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朦朦胧胧地映在女王脸上,分明该是极柔美的容颜,却因为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目而显得分外沉毅。 虽不知折子上的内容,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喜事。 王月韵张张嘴,似乎想要骂,但又忍了回去,抬头看向内室。 结果就和风鸾四目相对。 王月韵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脸上便是冰雪消融,笑着起身:“尊者可看完那些物件了?” 风鸾颔首:“确是罗罗兽之物,若你无用,我便带走了。” 而王月韵原本就发愁要如何处置妖兽留下来的物件,如今有人愿意接手她自然是乐意的。 风鸾则是望了一眼桌上高高的折子“山”,思量片刻,还是出言提醒:“你如今身上尚无王者之气庇护,反倒怨恨缠身,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 王月韵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却没法答应,轻叹道:“罗罗兽虽死,但他盘踞西涂国年深日久,造就伥鬼无数,整个国家就像是个烂摊子,不抓紧时间修补的话怕是要腐朽溃烂,到那时候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我既然选择接手,便闲不下来。” 风鸾缓声道:“长此以往,即使不被怨念所扰,怕也会危及寿数。” 王月韵对此却格外坦然:“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没想那么许多。” 这人并没有说太多大道理,也未曾满口家国天下百姓黎民,但偏就是这份坦然,让风鸾再次看向了眼前的西涂新君。 随后,她突然在心里道:“看上去,陆离的母国气数未尽。” 系统疑惑:【宿主怎么看出来的?】 风鸾的眼睛悄然扫过王月韵的头顶,心道:“他们的国君已经开始有王气了。” 系统跟着看过去,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对风鸾完全信任,自然没有任何怀疑,只管脑补出了女王头上金光闪闪,然后好奇道:【咦,难道这是宿主你给她的?】 风鸾淡淡道:“莫说我现在只是个修真者,哪怕是真正的天宫仙神,也没有办法直接将王者气运随随便便赋予他人。” 世人皆道君权神授,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为君者对自己的粉饰幻想,诸天神明也无暇去关注凡间王权更迭这样的“杂事”。 真正的王者气运,是要靠自身积攒的。 风鸾对着系统细细解释:“就像是旁人的怨咒会影像气运,若有敬仰拥戴亦可以影响运势。”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王月韵周身黑气中悄然出现的金色光芒,接着道,“虽然并无实质,寻常人也根本察觉不到,但长此以往,王者气运便能对她有所庇护,到时候西涂国的命数也就不必断绝。” 系统并没有完全听懂,可他大概明白风鸾的意思。 善恶有报,不外如是。 但风鸾并未将这些明说,只对王月韵道:“借毛笔一用。”随后强调,“需要是你常用的那一支。” 王月韵立刻双手将朱笔奉上。 风鸾则是缓缓落座,拿出一张空白黄符,稍一挥手,便将笔尖朱色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鲜红朱砂,细细的在黄符上涂抹。 系统见状便问:【这是做什么呀?】 “她送我北海地图,我给她护身符咒。” 【刚刚不是已经给过一张?】 “既然身怀王气,自然要更谨慎些才是。” 而王月韵虽也心中好奇,可却没敢随便打扰风鸾,悄然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其他烛灯。 屋内亮堂起来,她这才看到了靠近门口的壁桌上摆着一方锦盒,不由得问道:“下午有人来过?” 风鸾看了一眼,便点头道:“说是你父亲挂念你,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这让王月韵有些惊讶:“没问我的去处吗?” 风鸾很是淡定:“我在门上贴了混淆符咒,他们虽未见你,但会自行离开,并且自己想要合理的解释。” 王月韵:……您还有多少惊喜是孤不知道的? 而系统对符咒一窍不通,上面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也看不明白,很快就被锦盒吸引去了视线。 待盒子打开,他瞧了一眼,便道:【哇,里面好多首饰。】 风鸾略略抬眼,然后便看到了满盒子的珠钗环翠。 王月韵则是抱着锦盒,眼帘低垂,脸上神色莫名,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其实父亲是真心护我的。” 她说这话时,更像是自言自语,未曾想过会得到什么回应。 偏偏听到了红衣女修清冷的声音响起:“此话怎讲?” 王月韵原不想把自己的家事拿出来烦扰尊者,可话已至此,她也不做隐瞒,开口道:“父亲待旁人或许功利,甚至有些怯懦,可他确是尽己所能给我寻了一条他认为最好的道路。” 无论是与陆离的婚事,亦或是后来和陆纵定亲,都是一家主母,贵为王妃,提前预定了一生富贵荣华。 王月韵笑了笑,语气轻轻:“他为我筹谋许多,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罢了。” 风鸾并没多想,就只是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就不戴。” 王月韵却道:“我是喜欢的,但是不能。” “为何?” “做了君王,如何还能佩戴这些小女儿家的物件。” 