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地形古怪,气味古怪,顿时让阿箬想起了一种可能。 此念头一出,她顿时停下脚步,再垂眸看向脚下的这一片地,拨开野草想要找一找可否能见到墓碑,找了半晌找到了个无字碑,年代久远,至少几百年了。 阿箬抿唇,撤了手中寻方咒,重新比了个结印再落在石碑上,掌心散发出的微微金光顺着石碑覆盖地面,一瞬间荡开的气劲扫倒野草,也浮出了泥土之下的死气。 她的双眼透过厚厚的泥土,看见一副副姿态迥异的白骨。 埋尸遍野,是乱葬岗。 银仙儿怎么会带杨姝来乱葬岗? 她与杨姝有仇?要杀了对方? 阿箬心跳加剧,不知是因为看见了这些她脚下所踩的白骨,还是因为杨姝的安危,她重新写下寻方咒,见红线指引了方向,便去拉寒熄。 她的手才碰上寒熄的手指,顿时被冻得缩了一下。 阿箬呼吸一窒,连忙看向寒熄,这才发现他脸色异常苍白,眼皮耷拉,一副疲惫模样。 她见过他这样许多回,在那些岁雨寨的人动用仙气之时。 “阿箬。”寒熄见她的手被冻得缩了回去,心中又很想牵着,紧接着便被阿箬抱在怀里,他又立刻满足了。 “您、您又开始难受了?!”阿箬咬痛下唇:“您既然不舒服,为何不说呢?” 寒熄卸了一半的力压在阿箬身上,脸颊埋在她的肩窝中,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哑着声音道:“阿箬,我有些累。” 阿箬一阵无语,现在说也是来不及了啊!难道要让寒熄在乱葬岗上不知睡去几时吗? “别担心,我背您回去。”阿箬先扶着寒熄,沿着原路往回走,走了两步又没忍住回头看向杂草丛生的远方山坡。 杨姝…… 阿箬抿唇,收回视线。 什么都没有神明大人重要。
第75章 与仙醉:七 才回到废旧的城门前, 寒熄便走不动路了,阿箬扶着他越来越吃力,干脆直接将他背在背上。 寒熄还是清醒着的, 只是眼神疲惫无焦, 脸色苍白,呼出的气息很沉。 阿箬略弯下腰,她抓着寒熄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 另一只手想去够对方的腿, 可背手一摸, 却摸到了不该摸的臀。阿箬像是被烫了一下,抿嘴后再次伸手,这回够到了寒熄的腿, 只是对方人高马大, 实在长出她太多,若不配合,阿箬很难将他背起来。 自从寒熄幻化出身躯从背篓里出来后, 阿箬也很少背过他了,上一次背, 还是在几年前的云城。那时寒熄靠在太师椅上, 阿箬想要背太师椅便简单许多。 “您往上蹭一下,神明大人。”阿箬说完,便察觉到寒熄的脸贴着她的脖子, 不清楚地“嗯?”了一下。 阿箬的手隔着衣衫贴着他的大腿, 手心发烫到发麻, 心跳也乱作一团, 呼吸急促, 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寒熄不明白阿箬为何要他蹭, 但阿箬说蹭,他便象征性地蹭了一下。 神明坚实细韧的腰往阿箬有些瘦弱的后背贴蹭了一下,衣料摩挲的声音很小,甚至都没有耳畔吹过的风声大,可阿箬却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浑身僵硬,头皮发麻,脸也红透了。 阿箬不敢再碰他的腿了,她眨了眨眼,连思考都难以做到。 她慢慢弯下腰,弓着背拉着寒熄的手,勉强将他背上,可神明那双过长的腿还是拖在了地上,洁净的鞋面脚尖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寒熄能感觉得到,他的头脑混沌,身体虚弱,说出的话也不受意志掌控,那声音很轻,带着不适的喘息,略哑地喷在了阿箬的耳朵上。 他道:“脏了。” “什么脏了?”阿箬的力气一贯来大,想要背起一个寒熄不在话下。她脚下加快速度,推开废旧的城门便往那像迷宫一样的白墙黑瓦走去。 寒熄停顿了许久才回答了阿箬的问题:“鞋子,脏了。” 阿箬低头一看,才发现寒熄的双脚一直在地上拖着,他是的确没力气了,但凡他能自己走也不会软若无骨地趴在阿箬的肩上。 那双云纹白靴还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的,即便在地上留下了两条拖痕也没有沾染上半分凡间泥灰,寒熄所说的脏,完全是他意识混沌之下的猜测。 “没脏,神明大人很干净。”阿箬咬着牙,再将他往上掂一掂。 也不知寒熄想到了什么,竟回了一句:“阿箬,也很干净。” 像是互相夸赞。 阿箬失声一笑,心里有些闷闷的苦涩,她担忧寒熄的身体,可毕竟已经有了几回经验,这次居然还能与他说话。 “神明大人,下次若身体不舒服,请您一定、务必要告诉我,不要强撑着。”阿箬不想再体会一次去拉寒熄的手,却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气给冻伤的感受了。 “可是。”寒熄顿了许久,他的鼻尖蹭着阿箬的脖子,姿态亲昵,呼出的气息含着淡淡的幽冷花香:“可是……” 可是什么? 寒熄没说出来,阿箬也猜得到。 可是他昨日才在花灯上写下,希望阿箬心想事成,可是阿箬的心愿就是能尽快找到岁雨寨余下的几人,将属于寒熄的一切都还给他。 所以他察觉到不适了,也看到阿箬跟随银仙儿时的谨慎,他大约也知道银仙儿的确和岁雨寨里的人有关系,一旦开口,阿箬必然会为了他回头。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已经追着银仙儿出了城,明明知道银仙儿不怀好意,明明还有一个杨姝或许会有危险,她还是放下一切,背上寒熄越过旧城区,一路走到繁华街市上的客栈。 寒熄彻底晕了过去,阿箬紧紧地咬着下唇,她发觉自己对寒熄更了解了一些,这些了解也颠覆了往日她对寒熄的认知。 岁雨寨吃神之前,阿箬与寒熄只接触过短短几个月,且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也不是常常都能看见寒熄。 