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柏君无奈的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比起去辛苦寻觅蛤蜊,他更喜欢去抓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海边生物。 “我去那边给你们买水,一会儿回来。”她用手遮在眉骨下,将余晖的残热光线挡住后,能看到远滩上有一个人影,慢慢顺着礁石从陆地走下沙坡,姿态悠闲极了。 “海因茨在那儿,他手里提着小桶,等会儿挖到了花蛤可以放在里面。” 蒂娜点点头。 柏君侧身离开海岸,走上一条隐蔽的小道,那里可以抄近路到达小渔屿村,村上有个狭窄却温馨的小百货超市,以前小的时候,她和丽佳,小胖在附近的海岸玩累了,就喜欢在那里买某牌子的冰棍。 他们仨常常提着一桶螃蟹,赤着脚丫在这条小路上跑,现在倒是不行了。 柏君看着这已经半废弃的野道,估计已经少有人从这经过,路上是凹凸不平的,偶或有几个半碎裂的啤酒瓶倒插在土里,再也没法赤脚走了。 路上有很多岔路口,但没有关系,她闭着眼也能知道走哪条。半截从土里露出来的破渔网,一块脱皮的巨石,或者某棵造型奇特的树木,都是小时候他们用以区分道路的标识符。 …… 但是—— 她的记忆里没有存在这一个岔路口。 柏君慢慢停下脚步,一片厚重的白云此时也从头顶上方飘过,这一小块地方霎时阴暗得突兀,像是即将迎来一场狂烈的大雨。 她微微抿唇,径直选了一边的路。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白云变得浑浊了,仿佛跟着她的步伐在移动。 柏君将碎发拂在耳后,她能感知到风并不是这个方向。压下心中的怪异感觉,她加快脚步,想要迅速到达那个商铺,顺便买两把伞回去,免得一行人都淋个落汤鸡。 …… 是吗?好像是那个店。 无人守着的狭小商铺,并不像现在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将商品饮料摆放整齐的商店,更像是一个五颜六色的小房间,各种东西挤在一起,只有住在这附近的人们才找得到他们要买的东西被放在哪个位置。 店里的老阿婆不爱嘈杂,但坐在门口石墩子上卖海鱼的几位年轻阿姐喜欢聊天,偶尔谈论到什么事情,情绪高涨,声音比较尖细,就会吵到老阿婆。 年轻的阿姐会得到老阿婆几句慢悠悠的呵斥,但是改天她们会提着条带鱼来道歉,重新拾起融洽的气氛。 对比此刻的情景,原本的一切是那么的生动。 落灰的藤萝椅子孤零零的躺在门口,守店的阿婆不见人影,海风卷起几条塑料袋,有一个套住了屋前的石墩子,此刻正哗啦啦响动着。 柏君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手指无意识捏紧了包。 “有人在吗?” 试探性开口,却无人应答。 她又唤了几次,“有人吗?在吗?” “阿婆,买东西啦!” 乌云更密了,牢牢覆盖在村子上方,柏君站在昏暗的店铺前,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晃动的低瓦数灯泡,无人应答的村庄,破旧的藤木椅,和开着门却没人管的店。 她看了看货架上的零食包装,显眼的黑色生产日期昭示着它在十年前就被生产出来了,却静静的在这个店里待了漫漫时光。 柏君退了几步,鞋跟踩在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好像终于惊醒了谁。 灰底蓝花的老式衬衫衣摆从几个货架的缝隙里露出来,此刻正颤巍巍动着。 是老阿婆一贯的穿着。 柏君松了口气,她拂开遮沙帘,朝里走去,“阿婆刚刚睡着了吗?我想买水,和几把……” 她突然怔住,却忘记停住话语,“和……几把雨伞……” 单薄枯瘦的背脊被宽大的老年衬衫包裹住,青黑色的尖锐背鳍破开了衬衫,从骨肉里长出来,脑袋变得肿大崎岖,腮和耳鳍挤在一堆,其余的空白就是密集的暗疮。 柏君脸色惨白,穿着阿婆衣裳的怪物正将头趴在一个人的胸前,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头上还戴着一扇遮阳帽,像是赶海结束正进店来,准备买点什么。 通过那半张不完整的容颜,柏君认出这就是以前常坐在石墩子上闲聊的年轻阿姐之一。 它短而锋利的牙齿上挂着肉块,血液也顺着那扭曲的下颌慢慢滴到灰色的水泥地板。 它看到了她,那鲜红的血眸惊悚地凝视着她,整个眼球比拳头还大,高凸地塞在面颊骨里。 柏君往后退步,它却爬了起来,鱼鳃剧烈张合着,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炸开,恐怖又恶心。 鱼头人身的怪物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珍馐美味。 青黑色的手臂撑着货架,上面的商品东倒西歪,它直接将其拍开,脚蹼湿淋淋踩在地面,一步步站直了身。 柏君深吸一口气,退到门边的时候迅速侧身,将门锁死,沿着原路快跑,直到脱力地跌在路边,不知跑了多远。 她尽力让心跳平复,突兀的高强度奔跑让她额头满是热汗,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喘息着,汗水不停从额间滴落,背后却是冷汗津津。 目光长久凝视着刚刚那个方向,那鱼头人身的食人怪物好像没有追上来,但她并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扶着树干一步步站起来,想要再走远点。 