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渝啊了一声,却拒绝了。“我本身就是个土人,这里也就是个小村子,我还是想脚踏实地,将这片大山.这片土地上真实的故事记录下来。我学不来啥高级风,总感觉怪怪的。” “那恁打算咋拍?!”汪荃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急的冒出来一句方言。 “就看啥有趣拍拍呗”,秦小渝想得很简单,“我听村长说,为了欢迎你们还会组织表演,到时候肯定很热闹,还有那么多山货呢,肯定有很多人不认识的,找村里老山客跟大家讲讲,不就很有趣?” 姬昂点点头,“村里老头儿可会讲故事了,不过可能大家听不懂,我来给你翻译。” 他现在觉得拍视频还怪有意思嘞,也想在里头露个脸。 “中啊”,秦小渝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你可把脸好好洗洗,别拍到一半找不到了!” “哈,你还说我,你看你现在黑嘞,站夜里都要找不着了。” 他俩笑着互相攻击,却把汪荃气的不行,暗自下了决定要留在这里,也拍一拍山沟采购会,他就不信自己拍出来的不比秦小渝的好! 秦小渝又请教了一些剪辑上的问题,想起先前的评论中有逗友说想看村子里老人们搓麻绳,便带着新装备过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静悄悄的小车站门口站了个矮瘦的身影,正捧着电话听筒往旁边张望。 她停下了脚步,还将自己藏在了售票室的墙边,微微地叹了口气。至今她还是不觉得这三界电话是真的可以联通到爷爷阿婆他们思念的亡人那里,本来是想将这电话收起来的,只可惜每次看到有老人来打电话都觉得很心酸,不经意撞见几次,更是被抓着她手絮絮叨叨说出自己思念的老人们感动。 也不知道村里头的老人们是怎么传的,至今这个电话的“传说”都只在爷爷奶奶之中传播,上次被秦小渝撞见的是村里头姓胡的阿婆。 胡阿婆打完电话蹲在小车站门口哭到因着血糖低晕过去,还好秦小渝回来的及时,给她喂了糖水,又听着她哭着对自己表示了感谢,也听了她的故事。 胡阿婆的母亲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她是老四。 直到生了儿子,胡家才觉得家里面的孩子太多养不起,老大老二已经能干活了肯定要留着,老五老六都被人看上了,没过几天就送了出去,胡阿婆的娘为了这俩姑娘哭得不行,连奶水都少了。 没办法只能将老六抱了回来,那还得送一个出去。 “那肯定不是俺就是三姐”,胡阿婆拿手绢沾了沾眼睛,“俺那时候也就七八岁,听俺奶说要将自个儿送出去吓得要死,还在那天前吃了山蜈蚣,下吐下泻沾了一身的赃物。” “俺永远忘不了三姐那时候的眼神”,胡阿婆哽咽着说道,“从这以后俺就再也没有见过三姐,前两年才听说她已经去世了...” “谢谢恁,小鱼,真的谢谢恁!”胡阿婆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将头放在了她的手上。 秦小渝感觉到一滴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在胡阿婆一声声呜咽的哭声中,她听到了后悔也听到了想念,还感受到了释怀和感激。 也是胡阿婆为她解了惑,原来她听到的传言是只要来用这个电话喊几声想念的人的名字,当天晚上就有可能会在梦里见到想念的人。 不过这个传言也说了,若是将在听筒里面听到的声音说出来,那人肯定就不来了。 “俺来了才知道是咋回事儿”,胡阿婆拍拍她的手,“恁放心,咱们都帮你保密,这是大功德啊小鱼,恁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 秦小渝问过她那听筒中确实是她三姐的声音么? 胡阿婆却笑着摆了摆手,“这么多年了,俺也认不出来了,可那语气真真和三姐是一个样啊...” 而秦小渝在墙边蹲了一会儿的,却发现这次来打电话的似乎不是来找亡人的。 “习广天,俺找习广天!” 秦小渝听着那人胡乱拨了几下电话,喊出了自己想找的人的名字,却久久都没得到回应,鼓捣了好一会儿,气的将电话狠狠的挂上了。 等她离开火车站,秦小渝才想起来,习广天不是别人,就是习路他爹,而刚刚试图用这小电话联系他的便是习路的奶奶。 她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到时候问问习家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可第二天见习路的时候,他却说家里什么事儿都没有。 秦小渝又去习家找了两次,习家二老都不在家,一问才知道是为了山货收购会的事儿上山去了。不知是他们俩,老乡们都对这一次山货收购会很是积极,大伙儿全都钻进了山里头。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贺门红公司的收购员们一来到火星庙,就被村口的高跷队给镇住了,而等待收购村民陆陆续续已经过来了,也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围观。 秦小渝举着手机拍摄,才发现这高跷队就是先前在集市上看到过的,只不过这次除了八仙,还多了些人物。而似乎是为了映照“山货”这个主题,多出来的就是穿着红肚兜的人参娃娃,带着黑头套的何首乌大仙,还有一位穿着清凉的蛇女。 扮成蛇女的那位小姐姐的确很漂亮,秦小渝多给了她几个镜头,她还调皮地对着镜头比了个V。 等到高跷表演结束,秦小渝分明看到这队里头好几位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带着妆拎上编织袋,就钻进卖山货的老乡的队伍中。 来的采购员一共十人,两两一组坐在云村长布置好的桌子前,而村民们则在五张桌子前面排着队,到自己的顺序了,就将自家袋子里装的山货拿出来让采购员们检测。 