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咬咬牙,她实在不放心桃楚到处乱窜,厚着脸皮要跟着去。 许春武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也同意了。 县衙的后院就是奚县令的家。虽然只是个县令,但泾阳是富饶之地,因此奚县令也是无悲之中颇为有钱的县令。每隔几年,奚县令便命人重新修缮县衙,将后院扩大一圈。几次下来,后院成了泾阳县里最大的地方。 许春武一进奚家,便看到一个极宽敞的庭院。奚县令早已经带众人在门前迎接,他身边是儿子奚石方,接着是夫人,再后面是一些与他亲近的泾阳县官员。 一看见许春武,奚县令便带着众人作揖,许春武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在大门寒暄几句就进去了。 正在众人寒暄时,桃楚突然道:“你的脚怎么了?” 桃楚是对着奚县令的儿子奚石方说的,他微微一愣,不明白桃楚的意思。 桃楚指着他的腿:“你不累么?” 奚石方莫名其妙,他摇摇头道:“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 桃楚道:“也许过几天你就会累了。” 众人不明所以,哪有赴宴的客人好端端说什么累不累的话?不仅让人疑惑,还十分不礼貌。 一旁的苏辞扯着哈哈道:“别理她,她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她是非人,苏辞默默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桃楚道:“没什么。” 这一段就被大家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笑笑便过去了。苏辞拉住走在前面的桃楚,悄声道:“你也看到了?” 桃楚点点头。 苏辞道:“那是个孩子吧?!不对,那……根本就是个婴儿!” 苏辞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奚石方的脚边跟着一个婴孩,但谁都看不见似的。 婴孩小小的一团,比一只三四个月的小狗大不了多少,它浑身裹着血气。血气像是一张网,缠住奚石方的脚,奚石方每走一步,那血气便凝结成血印,在地上留下痕迹,不过那痕迹很快被土地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辞毛骨悚然,刚要开口大叫引起大家的注意。似乎对两人的视线有所察觉,血肉模糊的婴孩突然冲他们微微一笑。 桃楚看着那婴孩,也微微一笑,道:“府上最近有未出世的孩子么?”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奚石方脸色一变,道:“姑娘何出此言?” 奚县令的夫人紧紧盯住桃楚,笑中带怒地道:“这位姑娘是在开玩笑么?我们家杰儿成亲几年还没有一孩,哪知他命不好,那进门的媳妇没多久就病去了,我都要急死了,为何姑娘会这么说?” 奚石方一时间有些尴尬:“娘……” 桃楚的视线从婴孩身上移开,道:“没什么,就是问问罢了。” 许春武笑道:“桃姑娘不是一般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许是府上将新添人丁。”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解释虽然让人觉得怪怪的,但没有人敢说什么,毕竟是在祝福他们,而赴宴的客人也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除了道谢,奚县令带头将话题扯到一边,此事就算过去了。 苏辞已经确认的确是没有人看到那个死婴,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淡定。她道:“怎么会有死婴跟着他?!” 桃楚道:“一般来说,未出世的孩子,都喜欢跟着父母,他们无法拒绝血脉相连。不过除了父母,这些孩子还会一直跟着杀掉它的凶手,直到怨气散尽。” 苏辞浑身发冷,无论从哪个方面解释,奚石方都与死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还是那种不好的关系。 桃楚不解地道:“你怎么了?” 苏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一看到那死婴,除了害怕,还有深深的愤怒。 “我去告诉许姑娘!” 苏辞不傻,奚石方做出这种事,背后肯定有奚县令的支持,又或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告诉许春武,由她做主查明真相,那死婴才能得到解脱。 “你不能去。” 苏辞的脚步停住,她皱眉道:“为什么?” 桃楚道:“不告诉你。” 苏辞急道:“为什么?” “总之,你不能插手。” 苏辞一时无语。 桃楚突然道:“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到么?” 苏辞一愣,她摇摇头,在进喜桃之前,她从来没见过非人,那些只在故事、话本、流言中出现。 “因为那婴儿觉得我能救他?” 桃楚道:“……是因为你戴了我的东西,你与非人的世界有了联系,因此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摘下项链就可以了。” 苏辞摸着脖子上的金色贝壳项链,一时间没有说话。
第46章 一顿饭下来, 奚县令知道苏辞是猎户,还是入围这届狩猎比赛的选手之一, 不由对苏辞的经历啧啧称奇, 桃楚则是一位大师。对待大师,自然是要尊重些。当然,奚县令不相信桃楚是大师, 但她被许春武认同,那她就是大师。 眼看天上的雨还没下完,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奚县令又热情挽留许春武。晚饭已经撤下,又上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许春武自然不会真的留下,只是一时雨大,要是现在出门还真不方便。 奚县令看着大雨,心想着这真是及时雨。他在泾阳城当了一辈子的县令, 泾阳有钱没错,可到底就是个县令,是个七品芝麻官,难道他真要一直当个县令?如果老天爷把升官的机会摆到他面前,若是他不知道珍惜,那才是真的傻子! 听说定北王备受圣宠,是朝廷之中唯一的女高官, 如果她能为自己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他就不会明珠蒙尘, 一直被困在泾阳县了! 