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天大的事情来了,只要有师尊在,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 七川在左岫的引领下一步步认识着修真界,也一个个看着同门离去。 左岫从不阻拦,好似冷情冷心。 可七川很清楚这份不阻拦才是最大的宽容。 有人笑话左岫软弱,但只有经历过,才明白成全需要的勇气远大于憎恨。 七川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在师尊旁边,他也一直在坚持着。 直到左岫为了给叛去上虚宗的巫仪阳寻药,一去不归。 七川寻找这个人寻了很久,期间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却从未料到他会化成水鬼,就在和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 水湄儿也被这番变化震惊了,紧紧抓着七川的衣袖,蓝色眸子微微瞪大,嘴里呢喃:“怎么会呢,他,他身上分明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啊。” 宿竹青虽然也很错愕,可到底旁观者清,轻声说道:“想来这位前辈应该是舍弃了身子,也放弃了一身修为,不然也不会化为水鬼。” 水湄儿不解:“这又是为何?” 这次开口的是七川:“黑剑说过,师尊和它都被默契侵染,只不过它能靠着剑冢中的铸剑台洗净自己,师尊怕是不能。” 修士若是抵抗不了魔气,不是入魔就是殒命。 自家师尊明显是选择了后者。 也正因为舍掉了一身修为,所以他变成水鬼后力量微弱,还神志不清,甚至因为不愿意找替死鬼导致一直留在了水潭里,若是没有被秋忱捡回云清宗,只怕此时还在水里面泡着。 想到这里,七川便觉得眼底泛酸,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泄露了一声呜咽。 左岫自然听到了自家徒儿的声音,可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双眼中的情绪更加浓重。 依然是一片冷意,还带着些许鬼气,但是却藏不住里面的冷意,就像是冰山下蕴藏了岩浆,蓝宁之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不自觉地轻颤。 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左岫加大了力气,将黑剑插得更深。 这里虽是识海幻境,一切都是虚妄,但他们确实真实的。 蓝宁之哪怕舍弃了原本的身体,可是那一剑早就在灵魂上刻下了烙印,如今再被捅进了相同位置,即使他已经魔婴大成依然抵抗不住。 可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筹谋许久,甚至连上虚宗都看不出破绽,利用修真大比几乎将整个修真建都当成了自己的补给,但最终,没有被那个红衣女修弄死,反倒再一次倒在了左岫面前。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弟,也从未放在心上。 偏偏就是这人,两次把黑剑送进了他的胸膛。 蓝宁之不甘,不愿,不忿。 可对着那双冷冽眼眸,他只问出了一句:“你就这般恨我?” 此话一出,风鸾便紧皱眉头,在心中道:“这般境地,他竟然还想挣扎。” 系统不解:【挣扎什么了?他也没动啊?】 风鸾一边朝那边飞掠而去一边迅速回道:“魔修引诱道修入魔,用的除了魔气便是蛊惑人心,若是左岫真的承认自己是被恨意影响,哪怕真的诛杀了蓝宁之,以后也会埋下隐患。” 【我不懂,难道道修就不能有憎恨和怒气吗?】 “寻常便罢了,可观左岫过往言行便只是个性情中人,这般反问难保他不被动摇道心。” 系统略想了想,便觉得这话有理。 刚刚蓝宁之便说过,左岫之所以丧命,起因便是听信了诓骗,想要去将被魔修控制的师兄救回来。 分明是亲眼见过魔修叛宗,但最终还是选择去救他。 这并不是左岫愚蠢,细想想,这人应该是想给所有事情一个最终结果。 终究是记得同门情谊,可惜魔修早就已经不算是人了。 风鸾怕的也是这点,对她来说,即使以前从未见过左岫,但这人既是本门弟子,风鸾便不会看着他误入歧途。 可刚到近前,还未出手,就听左岫缓缓道:“我恨过你,但如今却不那么想了。” 蓝宁之没想到这人的反应竟是如此平淡,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隐秘的恶意凝结成的冷笑突然僵在脸上。 就听左岫接着道:“你我的兄弟情义早就在你叛逃的那天结束了,我还心存幻想,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足够偿还你的教导之恩,”声音微顿,水鬼抬起湿漉漉的眼帘,苍白的脸上分外坚决,“如今,我诛杀你,与私人恩怨无关,只是为了除魔卫道,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罢了。”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蓝宁之看得出眼前人所言非虚,但正因如此才让他真的慌张起来。 纵然他看上去分外洒脱,好似不在乎人命,只是为了游戏人间,但实际上却比谁都怕死。 之所以能漠视生死,那是因为死的是别人。 真的轮到自己头上,他就怕得连声音都开始打颤。 尤其是如今摆明了自己完全没有翻身之地,就连左岫都打定主意要他死的时候,他便越发惊慌。 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淡,眼中的赤红却越来越浓。 他就如同困兽,完全看不到活路。 最终,只能挣扎着喊出了最后一句质问:“我既入魔,那么作为魔修遵守魔修之道有什么不对?你们口口声声天道,可是天道并未容不下魔修,凭什么你们就天天除魔卫道挂在嘴上!虚伪,虚伪至极!” 左岫闻言微愣。 