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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人颤抖地抬起右手，握住胸口的百鬼幡。 盯着苏云鹤的双眸，他说出人生最后的一句话。 “玄……侯，不……要……一错……再错……回头……是岸……” 到死张真人都记挂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他担忧啊，担忧玄侯之后的日子，玄术界怎么容得下他；他害怕呀，害怕不久之后在地府见到了他。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他计了一辈子却也没能让他放下屠刀。 终是他对不起…… 只盼望来生再做父子，莫要再辜负了这孩子…… 回头？苏云鹤下意识苦笑起来，事到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该如何回头？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老头子，你到死也没懂过我……” 说着说着，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然后是更多的眼泪，一串串一行行顺着他的脸庞留下。 “老头子……” 苏云鹤哽咽一声，将失去气息的张真人抱在怀中，默默落泪。 他的声音不大，可其中的悲痛却难以掩饰。 很多时候，唯有失去方才体会出存在的美好。 张真人对苏云鹤而言正是此种情景。 抱着父亲逐渐冰冷的尸体，苏云鹤的双眸也逐渐失散，他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他曾经是在街面上流浪的孤儿，张真人可怜他，收养了他。他为此惶恐，为此不安，更为此日夜难眠，不知报答他的一番好意。 他曾一笔一划教自己写字，曾将手把手教自己学武，曾骄傲地称呼自己为“吾家麒麟儿”。 在那些并不知道谎言的时光中，他们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过去，像寻常父子那般，甚至比寻常父子更加亲近…… 一切止于谎言被揭穿的瞬间，前半生的一切美好全都化作荒芜，化作一柄柄冰冷刺骨的长剑，一刀又一剑地刺破他的心脏，留下不可愈合的伤口。 爱和恨从来不会单独出现。 前半生，他有多爱重张真人；后半生，他便有多恨张真人。 痛到最深处，苏云鹤泪眼迷蒙地低呼： “父亲……父亲……” 悲痛之下，浓雾失去控制，开始被风吹散。 顺着浓雾中传来的恸哭，苏叶一路追踪，终是在密林深处一棵大树下发现怀抱张真人的苏云鹤。 稀稀拉拉、依旧在流淌的血迹撞进眼眶，苏叶下意识回撤一步。 张真人受伤了？这是她的第一猜测，可见到那垂下的、毫无生命的痕迹的双手她又意识到不是的。 张真人不是受伤了，他是死了……永远地离开。 “他……他死了？”苏叶不可置信地重复这一事实，双眸因为震惊失去了聚焦点，“你杀了他……” 伴着这一句话，苏叶迅速扑倒两人身前，伸手便要推开苏云鹤。 “你这个杀人凶手，放开他！” 悲痛中的苏云鹤没有反应，直愣愣被他推到在地。 此刻，苏叶才看到张真人被贯穿的伤口，还有那仍旧捅在身体中的幡体。 不管被鲜血打湿的衣服，她抽出百鬼幡，愤恨地扔到地上。 然后，用双手捂住那胸口的大洞，在脑海中极力寻找能派上用途的咒语。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站在近处的苏云鹤静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苏叶的动作。 半晌，他突兀地开口：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 正慌忙施救的苏叶恶狠狠地抬头，她眸底是滔天的恨意。 “你怎么敢杀了他！你这个恶魔！恶魔！” “是他先欺骗了我……”苏云鹤踉跄着反驳，“是他先欺骗了我……” 似乎这句话能够掩饰他所做得一切恶事。 “他是为了你的未来才会骗你的！”苏叶大声反驳，恨死了他这副有话可开脱的模样。 “你母亲是邪修，一旦她的身份，你便会在玄术界寸步难行，这样的身份还不如养子来得正当！”苏叶大声地说，“真人是为了你的未来，为了不让你被母亲的身份拖累才会说谎骗人！” “为了等你回来，他种了许多白菜……你住过的小房子，他悉心保留，每日打扫……他是爱你的呀！” 说着说着，苏叶已经泪流满面，“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啊——” 被她的话震了一下，苏云鹤下意识驳斥。 “不，这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是恨我的！他是恨我的！” 他叛出龙虎山，将龙虎山的颜面踩在眼底。张真人怎么会不恨他，怎么可能不恨他？ 苏叶说得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苏云鹤完全不能接受苏叶的话，在巨大的冲击之下，他卷起百鬼幡，踉跄地逃离。 等浮云赶到，只剩下苏叶跟张真人的尸体。 “对不起……”苏叶流着眼泪，缓缓抬头，“对不起……” 扑通！ 浮云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具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水光瞬间浸润他的眼眸，大颗大颗的眼珠留下。 他忍不住情绪，放声哀嚎： “不！不！不！” 痛苦的哀嚎声传遍整片山谷，久久回荡。
