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景言并没有立刻回答。 恰巧又有一人爬上了石阶,而且还是难得的纯正人类,景言立刻松开了琲琲,同时坐直了身子,将名册用法术递过去,让对方签下姓名。 琲琲更是直接蹦蹦跳跳的到了那人旁边,蹲下身来,一边给他指着该写字的地方一边笑着道:“这都半个时辰了,上来了三个精怪,一个鬼怪,还有一个投奔而来的灵兽,独独只有你一个人,不错不错,这份毅力着实难得。” 而那人已经累得趴在地上喘气,估计耳朵里都是阵阵嗡鸣,完全没有听到灵鱼的话。 倒是景言的目光一直放在琲琲身上,神情很是温和。 其实他知道对方身上有莲花香,完全是因为他知道整个云清宗里,独独只有寒潭的莲花会常年盛开不败。 至于为什么觉得琲琲去了寒潭,则是因为灵鱼精渡劫在即,每日都要去寒潭水里泡一泡才舒坦。 是啊,自己的师妹,是个灵鱼精。 想到这里,景言垂下了眉眼。 他是在不久之前知晓琲琲身份的。 那天陆离得到了风鸾的传音,十分欢喜,但碍于宗门大师兄的身份而不能喜形于色,便只是趁着夜色取了佳酿夜下独酌,恰巧被值夜的景言碰到。 大抵是因为两人都来自于西涂国,多了几分亲厚,故而陆离叫他来共饮,还多给了他一瓶酒,言明: “此酒乃是桃花酿,用宗内的桃花花瓣所制,内含灵气,与自身大有裨益,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景言虽不知桃花林的典故,但能听出来这是好东西,连忙道谢接下。 待回去后,他也没有独享,而是邀请了琲琲共饮。 理由? 自然是因为这是他最最看重的师妹,关系亲厚,自然要有福同享。 琲琲倒也不含糊,说喝就喝。 景言原本还想着用赏月或者是对诗的由头,却没想到不过是三盏酒下肚,琲琲就脸色涨红。 他着实没料到师妹酒量这样差。 师妹本人也没想到。 她双手捧着杯盏,捧在脸前面盯着瞧,对着上面的花纹研究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嘿嘿笑起来。 笑完了,便身子一软,眼瞧着要滑到桌子底下去。 这可把景言急坏了。 按理说,修道之人哪怕还没辟谷,对于酒水依然有免疫力,轻易醉不得。 却不知灵鱼精乃是鱼修炼成人型,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景言没了赏月的心思,也没了对诗的心思,急忙忙撂下酒盏,有些慌乱的照看喝醉了的师妹。 结果刚一扶起,便看到了琲琲层层叠叠的裙摆下有闪光的东西。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景言错开了眼神,让自己不要深究。 可琲琲已经伸出胳膊攀上了他的颈子,连站都站不稳。 景言这才肯低头细看,然后就瞧见了伸出裙子的漂亮鱼尾,完全没有双腿的支撑,琲琲自然无法站立,只能靠着自家师兄。 偏偏鱼尾巴还不安分,一边扭一边用力的拍打着地面,甚至将沉重的石凳都给拍到了一旁,景言的小腿也挨了一下。 刺痛让景言不得不抱紧了师妹,让她老实,心里第一个念头则是: 幸好云清宗的弟子每天都要爬山攀岩,将肉身练得十分结实,不然自己怕不是要被这一尾巴拍成人渣…… 大约是因为琲琲闹腾的太厉害,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只管褪了外衫裹紧了师妹的尾巴,抱着她返回了竹舍。 好不容易哄着琲琲睡下,景言已经累得忘记了面对精怪该有的畏惧,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自己有了个鱼师妹的现实。 等他终于想要惊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景言收回思绪,拢了拢衣袖,继续端坐在石阶之上,静静地看着琲琲灿烂的笑脸。 硬算起来,宗门里人鬼妖兽都不少,她也是倒也没什么稀奇。 不过琲琲从未承认过,那他也只做不知。 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介意的,到底在介意什么,景言自己也说不清。 而琲琲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笑着回头:“你看我做什么呀?” 景言指尖微动,下意识错开眼神,但很快又望了回去,语气沉稳如常:“既然他已经落了名姓,便可以让他去找七川师兄,”声音微顿,视线在名册上扫了一下,无奈道,“没发现写串行了吗?” 琲琲咦了一声,捧起来瞧,便发觉自己刚刚指错了地方。 心虚了一瞬,她就抬起下巴,理不直气也壮:“为什么不早提醒我呢,都怪你。” 从语气到神态,都和道理俩字毫不沾边。 偏偏景言很吃这套,很快开口:“对,怪我。” 琲琲见他这般纵容,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把名册塞过去,嘟囔着:“我去下面看看,免得那些鬼怪们走错了路,惊到人就不好了。” 景言则是将册子递给了一旁的师弟,自己跟了过去:“我与师妹同去。” 琲琲微惊:“师兄以前不是最怕鬼……我是说,师兄从不与精怪鬼物多相处,怎么今天改了性子?” 景言明面上的回答是:“宗门内有教无类,以后非人的弟子怕是越来越多,我总要适应。” 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 连师妹都是灵鱼精,算来算去,自己这种做人的才是少数。 既然是少数,就要早早适应多数,尽快有所觉悟才行。 琲琲则是不疑有他,一道下了石阶。 