他原就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化为水鬼之后便是浑浑噩噩,脑袋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此时被蓝宁之问到了脸上,虽然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系统则是气得哇哇大叫:【诡辩!杠精!这么会抬杠为什么不去工地?……呸呸呸!他也配!才不能让他碰瓷劳动者!】 风鸾虽不能完全听懂,但却真切地感觉到了系统的气恼,不由得嘴角微翘,在心中轻声道:“别生气,不值得。” 而系统的所有火气都在微凉指尖碰到剑柄的瞬间就被安抚了下来,然后就开始疑惑:【宿主不生气吗?】 风鸾放缓了唇角,再看向蓝宁之时,已经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表情。 随后,她缓缓开口:“我想,有件事情确实是云清宗做得不够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就连狄昴都望了过来。 然后就听风鸾接着道:“入我宗门,除了要学习心法剑术,还要参道悟道,可听你所说之言,显然是云清宗没教好你,既如此,我便帮你补上这一课。” 蓝宁之的周身魔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体内魔婴也开始衰败。 他张嘴想要说话,但已经没了声音。 风鸾也不管他的意愿,直接道:“我曾不懂道魔分别,分不清善恶究竟何为对何为错,故而师尊让我去后山静思十年,最终我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 说着,她一抬手。 识海幻境原本应该被蓝宁之掌控,可现在他魔力减退,尸偶又全然将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了风鸾等人手上,于是风鸾便可自如地运用法术。 很快,周围场景迅速变幻。 不再是浮于空中的星宿门,而是鼎盛时期的云清宗。 但风鸾并未幻化出内宗模样,反倒是四周围变成了后山模样。 灵力充沛,灵物甚多。 他们就在一处大石之上,下方正巧是狼与羊的对峙。 捕猎者凶狠,猎物看上去柔弱可欺。 这是在山林中很常见的景象,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风鸾让他们看到这些。 然后就听风鸾道:“那天我在这里坐了很长时候,一直在盯着它们看,当时我便想着,狼实在是太凶狠,为什么要吃羊?可后来我又想,作为野兽,捕猎充饥本就是寻常事,若是它不吃就活不下去,它好像又没有错。” 所有人都猜出风鸾这是暗指魔道之争,和蓝宁之刚刚的话不谋而合。 不过并没有人出声,都在等待风鸾的解释,而唯一想要打断的魔修已经不能再出声,自然也无法打断。 红衣女修也没看他,只管走到巨石边缘,一边往下看一边道:“可事情的发展与我想的并不相同。” 随后,便是一声哀嚎。 众人皆惊,忙看过去。 便瞧见野狼已经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外形好似柔弱的胖羊居然生出了妖力,隔断了恶狼的喉咙。 它抬头朝着巨石这边看了看,晃了晃脑袋,看上去憨态可掬,但却是为了甩掉羊角上的血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时候,就听风鸾的声音再次响起:“对天道而言,人世间的一切本就有许多是不分对错的,狼吃羊是为了生存,羊反抗同样是为了存活,一如魔修和道修之争,手段各不相同,但目标都是飞升,天道除了会在天劫上因为功德多少进行斟酌外都不会强加阻拦。” 说着,她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蓝宁之。 而蓝宁之这才记起,自己的师尊曾经给他看过风少宗主的画像。 他只觉得这人美貌惊人,但却忽略了师尊的赞许: “少宗主乃是不出世的奇才,同样是无数魔修的梦魇。” 如今,红衣女修站在面前,他终于生出悔意。 并非是对无辜枉死的人心怀歉意,而是后悔自己居然被发现了,竟是没有避开这人。 风鸾能察觉到他的心思,但却并不介意。 与其说是对他的教导,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家弟子们听的: “修真界,强者为尊,历来如此,万事万物自有循环,天理昭昭自有报应,也不用我多加干涉,我只知道对道修而言,魔修有心害我,那我自要反抗,这一样是天道所在。” 说罢,风鸾缓步向前,伸手放在了左岫的手腕上。 已成水鬼的左岫微微一颤,想要躲避开,生怕身上的湿润污了少宗主的手,同样他也很怕人身上的温暖。 终究是鬼,总是怕热的。 可当他感觉到风鸾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冰冷掌心时,不由得愣在了当场,眼中有些迷茫。 但还没等他多做思考,便感觉到有灵力温柔轻缓地注入经脉。 早已枯竭的身子渐渐充盈,原本混沌的脑袋越发清明。 同时,他手上的黑剑也终于再次迎来了属于主人的灵力波动。 剑中灵物一直没有说话,但不代表他无知无觉。 自家主人收到了那般多的委屈,剑灵早就已经气恼至极,只是害怕如今的主人承受不了剑灵之气,这才一忍再忍。 现在终于等到风鸾的帮扶,黑剑自然不用再忍耐,直接将刚刚忍着的灵气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根本不用旁人去抽出魔婴,他就直接将内府捣烂,已经没了什么反抗之力的魔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没了声音。 蓝宁之双眼瞪圆,脸上一片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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