第518章 污蔑 张真人死亡的消息没能藏多久。 在浓雾褪去后，清醒过来的众人很快便被浮云的哀嚎声吸引。 他们彼此搀扶着走向密林深处。 在那里，他们见到失去气息的张真人。 龙虎山的天塌了，众人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哭嚎声四起。 玄晟道长是中间赶来的，他几乎不敢看张真人的身上，扶着身旁的大树，极力干呕，甚至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接连赶到的道长们同样无法接受，他们跪在那具尸体前，垂下脑袋。 此刻，万籁俱静，连自然也在向这位老人表达离开的悲痛。 悲伤过后，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龙虎山的去做，众人只能收拾起悲痛，开始依次处理。 摆在前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张真人该如何下葬，更加具体一点，谁来出任张真人的家属？ 浮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也要让苏叶来当。 “她才是真人的亲孙女，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来最合适不过。” 龙虎山的长老们基本都清楚苏云鹤的真实身份，这要多亏张真人死前的交代。 但他们仍旧对此事持有反对意见。 “这不光是真人的葬礼，更是表明下一任掌门的关键信息。我们不是反对苏叶来当，而是你作为下一代掌门人更应该承担责任。” 浮云就一句话：“你要苏叶在什么位置？” 张真人作为龙虎山当代掌门，他的后代是不可置疑的掌门接班人。可这样一来，浮云的位置便会非常尴尬，他才是目前龙虎山认定的下一代掌门人，在张真人死后理所应当撑起龙虎山的门楣。 双方各有道理，竟在正堂内吵了起来。 苏叶双眸放空，怔怔地望着前方，耳畔的一切声音皆入不了她的耳朵。 她不明白，她搞不懂，张真人明明不该死的，他要比苏云鹤更厉害，他怎么会死？ 自己才刚知道对方的身份，还没来得及对话，还没来得及真正的、以爷孙身份相处过，这一切不公平，不公平…… 可惜，这世上向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苏叶听着耳边的争吵，神情更为复杂，她看向焦头烂额的浮云，他已经被怼出一头细汗，嘴唇也快说得破皮。 “各位……”苏叶开口了，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强硬地插入争吵的众人之间，“请听我一言。” 她冷静地说，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唯有深切的冷静与沉稳。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浮云更是频频向她示意，让她不要轻易松口。 “张真人是龙虎山的掌门，他的丧事关乎着龙虎山的名誉，在这风雨飘荡之际，更是容不得任何差错。” 这话说得没问题，众人纷纷点头。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坚持浮云出面，他是未来掌门人，必须要撑起场子。” 有长老忧心忡忡地插嘴。 浮云立刻驳斥：“那你让苏叶怎么办？不能因为龙虎山的名誉便牺牲血缘亲情，张真人并非没有子嗣，难道他的后代没资格送他一程吗？” “我等绝不是这个意思！”长老们七嘴八舌地解释，“我们只是为了大局着想！” 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干起来。 苏叶急忙打断，飞速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人说葬礼上只能出现一位主事人，浮云可以作为事主，我也可以，我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合作？” “这……”众人愕然，“从没有过先例。” “那此次便是先例。”苏叶笃定地说，为了安这群老人的心，她不忘解释，“请别误会，我无意跟浮云争夺龙虎山未来掌门的位置，只是想作为孙女送自家爷爷一程。” “外人不清楚其中内情，只认为我是跟浮云关系好才会过来帮忙，我也会对外如此宣布，这样既全了龙虎山的颜面，也满足了真人的想法。” 这处理方法基本上是在讨巧，利用众人不会在葬礼上多问的心态。 可从两全的角度来看也的确不失为好办法。 浮云立即赞同，长老们踌躇片刻，还是玄晟道长站出来。 “我看可以，就按这办法去做。” …… 很快，死亡的消息便传了出去，龙虎山众人准备着葬礼，傅景行也被叫来帮忙，作为亲属、 操办葬礼对傅景行而言，着实是人生第一次，谁叫他已经没有亲人可以失去。 “麻烦你放下工作也要过来帮忙。”浮云抽时间叫傅景行叫到一旁叙话，“这段时间太忙了，多亏了你。” “没事。”纵傅景行跟浮云多有不虞，可在这风雨瓢泼之际，却仍愿意给予他轻言软语，“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或许，想起龙虎山面临的困境与麻烦，浮云苦涩地笑了笑，“承你吉言。” 两人没谈多久，便有小道士匆匆而来。 最开始浮云以为是哪里又出了争斗，毕竟自从张真人死后，龙虎山便时常发生这事，一群半大小子，无人压阵，又逢长辈事忙，自然会口角之争，进而转化成械斗也是常态。 不料，这小道士却说： “委员会来人了，冲着苏小姐的住处气势汹汹地去了。” 他们去找苏叶的麻烦？浮云立刻提起一颗心，顾不得跟傅景行多言，一跃而起，匆匆忙忙地赶过去。 倒是傅景行沉稳一些，他留住小道士，又问了几句。 “那些人除了去找苏叶，有没有在言语中露出此行的目的？” 小道士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在傅景行死亡射线下挺了好一会儿，才吞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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