这番该是理所应当的话,却让风鸾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王月韵见状便有些恍惚。 上一次红衣尊者如此看着自己的时候,还是问她为什么执着当王后,而不是当女王…… 结果这次,就听风鸾用依然冷清的声音说道:“你都做忘了,怎么还不能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我以为凡人的君王便是一国之主,而不是要让你变成男子,为何喜欢还不能戴,那做王还有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便把王月韵给说得愣住了。 她的表情迅速变幻,疑惑,费解,最终恍然。 女王走上前,对着风鸾端正行礼:“多谢少宗主点拨。” 风鸾这次依然不觉得自己点拨了对方什么,却也没细问,只管将已经画好的符咒递了过去:“此物切记要随身佩戴,莫要离身,对你自有益处。” 王月韵恭声道谢,笑容较之前要明媚许多:“我定然时时谨记,断不敢忘。” 而就在此时,外面已是晨光微熹。 风鸾便不准备多耽搁,起身便要离开。 王月韵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我有一事请求尊者。” 风鸾脚步微顿,回头看她:“何事?” 王月韵微抿了下唇角,似乎下了决心才道:“陆王爷……我是说,陆离的弟弟陆纵一直很念着他的兄长,不知是否能求尊者允他送去只言片语?” 说完,她便低下头,心里万分忐忑。 其实王月韵明白自己的要求很是过分,莫说仙凡有别,光凭着对方是云清宗的少宗主,自己却要求人家捎口信,这听上去就很是匪夷所思。 她甚至打算,若是风鸾稍一皱眉,她就立刻跪下求原谅。 却没想到风鸾表情如常,声音淡定:“他有事自可以写信,实在念着就自己去云清宗探望。” 王月韵闻言便瞪大了眼睛:“这……可以吗?凡人也能去仙山?” 风鸾回道:“自然是可以的,陆离之所以让陆纵留在西涂国,便是因为他无灵根,在修真界中必然艰难,可这并不代表他去不了云清宗,”略想了想,“不过为了不打扰修炼,还是莫要频繁才好。” 王月韵立刻点头:“我明白的,尊者放心。” 随后抬头,却不见风鸾的身影。 满目便只有窗外照进来的初晨阳光,以及空气中那浅浅淡淡的桃花香气。 而此时,终于有宫女推门而入。 在看到王月韵的瞬间,宫女便快步上前,连声道:“王上怎么下床了?您的风寒还未好,这般单薄可怎么能行。” 王月韵被说得有些懵,但很快就想起风鸾刚刚说过,门外的混淆符咒能够让来着自动脑补出合理的理由,想来他们便想着自家王上染了风寒,这才闭门不出。 而她也不解释,只管坐到了妆镜之前,平静道:“孤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为孤梳妆,今日早朝照旧。” 宫女虽然心中依然担忧,可却没多说什么,快步上前为女王梳发。 原本还想要按着之前的模样佩戴发冠,结果便看到女王拿起一根步摇递了过来:“今天簪这个。” 宫女一愣:“王上不是不让奴婢用这些吗?” 话音未落,便对上了镜中的一双清冷眼目。 宫女自觉失言,立刻想要跪地请罪。 却听女王淡淡道:“过往是孤思虑太过,如今倒是想开了,你只管簪上便是。” 宫女忙应声接过,不敢再多说什么,动作轻柔且迅速地给女王挽起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腮边金步摇,耳上明月珰。 王月韵揽镜自照,细细瞧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确实好看。” 言罢,便穿了厚重朝服,迈步离开寝殿。 外面一片阳光明媚,今日当真是个好天气。 而风鸾此时早已返回云清宗,刚一走出宗门大殿,便看到陆离匆匆而来。 他并不知道自家师尊刚去他母国转了一圈儿,只管行礼道:“师尊,刚刚有人送了邀请函来。” “何事?” “请云清宗参加修真大比。” 之前便在琉光楼中听闻此事,风鸾也不惊讶,很快便道:“既如此,这段时间你便带上众人加紧修炼,莫要懈怠。” 陆离恭顺应声,然后便去寻自家师弟师妹去云巅齐聚。 风鸾则是御剑前往剑冢,准备趁此机会重启剑冢,给弟子们挑选个趁手兵刃。 而云清宗上下都因此忙碌起来的时候,七川倒显得颇为空闲。 他主修的是傀儡之术,并不用天天去云巅打坐,于是带领西涂国来的这些新弟子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天,傀儡便早早抵达外门弟子所居住的院落,专门拿了个锣一样的东西,敲了两下后才开口道:“都随我来。”然后便转身出门。 众人立刻出门,因为时间还早,有些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梳好,便扯着发带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其中就包括了琲琲。 其实此时的琲琲对自己的处境也有点费解。 最开始她只是念着是自己把这些人毒倒的,所以才在山脚下给他们引路。 结果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爬了台阶,又莫名其妙地当了外门弟子。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被接下来一连串的安排给砸蒙了。 早上起来要读书,晚上回来要抄书。 不定时的便要抽查口诀背诵,要是通不过就要继续抄书。 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听说课程表是由少宗主的大弟子亲自拟定,可以说是让琲琲没有半点松快的时间,也无暇思考自己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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