而村口的大树上这时候也挂上了一张大白板,上面写着各种山货不同等级的收购价格,没去排队的老乡都围在这儿,对着价格议论纷纷。 村里不少人不识字,秦小渝过去的时候,云鼓的二伯云兴旺正拿着根棍一排一排给老乡们讲解,只可惜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反复问他,“香菇多少?一品多少?红菇多少?二品多少?” 秦小渝见他很快就说的口干舌燥,便朝着在大树上看热闹的云鼓招了招手,“去,将姐姐挂在铁门上的喇叭拿过来。” 电子喇叭将香菇.红菇等常见山货的价格录了下来,挂在白板前一遍遍播放,而云兴旺坐在大树下,只用回答一些罕见山货的价格就行了。 “小鱼姐,你真聪明!”云鼓朝着她伸出了大拇指,转而又想他二伯夸了一句,“二伯,你认识的字真多!” 云兴旺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笑着撵了他一下。 秦小渝这才发现,混迹在收购会上的小娃娃们,看着看着热闹时不时的就冒出一句夸奖,惹的大人们哄堂大笑。 比方说习路正盯着采购员手里面一根针一样的仪器看得出神,一袋子香菇检查过外观香味后,只要将这根针插进蘑菇袋子里放一会儿,就能得出里面的含水率。 晒得干的蘑菇一般是没有水分蒸发的,只有晒得不够的蘑菇才会引起这个检测仪器的反应,习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夸道,“乖乖,这就是龙宫的定海神针吧!” 他夸得没头没脑,采购员却乐得哈哈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老乡们还跟采购员们聊了起来。 “恁公司给嘞采购价真不赖,比贩子好太多了!还不用俺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着他们收了!” “老乡,恁这香菇质量到了,咱们就会给这个价格,咱们公司就是这个标准,从来不做压秤欺负人嘞事儿,以后多合作合作恁就着了!” 秦小渝将这一幕幕都拍进了手机里,期间还遇到了也拿着摄像机在拍摄的汪荃,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没等她打招呼,汪老师就高傲地离开了。 她撇撇嘴,转头又去拍山货了,香菇.花菇.牛肝菌.猴头菇.鹿茸菇.茶树菇.真姬菇,眼花缭乱的仿若菌菇开会;五味子.八月炸.坡藩.酸枣子.毛栗子.野核桃,各种吃食野果一筐筐被从山里头搬了出来;天麻.何首乌.金钗石斛.八角莲.扇麦兰.龙骨.山茱萸.,各种名贵药材也出现在了收购台上。 有些贺门红公司不收嘞,拿下来就被赶来的贩子高价拿走了,现如今的贩子可不敢太压价,人家贺门红公司可说了,这一次不收,下一次再来就全包了。 这一次来的人还真不少,有些老乡路远,到的也晚,等到仙女寨的采芝人们带着灵芝出现的时候,就将整个收购大会的气氛掀到了最高潮。 贺门红公司这边的采购员们专门为灵芝开了一列,还清出了一位带着眼镜的老先生,也是秦小渝的熟人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面色严肃,打开了仙女寨人双手碰过来的灵芝袋,他瞧了一眼这袋子上的名号,便问眼前这人,“你是单穹的什么人?” “单穹是俺三爹,俺叫单亮”,单亮见眼前的老爷子知道自家三爹的名号,面色轻松了不少。 张老爷子点了点头,打开了袋子细细看去,见里面摆着三朵赤芝,每一只都被保存的很好,伞盖呈腰子形,也像是玉雕中多用的如意形,色泽油亮紫中带红,一看就是吸收日月精华经历风霜的天然生灵芝。 “我沾一下中不?”张老爷子征求过单亮的意见,轻轻地在伞盖下碰了一下,将少许掉下的黑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错!”张老爷子一辈子和重要打交道,很快判别出了这些灵芝的年份,然后将估价的工作交给了采购员。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秦小渝则是趁着这个机会,找到了五法坪江家的大儿子江硕,他也是来卖山货的,来得比较早,此时正抱着空袋子看热闹。 “江硕大哥”,秦小渝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狂跳的心摁了下去,回想了下贺姐的交代,将人引到了旁边,“江硕大哥,先前将阿婆说让帮着找找她之前送出去的妮儿,这事儿你知道吧?” 江硕一愣,点了点头,“我知道,那是俺妹嘞。那时候家里头穷,没能留着她。” “啊...”秦小渝捏了下耳朵,“我看当时阿婆说的怪诚恳的,就托了铁路上的大姐去问问情况。” “咋?”江硕眉毛挑了起来,“是找着了?” “嗯”,秦小渝点了点头,却多少有些犹豫,“这...咋说呢。” “咋了?”江硕不自觉得凑了过来,他记得当时这个妹子是被城里头人领走了的... 秦小渝犹豫再三,特意嘱咐他,“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人呢,大概率是找着了,但是咱们这边也还没跟她说你们在找她的事儿,我想着想跟你说说,你看情况再看看告不告诉阿婆。” 江硕啊了一声,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也没计较秦小渝管他叫哥,管他娘叫婆的事儿。 “她现在过的不太好”,秦小渝吸了口气,一股脑说了出来,“当时抱走她的家里是有个儿子的,那个儿子不喜欢她,没几年机械厂又破产了,她又被送去乡下了,嫁了个瘸子,生了个娃脑袋不太清醒,现在一个人带着娃儿,过的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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