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被圣屿殿重伤的夜晚,姜婵抽着冷气缩在破庙中,双腿不堪的伤疤纵横交错,她颤抖着手为自己上药。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那晚阴雨不休,内外交患,疼得姜婵连修炼都没办法好好专心。 她抱着自己的腿,难耐地小声呜咽,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不知道该如何支撑下去。 最终她还是回归了自己的灵府,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床上的谢怀,眼中的憧憬与渴求盛过屋外肆虐的风雪。 她不敢凑上前,也不敢动他,最终只是倚靠着床脚,好像这样就能让疼痛不再蔓延。 林林总总,日日夜夜,谢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彼时的他望着床榻边那个瘦小羸弱的身影,心痛到仿佛无法呼吸。 姜婵腿伤的疼痛透过道心传递给了他,他却觉得不及心痛的百万分之一。 谢怀虚浮在空中的身影停滞了片刻,转瞬又坚定不移地向她飞去。 隔着漫漫的时空与悔恨,谢怀在那道落满泪痕的小脸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后来便是闻涿都知道的故事了。 诡异不详的奉仙村,因对枕流仙君最后的一丝虔诚感动了姜婵,于是她跳下了房梁,决心再去趟一次浑水。 虚无缥缈的太虚幻境,是他们二人阴差阳错的懵懂初心。 谢怀终于认清。 在面对那些分外熟悉的画面一一闪过,他终于明白那个在南海不屈又倔强,恬然又淡雅的女孩,真的是姜婵。 他所深爱的,吃醋的,一次又一次为其折断傲骨,打破常规的,是那个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后,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姜婵。 直到画面终了在济泠仙山玉尘观,结束在姜婵沾惹满身花毒也要将他的魂魄取出,为之复活的时候。 谢怀生生地疼醒了。 那样深入灵魂的痛彻,哪怕是他也出了浑身的虚汗。 姜婵这样常年被捧在手心疼爱的人,理应是受不了的。 但是。 画面的最后,是姜婵若无其事的笑。 她望着冰床上剥离出来的他,在笑。如释重负,如愿以偿的笑容。 璀璨至极。 * 谢怀醒来的时候,浑身冰冷。 不仅仅是全身被汗打湿又凉透,他勉强坐起身,颊边有什么在滑落。 他伸手轻触,触了满面湿润。 眼睛干涩得要命,谢怀茫然地坐于原地,心中被疼痛侵袭地有些麻木。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但他明白,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些都无法忍心看的画面,姜婵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在济泠仙山,她忍受着花毒蔓延也要为自己寻来枕流,想到了在咸宁,她若无其事地将其中心酸说的轻描淡写。 想到她手持闻涿给的糖葫芦,望也不望自己一眼。 只声音淡漠。 “你别放在心中,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怎么可能不必在意。 谢怀轻抚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减缓锐痛与悔恨。 过于浓烈激荡的情绪将他吞没,好似心中燃烧着一把永不熄灭的烈火,在他心头炙烤,将曾经的淡漠疏离尽数燃烧,徒留一把绝望的废墟。 血液直冲脑海,将眼底烧的一片赤红,无数的画面与声音闪回他的眼前。 他想到了不久之前,他才追问过的。 “阿婵,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认不认识曾经的你,与现在的你又有何关系呢?” 与他何干。与他何干。 好一句与他何干。 谢怀怒极反笑,笑得眼底猩红,却又盛着饱满的泪,他明明表情愤怒极了,眼睛里却又是满满的心碎。 过于割裂的神情在他精致的脸上呈现,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诡异。 他为了飞升成神,重振铉云宗的辉煌,将自己封锁在高山之上,对待亲友如同对待众生一般。 淡漠疏离,冰冷傲骨,他就这样活了一生,到头来,他终于是自食恶果,伤害了那些对他视若珍宝的人。 姜婵这样好,如今却又决绝地离开他,是不是她也发现,重生而来的谢枕流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个,举世无双的谢枕流。 她对自己失望了是不是? 谢怀终归还是比不上谢枕流是不是? 谢怀不得不承认,曾经对于闻涿的心情对比如今,实在是不堪一击。 面对那个惊才绝艳,傲视群仙的谢枕流,饶是他自己也无能为力去争抢,去撼动其在姜婵心中地位的分毫。 僻静无人的房间内,徒留谢怀一人状若疯魔,又哭又笑。 他死死攥着胸前的衣襟,用力到恨不得将自己的那颗心剖出来。 好叫它别再发疼。 别再这么无休止地折磨自己。 眼下谢怀终于真真切切地感知到。 他后悔了。 与之相对的,更是对曾经那个狂傲自负的自己,浓烈的妒忌。 * 闻涿进来的时候,谢怀已经重又冷静了下来。 神情不再扭曲,只衣襟与发丝的凌乱彰显着方才那一场癫狂。 “你醒了啊……” 闻涿的声音怪怪的,有些闷,又有些别扭。 谢怀的声音也不逞多让,沙哑的要命。 