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齐先生设了棋局?朱老板摆出来我们瞧瞧!” 朱老板棋社前每月挂的棋局都画了图纸,只要能安抚这些犟脾气的怎么都成。 他笑呵呵地让小厮撤了长桌,自己退到一旁道:“诸位莫急,你们先落座,我让人给你们看茶,待会儿棋局挂出来,诸位慢慢解局也可。” 众人见今日碰不到齐卉,便也只能留下来解齐卉设的棋局,棋局图纸贴上画卷,被朱老板从无忧社二楼挂下。棋局上黑白棋子立现,一群年轻的书生端着茶围着棋局交头接耳,万星巷总算稍稍静下些来。 如朱老板猜测,齐卉的确天不亮便在家中捡了两本棋局孤本往城中靠右侧云湖而去。 今日七夕,白月城的街道上满是出来热闹的行人,云湖上的画舫也要一早就去定下,否则等到日上三竿便错过能游湖的机会了。 除了齐卉一大早往云湖跑,还有一些达官贵人家的家丁小厮也一早往云湖跑,云湖的画舫都得当日下定,定金给了便是旁人出再高的价也不可易主更改。 齐卉以为自己早到了,却没想到有的人比他更早到,他问了一家画舫都不剩,倒是有个聪明的小厮知道齐卉的名声,想要卖齐卉一个巧,便将自己租的这个让了出去。反正他们家主人也知道七夕画舫租起来不容易,并不太在意是否能租得到。 齐卉道谢后,那小厮多嘴问了句:“齐先生今日怎没在无忧社里设棋局呢?” 齐卉道:“约了两位能人游湖下棋。” “哎哟,还能有您称之为能人的呢?那想来棋艺必然高超啊。”小厮委婉地夸了齐卉一句,可惜齐卉是个读书人的木头脑袋,听不出来,倒是颇为真诚道:“棋艺高超也未必,但必是聪慧过人,一点就会!” 小厮也不懂棋,又为自家正在备考的主人说了两句好话这便离开了,留齐卉一人坐在岸边凉亭内一边看棋谱一边等人。 他与人约好了辰时末,巳时前来云湖旁上画舫游湖且对弈,齐卉一旦看书入了神便容易忘记时间,不知不觉太阳升起照入了凉亭,与齐卉约定的人也到了云湖。 “瞧这神仙一般的人物。”使船人瞥见从人群中走来的一男一女,发出惊叹,使得齐卉抬头去看,正好就瞧见了他昨晚在无忧社见到的二人。 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一点儿也不为过。齐卉眼里只有棋与书,向来看中人的学识品性,对外貌并无何欣赏的,即便如此,昨晚他见到寒熄时,仍忍不住于心中惊叹一句,此人气质相貌极佳。 齐卉迎了上去,他年过四十的竟对一个瞧上去才二十左右的青年拱手行礼,双眸发亮地望向对方道:“哎呀,可把公子等来了,来来来,我们先上船。” 他身上背着棋盘棋篓,走到画舫旁引寒熄与阿箬上船。 阿箬一脚踏上画舫,脚底能感觉到小船之下水面的晃动,再看一眼也算是第一次坐船的寒熄,对方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如履平地般进了画舫。 齐卉入画舫内便拿走了桌案上的茶壶茶杯,摆上棋盘,黑白棋子各放两边,颇有些兴趣道:“是公子先落子,还是我先落子?” 寒熄的目光不在棋局上,反倒是透过画舫上镂空凌霄花的窗棂看向船外浮动的水面,还有湖岸两旁高楼耸立的白月城。水岸旁人影绰绰,身着各色衣衫的人们擦肩而过,垂柳青青如烟如雾,好一副人间盛茂,烟火重重的景象。 齐卉又问了句,寒熄才收回目光,朝阿箬看去。 阿箬眨了眨眼,单手支着下巴道:“还如昨日一般,先生设局,大人破局。” 齐卉笑呵呵地应下,捏了一把胡子便开始摆棋局,这些棋局他了然于心都无需看棋谱的。 寒熄见阿箬替他回答,抬手掌心落在了她的头顶,似是夸赞般轻轻揉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笑着。阿箬瞧见他的笑禁不住脸红,但也忍不住腹诽,她最近是越来越难懂寒熄了。 阿箬有些烦恼。 离开湘水镇已经过去快两年,阿箬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岁雨寨人在哪儿,甚至他们所行之路也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可能寒熄去一个地方玩儿了两日换个地方,还想再回去玩儿,他们的马车就要调转回头。 这一年多下来,阿箬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找岁雨寨的人寻回散落的仙气,倒像是四处游山玩水,过着悠闲惬意的小日子。 除去找不到岁雨寨人这一点烦恼,阿箬还有个烦恼——寒熄的好奇心未免有些太重了…… 就像是孩童的五至十岁,所有没见过的都要知道那叫什么,是什么,所有没玩儿过的都要去体会一遍,所以没看懂的都要搞明白,在这些之前,寒熄还会温柔地对她附身,桃花眼弯弯道一句:“阿箬教我。” 阿箬倒是不常答应教他……因为他想学的那些,阿箬也不会! 他瞧见大夫晒药,听大夫给药童介绍药品药性,寒熄也会在那药台前驻步,认了小半晌便回眸朝阿箬笑:“阿箬教我。” 阿箬被他笑得心跳加速,捡了几个自己以前在何桑爷爷那儿学到的说出来,寒熄看她那眼神便如她能认得这些药是件多了不得的大事,她有多优秀似的。阿箬油然而生的一股自豪,在他指向一些完全辨不出药品的药问她时,她的自豪便泄了气了。 诸如此类的好奇还发生在品茗各类名茶、木艺陶艺……与围棋上。 昨日他们才到白月城,正在前往客栈的路上意外走入了万星巷,万星巷里一条街巷看过去四家棋社尤为壮观,恰好无忧社前设了棋局。 寒熄与阿箬路过,那棋局前撑伞驻步了几个私塾的老先生,先生们谈论棋局,寒熄也瞥了一眼。