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宴会,在我们汴京还有个别称,叫相亲宴,所以,长公主的宴会在汴京城里才会这般受欢迎。不过说起来,”褚莲音带了一丝疑惑道,“她往年一般都摆在春日和秋日,今次不知为何却办在了夏日。” “算了,管她呢。” 褚莲音示意江蓠看向周边,来来往往经过的人目光时不时落到这双姝身上,芳林翠碧,却也不及这一双姝丽的动人。 江蓠被看惯了,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顺着褚莲音的手往周围看。 “看到侍女们手中提着的花篮了吗?若哪位俊生或者女子在宴上有看中了的,便能问侍女要一枝花,将花交给意中人。若对方同样也有意,便会取花回赠。等宴后,便可各自禀明父母,若无他事,就能准备嫁娶之事了。” 江蓠眼睛瞪得大了些:汴京风俗果真比江南要更开阔些。 褚莲音却笑:“一会妹妹可要睁大眼睛,若有看中的郎君,千万记得将那花递过去,姐姐相信天底下没有哪位郎君会拒绝妹妹的花。” 正说着话,却见一位穿着蓝袍的郎君施施然过来,朝两人揖手,深深一拜,而后道:“请一支夏瑾赠与这位…”他看向江蓠,目光温文,“小姐。” 手中那支花便递了过来。 花瓣鲜妍,舒卷如展。 江蓠目光落到那花上,在男子惊艳的视线里,抬眸:“抱歉,我无意于此。” 作者有话说: 只是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
第67章 马球 女子眼睫微垂, 睫毛颤颤如鸦羽,看得人心中一颤。 蓝袍郎君轻轻叹气,道:“那便…叨扰小姐了。” 说着, 又双手一揖到底。 “公子客气。” 江蓠回了个礼,而后拉着褚莲音走了。 倒是褚莲音颇为遗憾,回头见那蓝袍郎君还痴痴地在看,不由道:“那可是大理寺卿的三儿子,自幼饱读诗书, 去岁自白鹿书院结业,今年已经是翰林院编修, 再加上性子温文,很受京中父母们欢心呢。” 这般好,跟她更不是良配了。 “大姐姐都定亲了还这般八卦。”她笑。 “阿蓠这话不对, 大姐姐就算结亲了也还是这般八卦。” “大姐姐!” 江蓠正要说话, 却见褚莲音按着小腹, 脸色略有些苍白。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 小事。”褚莲音挥挥手, “扶我去一边坐着。” 江蓠扶着褚莲音去凉亭,央翠跟在身后碎碎念:“小姐一定是昨日在沈府吃那冰饮吃伤了,都来癸水的人了还这般不注意…” “央翠!”褚莲音高声, “闭嘴。” 央翠这才闭嘴。 江蓠叫附近侍女取来热茶,亲自给褚莲音倒了,又见冰釜内寒气氤氲,自己拿身子挡了, 见褚莲音喝完热茶, 才又扶着她出去。 “阿姐既这般不舒服, 不如回去吧。”她道。 褚莲音的注意力却在她那句“阿姐”上, 一双眼睛睁得亮亮的:“你叫我阿姐?” 阿姐可要比大姐姐更亲近。 江蓠:…… “大姐姐!” 她跺脚,褚莲音却道:“不回。” “为何?” 江蓠这就不明白了,明明不舒服,为何就不肯回呢。 褚莲音却难得绷了张脸:“我不能叫那人以为,我怕了她。” 江蓠正要说何苦为了面子为难自己,却见对面一行人穿花拂柳地过来。 为首的那位,穿一袭白羽裙,那白羽裙显见比江蓠那件还要华丽许多,裙边的白羽一色长,白如净雪,一点杂质都无,随着她走动便翩翩飘起来。 真可谓羽上生烟,恍若仙人—— 倘若这人生得再清灵貌美些的话。 也不是不貌美,只是比起仙子,这人唇丰眼媚,活脱脱一副人间富贵花的模样,若换个贵气些的打扮,恐怕要比这白羽裙好上许多。 也不知为何,偏偏要穿这一身白衣。 江蓠心想着,已经认出这人就是在门口远远见过一面的翁县主,长公主的二女儿。 “见过县主。” 她起身,对着来人行了个礼。 那翁县主却是完全没看她,只是领着一众人慢悠悠走到褚莲音面前。 “褚小姐今日来得很早。”她道。 褚莲音含笑,江蓠发现她已经站得直挺挺,摆出一副对战的姿势:“公主府相邀,自然要来得早些。” 翁县主也笑:“褚小姐来得正好。我们刚才还在寻思,该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时间呢,毕竟曲水流觞要留到晚上,点一盏灯才最是浪漫……” “正好褚小姐来了,不若我们来玩打马球?十男十女,正好缺一。” “我久未练习,恐无法让县主尽兴。” 褚莲音板着脸道。 县主没说话,她旁边一位穿了杏衫的女子却装模作样地掩起嘴,惊呼了一声:“褚小姐不敢应,莫非是怕了吧?” 江蓠听闻,心道:完了。 大姐姐怕是要应。 果见褚莲音挺起胸脯:“谁怕了?我褚莲音从小就没怕过。” “说,时间,地点。” “半个时辰后,飞虹苑。”翁县主以团扇掩住弯起的嘴角,“我让侍婢给褚小姐送行头,褚小姐,不见不散哦。” “自当奉陪。”褚莲音道。 翁县主点点头,款摆腰肢往前走。 江蓠只感觉翁县主的视线缓缓滑过自己,又在快要经过她时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到她脸,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便是那江小姐?” 