他应了一声,问道:“阿婵呢。” 许久听不得回答,谢怀抬头去望,望见了闻涿一双强忍眼泪的双眼。 他瞬间心乱如麻,挣扎地起身下床,身体的虚弱让他差点狼狈地摔下,幸而闻涿手快扶了他一把。 谢怀紧握闻涿胳膊,厉声道:“阿婵呢?!” “她,她,”闻涿突然泣不成声,“都怪那劳什子剑尊,劝姜婵吸了你体内的秾华道心,如今高热不止,昏睡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谢怀怔怔,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检查自己体内灵脉,运转如常,的确没有了道心碎片的痕迹。 他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从床上翻下,凌乱着一身衣袍,便要去找她。 姜婵的房门外,乌泱泱站着许多人。 谢怀茫然地走近,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之中,最为显眼的金光人影。 “为什么……?” 谢怀愣愣地望着剑尊,彼时的他也明白了一切。 他眼角薄红,强忍着激荡的情绪,声音隐隐颤抖。 “所以,当年我拜入铉云宗您出现,赐名于我,也是您计划中的一环吗?” 心怀天下,匡扶正义,无论是解救流落人间的道心宿主,还是积德行善,多为妖神抵消世间的恶意,都是他计划中利大于弊的部分。 就像曾经魂魄失落在业火之中,灵魂在梦魇之间无穷无尽地轮回,剑尊悲悯地看着他崩溃的神情,嗫嚅着开口:”……阿怀,你道心已乱。“ “道心?事到如今你跟我说道心?”谢怀怒不可遏,恨不得上前撕破他道貌岸然的嘴脸,“为了你那所谓的计划,修仙界如今牺牲了多少人,死去了多少人,铉云宗覆灭,凡间祸乱,这也是你计划好的吗?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吗?!” 谢怀眼含热泪,却拼死不让它们落下:“你让阿婵受了那么多苦,也是……” “吱——” 在谢怀悲愤的情绪间,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众人瞬间被吸引去了目光。 姜婵揉着眼睛,从房间内走出。 脸颊莹白,不再滚烫着,望向众人的神情迷茫,双眼澄澈明亮,却透着一股天真的灵气。 “阿婵。” 剑尊首先迎了上去,望着若无其事的姜婵眼神狂热:“你醒了?你没事了?你将道心碎片炼化了吧,我就知道……” “你是谁啊?” 充满娇蛮的声音打断了他,姜婵满眼警惕地望着剑尊,语气不善:“你怎么敢私闯千鹤岛,让我师父知道了,必将你……” 狠话还没有说完,她眼神瞥到了四周闻家的风景。 瞬间有些惊愕道:“这是哪……千鹤岛呢?我师父呢?” 众人望着眼前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的姜婵,心底重重一沉。 也许是道心作祟,姜婵将这段时日的磨炼忘得一干二净。 就好像她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冗长困苦的梦。 在树下一时贪睡,醒来时,她仍旧是千鹤岛上无忧无虑的小弟子。
第48章 “既然道心也会对阿婵有影响, 也不能笃定她就是天选之人吧。” 面对他的质疑,剑尊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 “如若她没有将道心引走,吸收了的是你, 你可就不是失忆这么简单的情况。” 剑尊指了指他的额侧:“道心会入侵你的大脑, 掠夺你的神识, 你将不复清明, 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就如同越纹一般的下场。 谢怀抿抿唇,还是有些后怕。 姜婵能够保持自己的神智自然是好的, 但他不希望姜婵就是那个被道心选中的人。 飞鸿剑派的小少主尚在牙牙学语的年岁,便遭来横祸,家族覆灭, 爹娘惨死, 自己也流落人间, 生死不明。 饶是一个未启蒙的孩子都如此心狠, 如若真的被圣屿殿的人知道当年的小少主还活着, 甚至还入道修行, 修为不俗, 不晓得会引来多少杀身之祸。 剑尊叹了口气:“反正如今我是确认了,阿婵就是我一直等待的人。” “秾华道心四分五裂,越寒宫寻得的只是一小块碎片, 许是这层原因导致了阿婵神识不稳, 虽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自动为她抹去了痛苦的记忆。”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渺远汹涌的海水,语气淡淡:“如今在她自己的认知里,她只是千鹤岛的小徒弟, 没有逃离过,也没有那些惨痛的经历。” 忘掉痛苦的记忆吗? 谢怀心中苦涩万分。 姜婵不仅是忘了这一路的过往, 更是忘了年幼时他们月下相遇的画面。 谢枕流三字的记忆□□干净净地在她脑海中剔除,干脆利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为了姜婵痛苦记忆的一部分吗? * 灵力化作的船舶在海面上飞速地行驶着,修为低微的人看不到这座高大伟岸的船只,当它经过时,只会感受到一阵狂暴的风浪,翻腾而过。 虽行驶的迅速,但船舱内极稳。 谢怀径直走到一处舱室前,顿了顿,后又轻敲了房门。 门内传来一阵动静。 随即便是女孩蛮横的声音。 “我说了!除了师父我谁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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