不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彼时不了解对方的习惯,喜好。 她过去甚至一度以为,寒熄是清冷高傲的,因为他从不低头,那双眼睛看人,永远都是从眼皮子底下睨过去,轻飘飘地,世间任何生灵在他面前,都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他高高在上,从未下过那棵树,每每伴着冷月,离阿箬很近又很远,近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走入过他的眼底,远到似高悬夜空的孤月,她永远也触不可及。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寒熄很温柔,很有耐心,很细腻,他是个善于为他人着想的神明。 过去的阿箬哭着说又见到人死了,他会变化出小蝴蝶驱散她的悲伤,说她的眼泪像珍珠。 阿箬说白一被人欺负,说白一的背上是王八时,他却对阿箬画出的小王八说那是玄武,给她讲了一段传奇的神话故事。 阿箬说她没有名字,岁雨寨里的人都喊她“阿妹”,寒熄便给她起了个简单的名字。 箬,是她经常吃的那种植物,他曾把她手里的三根箬竹根,变成了三只漂亮的小银雀,每一个银雀的羽毛折射出的光,都是她以往不曾见过的大千世界。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神明。 哪怕忍着自己难受,也不会叫阿箬为难的。 将寒熄放在床榻上,阿箬的身上已经被汗透,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热,反而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因为那些过往回忆越是体现出寒熄的好,便越显得岁雨寨罪恶滔天。 她脱了寒熄的鞋子,虽说他鞋面看上去就像从未下过地,可阿箬还是想看一眼他的脚尖,看看有无磨伤。 阿箬脱了寒熄的鞋袜,捧着他一双洁白干净的脚,上面没有任何磨伤,目光所及的每一处,从脚趾、脚背到脚踝,都似精雕细琢之工。 阿箬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足上,手指虚空划了一下他的脚踝处。记忆中,那里曾环绕着两颗铃铛,无线无环,顺着他的脚踝缓慢旋转,现在没了。 寒熄这一晕,又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这期间阿箬听到客栈的小二提起杨家丢了姑娘,正焦急忙慌地满城寻找。阿箬倒想告诉他们往旧城那一块去寻,可话没说出口,便听到小二下一句道:“有几个说见过杨小姐的,都被周大人抓到衙门去问话了。” 阿箬的话吞了回去,她现在可不便被人抓到知府衙门。 晚间天阴沉沉的,一过子时便开始落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窗棂,阿箬守着寒熄一日一夜不曾休息。屋内的烛火到后半夜便灭了,前两日七夕的热闹随着这一场大雨也淡了下去,湖面上破损废弃的花灯昨日一天被人打捞上来,避免烂在湖里害死了鱼虾,一切恢复如初。 终于在第二日早间太阳还未升起,天也未亮雨未停时,寒熄动了一下。 阿箬一直都在给他扇风,见人睫毛颤动,有要醒来的趋势,便立刻凑上前询问:“神明大人,您好些了吗?” 寒熄仍有些疲惫,在见到阿箬的一瞬还能勾起一抹笑,唤她名字:“阿箬。” “嗯。”阿箬抿了抿嘴,有些不好受,她见寒熄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问:“要抱吗?” 寒熄怔了瞬,又是一笑:“要。” 他没起来,仍靠躺在床上,阿箬收了银花折扇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又不敢将全部的重量压下,便手肘撑了一半,忍耐地抱住了寒熄,也学着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静谧的屋内响起,有些紊乱,比窗外的夏雨还要急。 那是阿箬的心跳,此刻贴在寒熄的胸膛上,宛若他也有了心跳。 阿箬问他:“您的铃铛呢?” 寒熄闻言,惯性地动了一下左腿,他才察觉阿箬将他的一双鞋袜给脱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一句:“可以碰一碰,你的心吗?” 阿箬的耳尖在一瞬通红,于是心跳的声音更加急乱,响在两个人的耳畔。 那不是她的心,那是寒熄的心,她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阿箬牵起寒熄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贴上了自己的肋骨,寒熄的五指划过丝滑的衣料,往上几寸,掌心贴在了阿箬的心口处。 阿箬不敢看他,一直低着头,双手紧张无措地藏在袖中捏紧,忍耐着心跳,却忍不住那颗心为寒熄而悸动。 这一回寒熄没有因为她胸前浑圆软白而捏两下,他认真地感受着那颗心脏在阿箬的身体里跳动着,随着她的情绪起伏,随着她百转的心思而动,或快或慢,皆源自于阿箬。 “它长得很好。”寒熄道。 阿箬不解,一颗心,如何去分辨它长得好不好?总归这是寒熄的心,一颗神明的心,又能差到哪儿去? 寒熄收回了手,掌心离开,再到指尖离开。 他有些留恋,亦有些依依不舍,因为他的胸膛里空空荡荡,不再有一颗心能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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