江蓠微垂下头:“正是小女。” 还未抬头,就见身边一群人“呼啦啦”过去,翁县主的身影夹在人群里,不一会就消失在了。 这时,央翠带了丝埋怨:“县主又为难小姐你。” “她为难你有什么用,与沈公子定亲又不是小姐你的主意,她恋慕沈公子便恋慕她的去呀,何苦要为难小姐。”说着,央翠还来找帮手,问江蓠,“表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蓠却是在想方才门口所见那绯色郎君。 五陵年少争缠头。 沈朝玉这般绝色,让汴京双姝起了冲突,也有些道理。 只是心底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江蓠不欲多想,转头,却见褚莲音方才还挺直的背脊此时弓了下来,一只手按着小腹,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阿姐!” 江蓠吓了一跳。 央翠都要哭了:“大小姐,你这模样还如何打马球?我们不若放弃吧。” “不行,不能放弃,”褚莲音道,“休息下便是了。无论如何,我不想输给翁婷。” 说着,就要央翠扶着她去一个有阳光照射的地方休息。 江蓠跟在两人身后,而后,自央翠那得知了一段过去。 原来褚姐姐与那翁县主从小就不对付。 褚姐姐幼时便生得极好,玉团团一个人儿,课业还好,早早就被选进宫中当公主伴读。只是在入宫后,就碰到了这个混世魔王翁婷。 翁婷自小就长公主和皇帝舅舅被宠得飞扬跋扈,爱出风头,褚姐姐一进去,就稳稳压了她一截,这令翁婷十分不快,便常常带头欺负她。 那时褚姐姐的阿爹还不是宰辅,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人微言轻,哪里管得了皇亲贵胄们的恶作剧。 褚姐姐受了很多委屈,如写好的功课被撕,令她被先生罚手心;往她的书袋里装蛇,令她吓得连发好几天烧;往她坐的椅子上撒滑粉,让她摔得脚肿了好几日…等等,不一而足。 而最过分的一次,却是翁县主将她引入容妃娘娘的房间,当时房间地面有个被砸碎的花瓶,那花瓶价值千金,通身以羊脂白玉制成,是容妃娘娘最宝贵的,却碎成了一片片躺在地上。而这时翁县主正好带着人进来,将那砸碎花瓶的事栽赃到了褚姐姐头上。 褚姐姐当时不过十岁,哪里辩驳得过一群孩子,最后哭着出了宫。 “那时小姐哭了好久,一直窝在家里,连人都不愿意去见,这般一年后,大人请来了武馆的教头,让小姐跟着教头练拳脚,小姐才渐渐走了出来。”央翠自小就是跟着小姐的,最是心疼小姐当初的经历,说起来眼眶还泛着红。 褚莲音却说:“都过去多久了,还提这些作甚。” “不过说起来…”她脸上带着笑,“当年沈家来提亲,我可是千愿意万愿意,就想看这县主鼻子是不是气歪了,可惜啊,阿爹拘着我,不让我去。” “阿姐…” 江蓠无奈。 褚莲音道:“好了好了,说说嘛。” “不过…这怎么还越来越疼了?” 太阳晒得人脸都红了,唯独没让褚莲音好上一点,她按着肚子,快蜷成只虾了,却在翁婷侍婢过来时,迅速恢复正常,笑着接了球衣球具,等人一走,又弓成了个虾子。 “小姐,我们还是算了吧……”央翠泪眼汪汪。 “不行,你扶我起来!” 褚莲音扶着旁边石头要起来,才站直,又像被一个巨拳打重,弯下腰来。 她嘴里骂了声娘,说了句:“做女人可真麻烦。” “小姐…” 央翠真快哭了。 “哭什么哭?你小姐我还没死呢,不对,就算是死,也比对着翁婷认怂好。扶着,我们先去飞虹苑。” 褚莲音咬着牙,这时,面前伸来一只手来。 江蓠无奈地站她面前,一双迷离多情的眼此时尽是无奈:“阿姐,我替你去吧。” “可是…” “别可是了,”江蓠将地上那厚厚一叠球具抱在怀里,“阿姐放心,我马球打得还不错。” 说着,她便是一笑。 这一笑看得褚莲音有些呆,她许久没见江蓠这般张扬了,反倒在这一刻,像是在这抱着球具的江蓠身上看到了她过去的影子。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哦”。 其实江蓠说的没错。 若是换成别的比赛,她确实没办法替褚莲音的,但马球有头盔,头盔以藤条为底,将整个头裹住,眼耳口鼻,全部隐在藤条阴影里,几乎看不清。 加上江蓠和褚莲音身量相似,若非极其熟悉两人,根本不可能认出来。 事情既已定下,江蓠便决定行动。 她和褚莲音去了一处隐蔽的更衣室,换上头盔球具,江蓠正要出门,褚莲音想了想,却道:“若是觉得不行,不必勉强,下来便是。” 江蓠回眸。 木色的藤盔里,阴影处那双眼睛简直在闪闪发光。 “知道了,阿姐!”她声音爽朗。 到了马场。 已经有两队人马列队而立,每队五男五女,分别穿着红蓝球衣,手中拿着球杆。 等见到那策马进来的女子,一穿着红色球衣的女子一踹马腹,当先跑到前列,翁县主的声音从她的头盔内传来:“看来是褚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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