相较于众人攀爬台阶时候要遭受的重压,下阶就要简单得多。 不过是片刻,他们就已经到了山门外,也一眼就瞧见了想要求学的鬼身。 他们与其他生灵泾渭分明,全都扎堆儿在一处,但却不占地方。 或许是因为做鬼以后总觉得自卑,又或者是作为鬼身不能作孽,便不能将鬼气沾染旁人,免得损了功德沦为恶鬼,所以他们全挤在一起,不仅是贴的紧,还摞起来。 远远瞧着,竟是摞了足足三层! 如此这般造型自然诡异,加上鬼怪本身就长相奇特,瞧着着实有些吓人,更是没人敢轻易靠近,旁边空了一圈儿,自然格外显眼。 琲琲显然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景象,眨眨眼睛,下意识抓住了景言的袖子,嘴里嘟囔:“幸好这些鬼白天不能见太阳,得在树底下躲阴凉,树的高度限制了他们的高度,不然,我怀疑他们能直接摞成高塔……” 脑袋里出现了百鬼堆叠的画面,琲琲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便没发觉景言并未回应,他正低头瞧着攥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玉指。 等琲琲回过神,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景言下意识回道:“我在想,你的手指怎么不是连在一起的呢?就像……”鱼鳍那样。 ……额。 好在他很快就顿住了声音,不再多言,转而说道:“师妹且去瞧一瞧那些鬼怪中可有厉鬼恶鬼,我去其他地方寻一寻,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 琲琲点点头,松开了他,蹦蹦跳跳地朝着鬼怪们而去。 景言则是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他在众人当中穿行,手上紧捏着道符。 虽说云清宗在山门附近布置了不少阵法,确保不会被恶灵邪祟袭扰,但人心叵测,道法多变,总是有百密一疏之处。 云清宗弟子的职责之一便是在招生当天保证秩序,若是有了异样便要早早处置,免得伤及无辜。 此番景言一边走一边朝着四下打量,步子极快,仗着现有修为加上跟七川爬山练出来的好步法,他甚至没有引起他多人注意,经过时只会觉得身边掠过一道风。 最终让景言停下脚步的是一棵树。 树上满是楹花,瞧上去红的像火。 而最与众不同的是它的树根并未深埋地下,而是裸露在外,树干上还有半个身子探出来。 这让景言多了些许好奇,同时也感觉到了树身上的灵气,便迈步走过去。 此时的楹花妖满心满眼都是怀中抱着的五儿。 因着风鸾是缩地成寸将他们带来的,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刚刚重获神智的五儿也依然在昏睡中,看上去很是安然。 楹花妖尽量避开人群,一动不动,生怕惊扰到了她。 结果因为景言的靠近让五儿惊醒。 之所以这般警觉,皆是因为当初修真界各个物种之间泾渭分明,作为精怪根本不能随意露头,一不小心就会被当成邪祟给灭了。 五儿便是吃了这个亏,差点被前夫烧死。 于是她在察觉到有修士靠近后便猛地睁开双眼,想也没想就拽住了楹花妖的手臂,想要拽着他逃离。 却没想到,刚一回头,满眼就是黑压压的人群。 ……不,不应该说是人群,因为那里面除了人,还有顶着长耳朵的兔精,长着翅膀的鸟妖,以及在叠罗汉的鬼怪…… 这,这是个什么地方? 而就在五儿发愣的时候,楹花妖已经重新扶住了她,安抚一般地道:“别怕,我们已经到了云清宗,马上就能进去了。” 五儿怯怯地攥住了花妖的指尖,声音压得极低:“主人呢?” 楹花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风鸾,忙道:“刚刚有个修士来寻,说是他的徒儿,这会儿多半是在僻静处说话,黑虎和碧瞳一见那人就跑了,说是要去补功课。” 因着五儿是睡过来的,便不知道墨寅,也不认识碧瞳。 她只管靠在楹花妖怀中,嘴唇紧抿,同时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看。 即使现在破烂不堪的身子已经被治疗大半,皮肉也恢复了白皙细腻,可之前的鬼火是直接烧进了骨血中,险些就把魂灵一起燃尽,明明已经被彻底驱散,但却依然觉得隐约的疼。 楹花妖知道她存着对人的惧意,把她拥得更紧,同时望向了男修。 景言一直很有礼貌的没有继续向前,在和楹花妖对视时才露出微笑,颔首道:“我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灵气不低,想来过往没有冤孽怨气,反倒多有善举。” 此话一出,五儿先愣了。 灵气不低是事实,但多有善举是何意? 分明她手刃了妖道,还宰了前夫,那可都是人命,怎么和善举扯上关系的? 而景言已经接着道:“如此好的天资着实难得,这会儿大多数都在观望,都不敢直接爬石阶,不如你们现在去,想来会十分顺利。” 五儿终于舍得从花妖怀中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景言问道:“为什么要爬石阶?” 景言觉得他们是好苗子,也感觉到五儿的胆怯,这会儿的话语便格外和缓:“你们即来此处,想来是为了拜师,那么攀爬石阶就是第一步,若能登上,自然可以拜入宗门修行道法,以待飞升成仙。” 这句话乃是招生之时必备话术,景言说得很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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