然后就见他递来一颗琼珠, 嗓音也刻意放柔:“听话。给秋水送过去吧。” 拂珠看着这颗琼珠。 原来早在万音剑事发前, 他就已经因为楚秋水在燕骨峰昏倒一事,打算让她受委屈了。 “琼”之一字, 乱琼碎玉。 他说琼珠正应她的剑,她便十分爱惜他送的那颗。 可多了, 也就不稀罕了。 拂珠没接这第二颗。 她甚至取出先前的那颗琼珠,当着乌致的面一点点捏碎了, 满手的粉末。 乌致看着, 面容慢慢转冷。 “我不想听话。” 拂珠垂下手,粉末被风吹落满地。 她踩着粉末往外走。 “琼珠我不要了,琴我也不过问了。你我之间的婚约, 就到此为止吧。” 乌致面容更冷。 眼看拂珠就要走出洞府,蹲在她肩头的白近流这时悄悄回头,又是冲乌致吐口水,又是翻白眼拍屁股, 末了还捂住胸前那撮白毛, 爪子向外张开, 做出“心花怒放”的动作,乌致忽的道:“三日后有个带队去北域的历练任务。” 拂珠没停步。 她浑然没听到乌致说话般,迈出离开他洞府的最后一步。 “凝碧!” 乌致喊了她一声。 拂珠这才堪堪回头:“乌致峰主还有话要说?” 洞府外没点灯,唯有月光缥缈如纱。那纱寂寥却温柔地披在青衣道君的身上,然则不仅没让她沾染上半分温柔,正相反,她看乌致的目光平淡极了,隐约还有些许不耐。 就好像曾经他看她一样。 乌致沉默。 她竟唤他乌致峰主。 直等拂珠眼底的不耐越发明显,他才道:“我需要凤凰木。” 凤凰木。 相传是凤凰泣血之时,得凤凰血泪浇灌而生的一种灵木。 常言道有凤来仪,凤凰这种神兽在洪荒时代便已存在,通身尽是祥瑞。奈何到得如今太乙时代,凤凰神迹难觅,以致于连根头发丝儿那么细的凤羽都能被无数修士抢破头,更枉论凤凰放弃涅槃而流的血泪。 故得血泪浇灌的凤凰木用途极多,最广为人知的是可以入药,借其中蕴含的涅槃之力治疗先天不足等。 “……哦。” 拂珠面无表情。 又不是她需要凤凰木,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以为,纵使退了婚,她也依然像过去那样爱慕着他,只要他开口,她就什么生死险境都敢替他去闯? 她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乌致道:“最好的凤凰木在北域。” 拂珠没接话。 她百无聊赖地摸白近流的白毛。 ——一朝不爱,弃如敝履。 她已经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 许是看出拂珠对他真的再无往日情意,乌致神容再冷了两分。 冷到极致,就成了冷硬。 “我近日走不开。届时你领了任务,代我去一趟北域,”最终他漠然道,“你若能将凤凰木带回来,我便如你所愿。” 拂珠顺毛的动作一停。 她都已经提出退婚,他居然还不愿意放过她,要压榨她到最后一刻。 她就这么好用? 拂珠蓦然回身,直视乌致:“你意思是,我不去,你就不答应退婚?” 乌致颔首:“你我婚约是当初师父与北微师叔共同商议定下的。以师父的脾气,我若不亲自过去当说客,师父断然不会点头。” 拂珠想也是。 她主动找乌致退婚,此事说给北微师父听,师父定然要高兴地直拍大腿;乌致师父嬴鱼就不一定了。 一宗之主亲口定下的婚约,岂是她一个弟子说退就能退的。 尽管她至今也不太清楚为何乌致与楚秋水结契的消息会是从嬴鱼那里传出,但拂珠猜测,原因多半像乌致所说,楚秋水背靠凌云九剑。 据拂珠了解,凌云宗诞生于元始之末,传承至今已有万年之久。这等老牌宗门底蕴已然足够深厚,特别是千年前,凌云宗开山祖师打开了中界飞升上界的仙路,往后这千年,凌云宗修士渡劫飞升的次数直让蓬莱其余宗门眼红。 凌云宗自身已如此强大,更枉论那重中之重的九剑峰。 北微曾说过,若非当年是她捡到的拂珠,以拂珠在剑道上的天赋,势必要拜入凌云九剑。 九剑峰,不仅仅拥有诸多剑修天骄,更重要的,是那两位开山祖师,乃上界之上,真正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的圣人。 若说渡劫尊者在仙家眼中如蝼蚁,一指便可灭杀,那么仙家在圣人的眼中就是尘埃,不值一提。 故凌云九剑在蓬莱仙岛,乃至是整个中界都地位超然,没谁敢对其不敬。 背靠这样大山的楚秋水如果与乌致结契,她能带给乌致的好处绝对比拂珠与乌致结契的好处多得多。 退一万步讲,就算传言是假的,嬴鱼只是想借楚秋水这个身份背景给乌致造势,可只要来日乌致能飞升上界,届时凌云九剑那些剑仙前辈多多少少都会看在楚秋水这个后辈的面子上,给乌致行点方便。 乌致都有可能得凌云九剑的青眼了,乌致所在的万音宗岂非也能得到些帮持? 嬴鱼到底是万音宗宗主,所思所想皆着眼大局。 他首先是宗主,其次是乌致师父,接着是应无面和北微等人的师兄,最后才是拂珠的师伯。 ——相比起整个宗门,拂珠个人所具有的价值实在太低了。 拂珠觉得,她大概明白嬴鱼的用意了。 “行,就当是交易,”拂珠到底应下乌致的提议,“凤凰木后,你我再不相干。” 说完也没等乌致回话,她即刻御剑走人。 再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一句话,她怕是会控制不住要拔剑砍他。 