阿箬见他站了几息没走,便偷摸长叹一口气,在寒熄眉目温柔地朝她看过来尚未开口前,便道:“这我真不会,大人。” 碍于有人在场,阿箬只叫他“大人”。 旁边的老先生笑道:“姑娘不会也属正常,这棋局一看便是齐先生所设,他的棋局旁人要破至少得花好几天呢,我们也在这儿看了许久。” 阿箬点头,心里还焦急着寒熄为何对这些事物感兴趣,却对自身仙气毫不在意。她鹿眸莹亮,笑道:“您瞧,至少得花好几天呢!” 她就快把“我们不学”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寒熄的笑容加深,不知是否瞧出了阿箬眼神里的意思,他没走,反倒牵着阿箬的手朝棋社里走,意思明显,她不会,找会的人去。 然后阿箬就请朱老板带路,找到了齐卉。 寒熄交谈不便,都是阿箬来说,齐卉初闻是来学棋的不想教,只给了寒熄一本初学者的书让他自己回去看,便沉浸在破孤本上的一个棋局里。 寒熄拿起那本书,草草翻了两页,堪堪看了围棋的规矩。恰好齐卉要落子,寒熄分明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余光却瞥到了齐卉落子之处,没做声,只是眼神顿在了上面。 齐卉瞥他:“怎么了?” 寒熄轻轻眨眼,便见那白玉棋子于棋盘上挪了个位置。齐卉当时正盯着寒熄的脸看,再一次惊叹他的相貌气质,没瞧见棋盘变化,阿箬瞧见了,连忙故意哎哟一声,吓了齐卉一跳。 齐卉扭头看她,寒熄也抬眸,桃花眼对她眨了眨,充满不解。 阿箬开口:“我想起来,我们客栈尚未定呢,不好在这儿耽搁太久。”她拉着寒熄的手:“我们走了吧,大人,天色不早,明日再来?” 寒熄放下书起身,齐卉却看见了被破解的棋局,问了句:“你动我棋子了?” 阿箬:“对不住,我家大人只动了一个子。” “就是那一个子!关键就在那一个子!”齐卉忽而亢奋了起来:“这局我破三日了,找不到要领,白子却在这处逢凶化吉。二位可说明日再来?明日七夕,街上人多,恐怕来棋社找我的人也不少,有他们打搅扰乱心思不好下棋,二位若明日有空,我请你们泛舟游湖,再请二位下几局?” 阿箬:“……” 寒熄虽未做声,但阿箬瞧得出来,他对下棋的兴趣暂且还没过去,就替他答应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般,他们三个人盘腿坐于画舫中,船只于湖面轻轻摇晃,七月的天着实有些热了,画舫入湖中央才有微风徐徐吹来,解暑纳凉。 齐卉设局,寒熄赏景,阿箬的手不自然地搓了一下袖摆上的青竹花纹,心想他们何时才能离开此地? 作者有话说: 寒熄:【微笑】阿箬教我。 阿箬:【摊手】到底是哪里出错,让您觉得我无所不能啊,神明大人。
第70章 与仙醉:二 三局之后齐卉大惊, 他一手捧着棋本,一手捏着棋子,双目炯炯有神地望向棋盘上的局势, 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妙哉妙哉, 公子竟是位棋艺高手。” 齐卉抬眸:“公子既有这般棋艺,昨日又何必找我来学。” 阿箬怎好说坐在齐卉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寻常公子,而是此世间独一无二的解厄神明。寒熄现下虽有过剩的好奇心, 可他学任何事物都超乎寻常的快, 昨日不过草草翻了几下棋本, 便算是对围棋了如指掌了。 人说下棋一步三算,若像齐卉这种的,一步大约十三算, 可寒熄, 一眼看穿全局的所有算法,而后选择正确的那条路,只要不是真正的死局, 他都能破。 齐卉的连连赞叹并未使寒熄动容,四十好几的男人更觉得面前男子不仅气质非凡, 定力也足, 穿得不算太华丽繁贵,可瞧着也非俗人,饶是纵横官场几十年的齐卉也看不穿此人身份。 抓着这个机会, 齐卉趁着船还在湖上飘, 赶紧多设了几局自己原先在棋本上瞧见却未破成的棋局让寒熄解题。 齐卉布局时间不长, 寒熄解题的时间更短, 可齐卉往往在他解题之后对着棋盘沉思琢磨, 时间随船只晃荡, 不知不觉便过了晌午。 大暑尾季的天气一旦到了午时,便能晒得人两眼发昏,湖面上窜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气,便是吹来的风也是温热烫人的。 画舫前使船的甚至都没遮挡太阳的地方,带着斗笠靠在船头,解开大褂抖着衣裳扇风。 齐卉也热得满头大汗,可他顾不上这些,他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几回了也不见他拿起一旁的糕点吃两口。 阿箬抬手摸了一下鼻尖,冒了几点汗珠出来。 湖面上停风,整个儿画舫像是个巨大的蒸笼,阿箬耐寒耐热,极能忍受,饶是如此也觉得此处枯闷,她才想让船夫使画舫靠岸去柳树下乘凉,便觉一阵凉风吹上面门。 阿箬抬头去看,只见寒熄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银花折扇,他坐姿端正,细细地打量着街旁,手中的扇子却对着阿箬的脸不快不慢地晃着。 阿箬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 船头船夫低声骂了句“这鬼天气”,寒熄便朝阿箬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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