想到这里, 奚县令就微微激动, 他对着许春武一顿输出, 一边吹嘘定北王平定北萨有多么厉害, 一边说自己为了泾阳是多么的呕心沥血。 许春武参加过不少宴席,也见过不少唠叨的人,奚县令是其中一个,不,他是特别聒噪的那个。 许春武看着雨,似乎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不由道:“这雨,比朝歌的雨还大。” 奚县令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即使许春武久久不回应,他也没有放在心上,高官嘛,自然是睿智冷静的。听到许春武的话,他先是一怔,忘了自己说到哪了。 宴席中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苏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奚石方脚边的婴儿身上,全程都没什么胃口,她甚至觉得这些饭菜都被蒙上了一层血,因此根本没注意到桌上的情况。 “回殿下,这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三个月了,与往年相比实属罕见,坊间甚至有传言是妖邪作祟。”奚县令的儿子奚石方忽然出声,他恭敬地垂首,为许春武解惑。 奚县令赞许地看一眼儿子,道:“是啊,殿下。下官最近为这大雨操碎了心,雨再这么下下去,就要成水灾了,今年的庄稼怕是都要涝死。” “哦?”一直安静的许春武挑起眉,她看向桃楚,“西北之地连续大雨,确实奇怪。桃姑娘,你能看出这大雨是否有异么?” 众人又齐齐看向桃楚,他们都十分不放心。这女人看起来散漫又平常,没有半点世外高人的样子,他们随着许春武称呼她一声大师,不过是看在定北王的面子上,心里并不真的认为她能斩妖除魔。 桃楚把最后一块桃酥塞进嘴里,她看一眼门外,笑道:“这雨的确是有点问题。” 连续下三个月的雨,但凡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到底有什么问题,谁也说不清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几乎要确定这女人是个骗子了。 许春武道:“桃姑娘,这雨有什么问题?” 桃楚道:“平常的雨是从天上落下,但这雨,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许春武不解:“从别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我这次从城外回来,路过云家村,那村子的人跟我说,村里的水一夜之间消失了。因为赶路回城,我没有去查看,小的这就命人去看看情况。”奚石方忽然道。 桃楚略一思索,便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去看看是谁在布雨。” 桃楚不打招呼,直接站了起来。那奚县令试探地问道:“大师,可要我们准备点什么?黑狗血?牛眼泪?还是朱砂桃木剑?” 许春武道:“桃姑娘,需要我们帮忙么?” 桃楚摇摇头:“不用,我等等就回来了。”说着,她走入夜色中。 “大师?大师不见了?!”奚县令慌道。 桃楚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消失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苏辞干巴巴地笑道:“她应该是去捉妖了。” 奚县令几乎要惊掉了下巴:“这、这是大师啊!” ———— 泾阳城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座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间房,房中有一道昏暗的灯光。 “这雨怎么还是下个不停啊?咦,好像越下越大了。” 说话的是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孩,年约十五岁,她一脸忧愁地望着窗外,又看看堆在桌前的白纸和笔。她一向喜欢这两样东西,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过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雨下得太大,女孩想关窗,可又不能关,雨水很快钻了进来,弄湿了房中的东西。 “对不起,我做不到。” 房中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只是声音是从一个一手就能抱住的水缸里传出来的。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探出水缸,气馁地道:“我控制不住自己。” 女孩有点抓狂:“你不能控制不住自己,再这么下下去,泾阳城就要被水淹了。” 圆乎乎的脑袋从水缸里爬出来。它身姿轻巧,因为它是一条蛇。 一条半丈长的灰蛇。 灰蛇上半身直立,脑袋耷拉着,它刚要撒娇蒙混过关,却突然绷直了身体。 女孩一直注意着小蛇的动静,她紧张地道:“怎么?你有办法了?” “不是,是有——” 小蛇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房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连带着灯光都暗了几分。 女孩不明所以,她上前关切地道:“怎么了?是有什么?” “有我。”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内响起,女孩吓了一跳,随即看清屋内出现了一个人影。可大门紧闭,她是从哪里来的? “你、你是谁?!”女孩厉声问道,她一时之间惊慌失措,但很快从妆台里拿起一把剪子横在两人之间,想了又一手抄起扫帚,挡在胸前。 “你你你你是妖怪?!” 那人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轮廓渐渐清晰。 是个女人,看起来比她大很多。女孩握紧了扫帚,紧张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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