她真的受够了。 幸而乌致没再喊她。 白近流则抓住这最后一点机会,冲乌致呸出口酝酿许久、含有它珍藏的鱼骨碎块的口水。 虽然因为距离问题,这口口水没能落到乌致身上,而是落在了乌致洞府外的地面,但白近流还是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尾巴。 终于能想怎么呸臭坏坏就怎么呸臭坏坏了,爽! 爽完了,白近流重新在拂珠肩头坐好。它骄矜地扬起小下巴,对着月亮各种嗷嗷汪汪,快乐得溢于言表。 拂珠听着就笑:“这么高兴?” “嗷汪汪!” 超高兴! 姐姐再也不会叫臭坏坏欺负啦! 白近流更快乐了。 它爪子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若非正在御剑途中,坐不稳会栽下去,它甚至能在拂珠肩上跳舞。 感受到白近流的兴奋,拂珠又笑了笑,足尖轻轻一点,足下的乱琼剑在靠近越女峰时放缓速度,慢慢进入由北微灵力化成的巨大古钟。 有着这么一层灵力笼罩,在越女峰上看月亮,比在别处更多出些飘渺之意。 月光更像纱了,轻轻袅袅如烟似雾,是这冬日里最冰冷也最温柔的颜色。乱琼剑速度再缓,乘风追月般,悠悠自散发着灵光的琼花林中穿梭而过。 白近流逐渐安静下来。 一路琼花不断飘落,有完整的一朵飘过白近流身边,被它用爪子小心地接住了,再小心地别在拂珠耳畔,琼花如人,人亦似琼花。 然后问她,姐姐今天也像白白这样高兴吗? “高兴。” 拂珠想也不想地答:“今天应该是这一百年来,我最高兴的一天。” 白近流又问,那把琴,姐姐真的不要了? 它知道那把琴是姐姐花了很多心血,费了很多工夫才做成的。 当初为了做出最适合的琴弦,不拘对方是修士还是凡人,哪怕是个孤魂野鬼,只要有大家之名,姐姐就会带着琴去拜访求教。 由于琴是姐姐以心头血着色,内里更藏了两根琵琶骨,因此哪怕当时连半成品都算不上,那些大家见到琴后也还是纷纷觉得惊艳,并给出极高的评价,说此琴一旦做成,必能流传千古,成一代绝世名琴。 白近流劝过很多次,这样好的琴就该自己留着,臭坏坏不配用姐姐亲手做的琴。 结果显而易见,姐姐每次都婉拒了它。 做完琴弦,姐姐没有丝毫的不舍,立即将琴送给臭坏坏。可臭坏坏不仅不好好珍惜,反而还想让姐姐把琴转送给楚秋水。 白近流想,当时没有不舍,现在呢? “嗯,不要了,”这次拂珠倒是想了想才答,“已经送出去的,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况且她也不想再看到那把琴。 每每看到,都是在提醒她曾经的她有多傻。 她不要再回忆起她与乌致的那些过去了。 没意义,也没有必要。 “凝碧?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跑哪儿玩去了?” 一声询问传来,拂珠抬首,琼花林的尽头,她的北微师父负手而立,似是在赏月。 没料到都这么晚了,师父居然还在等她,拂珠加快速度过去。 等到了北微身边,她轻盈地跳下地,伸手一把抱住北微的宽袖子:“师父师父,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北微懒懒道:“还有比你不理乌致那狗东西更好的消息?” 拂珠说:“有的,比如我刚刚跟乌致说退婚,乌致许诺我只要去北域给他带凤凰木回来,他就去找宗主师伯,让宗主同意解除我和他的婚约。” 本以为这消息会让师父面露喜色,拍大腿直呼好啊终于摆脱那个狗东西了,然而事实却是北微听罢,眯着眼慢慢道:“凤凰木……” 这语速,再配合那表情,颇有种神秘莫测的味道。 这反应和拂珠想的不太一样。 她不由问:“师父,凤凰木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 北微回神。 看拂珠因为自己的反应变得有些紧张,北微缓和了神色,语气也恢复正常:“一棵凤凰木就能让你摆脱那狗东西,划算。” 拂珠说:“我也觉得划算。”又问,“师父还没说呢,这算不算好消息?” 她眨巴着眼,目露期待,瞧着竟比白近流还要再幼嫩几分。 北微说当然算,然后笑着揉了揉她发顶。 “北域你以前去过,长有凤凰木的妖池火海,你师兄也带你去过,危险什么的,你心里有数,为师就不啰嗦了。你只需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带两棵凤凰木回来,”北微目光几乎要望进拂珠心底,“一棵给乌致,一棵给我。” 拂珠也不问师父怎么也要凤凰木,只点头应下:“我记住啦。” 诚如北微所说,但凡长有凤凰木之地,必有凤凰火汇聚而成的火海。像北域之天的凤凰火海是叫妖池,其余地界里的火海也各有各的叫法。 和凤凰木一样,凤凰火这种神火也出自凤凰本身,乃是凤凰涅槃之时,浴火重生的那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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