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阿箬才惊喜地睁大双眼,原先被她放在窗台上观赏的盆梅开花了。 那两个花骨朵儿应还有两日才能绽放的,此刻却开得极为鲜艳,白中透了点儿淡淡的绿,是少有的颜色。 “神明大人,您看见了吗?!”阿箬几步跑过去,带着一身水汽。她捧起那盆梅,凑到寒熄的面前:“花居然开了!” 寒熄昂首望向她,见她鹿眸明亮,满目笑意,鼻息嗅到的梅香浓郁,冷淡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似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说: 阿箬:神明大人您看!花开了! 寒熄:嗯,我开的!
第29章 春之叶:十二 冬季罕见连日落雨, 似是有什么不好的征兆即将发生,阿箬因这一场雨,被困在客栈内两日。 冬至到了。 屋外的雨转小, 可仍旧闷得人心头发慌, 紫林军到来前煊城内的人虽不多,家家户户也张灯结彩地等冬至到来,如今真到了, 又因紫林军不敢多加热闹, 只能每家每户在自家煮点儿饺子应景。 客栈掌柜的使小二特地给阿箬和寒熄送来素菜饺子, 阿箬道谢后,一双明丽的眼朝小二看去,微弯带笑地仿若闲聊:“我瞧这几日那些京都里来的军队似乎没再上街了啊。” 小二似有同感, 庆幸道:“他们可算是要走了!就前几日, 在咱们对门小孩儿那一家收拾了行囊,要跟他们一道上京都呢!” 阿箬闻言,目光一顿:“那他们走了, 是不是煊城便可解封了?” “是呢,好日子总算来了, 瞧着那些人浩浩荡荡巡街, 光听声儿都叫人打怵。”小二说着,瞧见阿箬带笑的眼眸,脸颊忽而红了起来, 本要走的身子停顿了瞬, 又与她说起这几日自己打听到的事儿。 煊城的士兵中也有与他沾亲带故的, 多番传话, 到他耳里便变了模样。 原是皇宫中走丢了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儿, 锦衣华服, 身佩美玉,却不知哪一日凭空不见了,皇帝为此焦急,都病了好些日,差了紫林军来寻。 他们都在猜测,那走丢的是皇子,可瞧着紫林军的态度,又不像是找皇子的,众说纷纭后,便只道那是皇帝在外沾花惹草落下了,要寻回去的种。 阿箬听他口若悬河,又是几句牢骚,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等小二说得差不多了,她才端起勺子舀了一口素菜饺子吃。小二见她吃上了,连忙道:“我就不打扰姑娘了,若无意外,他们今日便会离开。” 阿箬点头再次道谢,等小二走了后,她才吞下饺子,浮在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冬至一过,紫林军解了煊城的封,白一便可以和东里荼蘼离开煊城,一路往东车国而去。本因如此的,只是她心头像是压了重石,始终不太对劲儿。 啪嗒一声,阿箬回神,连忙朝坐在窗边的人看去。 这两日天寒,她让客栈给她弄了个暖手的水袋,牛皮制成的,外面用一个精致的薄薄的棉花套子套上,还算细致的绢布上绣了两朵凌霄花。 早间阿箬牵着寒熄坐在窗边赏外面的雨景与窗台上的两朵红梅时,觉着他的手略有寒意,便将暖手袋塞在了他的怀中,让他两手捂着。 此时那暖水袋从寒熄的膝盖顺着衣摆滚了下来,咕噜噜几圈停在了他与阿箬的中央。 阿箬放下勺子起身走过去,再看寒熄,却见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紧闭的门上,不再如往常一般看着她。阿箬心中不解,亦有些警惕地也盯着那门儿看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寒熄的一声:“阿箬。” 阿箬回眸,认真问道:“是有何不妥吗?神明大人。” 寒熄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仍不算多轻松,那双好看的眉头分明没皱起,可就是让人觉着他不太高兴。 阿箬抿嘴,像是听训的孩子般捧着暖手袋,站得笔直。 寒熄像是在认真打量她的面容,端正放在双膝上的手指却悄悄动了动,阿箬不敢长时间盯着他的脸看,便只能挪开视线四处乱扫,一不留神便扫到了寒熄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着腿面。 她觉得有些新奇,这几日寒熄很少有多余的动作,他的每一声“阿箬”必是有所诉求。 可这一次的阿箬,她没太听懂,那一根纤白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仿若撞上了她的心头,她也不是很懂。 余光里的一抹红色消失,阿箬微微一怔,稍侧头朝窗台上看去。开了几日的梅花不知何时凋谢了,暗红的花瓣落在了青苔满布的花盆里,枯瘦的枝丫又变回了光秃秃的。 阿箬盯着那一盆花,再看向眼神幽幽的寒熄。 阿箬朝寒熄凑近些,只能在心里告知自己,寒熄没了神智,便当他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孩子,好生哄着,总能抚顺他的心。 她捏紧手里的暖手袋,十指用力到暖手袋在她的手里变形,即便想得再通透,可在阿箬的心里,仍然无法真将寒熄看做小孩儿,她不敢如此亵渎他。 即使神智尚未恢复,神明大人仍是她不可垂眸,只得仰望的存在。 阿箬走到寒熄面前后蹲下,几乎成单膝跪地的姿态,她昂首去看寒熄的脸。这个角度倒是颇为熟悉,很多年前她便是这样,总须得抬头去望对方。 但此刻她与寒熄的距离,比起当年近了太多太多。过去的她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触碰寒熄的手,甚至若她再胆大点儿,还能触碰到他身上的其他地方。 “是您有哪里不舒服吗?神明大人?”阿箬记得,前几日他们刚来煊城时,寒熄的身体疲惫过,才入房间便沉沉地将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 既然不是门有问题,那多半便是他有问题了。 阿箬知道自己说话,他应是听不懂的,便放柔了语调,放缓了声音,连带着一些手势动作,一点点想要寒熄能看懂她的意思。 她将双手于胸前放平,脸颊侧靠在手肘处,轻声问:“是想睡一觉吗?” 寒熄靠在太师椅上,一双眼一瞬不移地盯着她。阿箬又想起桌上那碗素菜饺子,虽说寒熄曾告诉她神仙都是不用吃喝的,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定呢? 于是阿箬又一手做碗状,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做筷子,摆出一吃饭的姿势,睁圆了鹿眸,满眼写着询问:“还是,你想吃饭?” 她的动作间,袖摆总是会扫上寒熄的膝盖,偶尔扫过他的指尖。 她做出那些夸张的表情,姿势,说话拉长语调的模样,与平时有些精明的阿箬一点儿也不一样,古怪,又好玩儿。 寒熄靠着的姿态都放松了不少,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些别样情绪在里头,那双剑眉舒展,一瞬把阿箬看迷糊了。好像过去的他便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她,有点儿瞧她出丑的戏弄,实则还有些温柔的宠溺。 这两种眼神,分明是矛盾的。 阿箬愣神的片刻,浓郁的梅花香味儿顺着窗外的风飘了进来,她的右手还伸出两根做筷子的手指,忽觉这一阵风中飘了几点雨落在脸上,便朝窗前看去。 入目所见,叫阿箬呆住了。 那一盆谢了两朵花的盆梅,光秃秃的枝丫上不知何时长满了红花,一朵朵密集地挤在了同一个枝丫分叉处。小小的盆梅上不堪重负地盛放数十上百朵花儿来,脆弱的花瓣与花蕊在风中颤颤,难怪那阵风这么香。 阿箬猛然站起,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花儿依旧在,甚至那些成堆成簇的花儿里,还有几朵花骨朵儿争先恐后地绽放开来。 阿箬捧起盆梅转身对着寒熄,她有些惊喜地想要让寒熄也看一看这神奇的一幕,一回眸却对上了他略微带笑的温和目光,一扫先前的阴霾。这一瞬阿箬耳尖烧红了起来,再低头看向怀里的花儿,满鼻息的浓郁甜香。 他又变回了温温柔柔的模样,浅浅笑意对着她,姿态有些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低哑的嗓音喊了声:“阿箬。” 阿箬的脑子轰地一声,突然就糊涂了起来,她无法思考,脑海中只有寒熄的面容和声音不断重复徘徊。 放下花盆,她捡起暖手袋拍干净,倒掉里面的冷水,换了热水重新放在了寒熄的膝盖上,再扭身坐在桌旁,去吃那碗快要冷了的素菜饺子。 饺子吃完,阿箬的理智也逐渐回归了,她在这一刻格外聪慧,大胆猜测,那盆花儿……应是寒熄开的。 上午才停了一个时辰的雨,过了午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如夏季般阴晴不定。 反季节非常态,紫林军冒着大雨在主街上列队,一条紫色的长龙中有两家寻常百姓带着孩子瑟瑟发抖地站在其中,一家是前两天客栈门前闹过的,那小孩儿发了烧,现在还趴在他爹的肩头难受地直哼哼。 还有一家小孩儿背上多长了一颗痣,便是这般也不放过,凡是有可能的,一并带走。 寅时,大片乌云压境,狂风四卷,天寒地冻中,屋檐上的雨水都被风吹卷了起来,黑暗暗的天像是一块巨石压下,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阿箬的双手捧着盆梅的花盆,指腹轻轻抚摸花盆上粗糙的浮雕做工,两指宽的窗户缝隙里,可见不远处街道上浩荡的队形。 谁也没想到今年冬至会是这般恶劣的天气,紫林军整装待发,又有些退缩之意,若冒雨前行,恐怕要不了几日便有人要病倒了。 风雨阻路,领头人正在犹豫,就在此时,远方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来者是一位驻守煊城多年的将士,他骑在高大的马背上,手中举着一面翼国的旗帜,踏雨而来,声音洪亮,清晰地穿过了大半条街道。 阿箬的手指一顿,从这阴雨天便压上心头的巨石终是将她的心脏碾了碾,不详的预感应验。 她低头看了一眼指尖,那里在方才穿透街道的传报声中,被花盆浮雕上没磨平的边角刺破,一粒血珠凝了出来。 “阿箬。”坐在阿箬身边的寒熄也看见了。 盆梅簌簌落了几朵,在阿箬的伤口愈合,血珠化成了一滴水顺着指尖滑下时,落花也停了。 街道外,随着密集的雨滴敲打屋檐与地面的声音,传来的还有战争的噩耗。 “紧闭城门!敌军兵临城外,速速紧闭城门!” 正欲离开的紫林军听闻此训,有些年轻的顿时慌了起来。说到底他们都是京都的兵,哪怕个个儿家世显赫看上去再威风,也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若打起仗来,必然不是这些驻守边境将士的对手。 未到晚间天色便已昏暗,原以为紫林军一走便能解封的煊城,再度陷入了另一重危机之中。 煊城几乎年年都有打仗,总受澧国的侵扰,城中留下来的百姓早已习惯了战争,见怪不怪地寻人脉打听消息。 翼国攻打澧国,连连胜仗,不可能这么快便被澧国打了回来。 小二有亲戚便是守城卫兵,天方黑就带着消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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