突然,她僵直立住。 腥臭的唾液滴在她身后的地面,敏感的脖颈此刻已经被谁虎视眈眈盯住。漆黑的指甲轻轻一划,她的皮肉就绽开了,往外渗着血。 柏君能感觉到,那怪物的目光愈发火热了。 它的利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喉咙,饱饮里面汩动的热流。 她紧闭双眼,拳头紧攥,但那痛苦久久不传来,一阵重物倒塌的声音响起,树上的蝉也寂了声,几只麻雀观望此处。 怪物倒下了…… “嗯?” 女人戏谑的声音响起,一股清香卷到柏君鼻尖,驱逐了那股恶劣的腥臭。 “怎么,被吓到了?” 柏君一睁眼,就是大朵大朵的斑斓色彩投映进眼帘,秾丽惑人的面庞上,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美得令人失语。 她身着最古老的海城信女服饰,整扇袖面都是细密精致的鱼纹刺绣,长发被随意编起,与沉稳低调的藏青色信女服截然不同的是那周身神秘的气质,仿佛圣洁慈悲,也像是沉沦靡艳,矛盾而美丽。 柏君却被她的手吸引,白如玉的指尖上开了几朵胭脂红的花,像刺青一样缠绕在手臂,妖娆蔓延,探进了宽大的长袖里。 叶奈轻轻攀上柏君的肩膀,声音低哑:“别怕……” 她将脸贴近她的脸,随后伏低肩膀,看着那渗血的伤痕,眼神深沉。 这甜美的味道足以令灵魂颤跳,那般动人心魄惊艳绝伦,根本是仿制品无法比拟的,那“化月”得出来的与这本体相比,简直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难以否认,她深深沉沦于她的血液,迷离在这同根同源的气息中。 柏君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指尖蜷缩了下。 脚边的怪物尸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弧度扭曲着,鼓出的暗红眼睛幽幽地望着她,鱼鳃展开,倒像是一个笑容,瘆人得慌。 那血迹斑斑的老式衬衫上的花纹,都融到了暗红的污迹里。 “这是……什么。” “这个啊……”叶奈脸上本就浅薄的笑意缓缓消失,她冷漠俯瞰着那个鱼头人身的怪物,眸色微深。 “这是他们弄出来的一只失败产物。” 柏君怔了怔。 失败的……产物? 叶奈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将指尖轻轻贴在她的脸颊,温柔抚摸着,“他们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永远打着光明磊落的旗号,做一些阴暗罪恶的事情,而我们,则需要去审判他们,宣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 娇嫩的花蕊吐露,一朵胭脂色的花爬到了柏君眼前,她长久凝望着这朵半垂的花,无感情地问道: “我除了是柏君,我还是谁。” 叶奈轻轻笑了声,挥了挥衣袖,空中就出现了一张半透明水幕。 “你是神,是这片海的主人。” 柏君沉静的眼眸里倒映着数不胜数的鱼,蔚蓝而深邃的大海在此刻也向她展开了自己最神秘之处,每一朵浪,每一场潮仿佛都在她的呼吸间。 在这一刻她觉得,只要她抬抬手,一场席卷天地的海啸眨眼间就能来到面前。 她身上的一切怪异之处,包括那重重叠叠的幻觉蜃楼,在此刻都得到了一个解释—— 以一个彻底脱离现实依据的答案。 柏君站在缥缈虚无的水幕下,心里涌起一场平静的悲伤,不知是不是在惋惜那几十年平凡的生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倒地的披着阿婆衣服的怪物…… “……那,你是谁。” 叶奈温和地看着她,神情有些悲悯,“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是一颗心脏上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是南溟的恶,与善。”
第65章 火车 海因茨进入客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瞳孔骤缩,万分不敢相信她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叶奈坐在沙发上,手边是一碗清幽的茉莉花茶,氤氲飘起的茶香雾气将她的脸半遮半掩,透出几分模糊的观感。 …… “我们跟着导师来到这科考,本来一切都准备妥当就要下海了,结果不知出了什么原因,突然海域封锁,科考船进不来,人也出不去。” “艾森教授啊,他得到风声提前跑了,留下我们两个苦兮兮的学生仔在这,不过,嘿嘿,也算公费旅游。” “叶在海城也待了很久吗?哦哦,最近才回来啊,不过也真是不走运,刚回来这座岛就封锁了。” 叶奈一边听着蒂娜在耳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慢慢啜饮,贝铃门帘发出清亮的响声,她含着笑意看向进来的人。 “海因茨快来,这是柏的表姐,叶奈,是这么发音的吗?”史蒂夫转头问道。 “是的,叶奈。”叶奈轻轻偏头,目光凝视着海因茨,他鬓边的几缕头发正贴着脸,微微湿润,像是动作过急带出来的汗意。 “你好,海因茨。” * 待到人都散开,海因茨回头瞥了一眼,视线从紧闭的房门透过去,能知道柏君正在浅睡。 他皱了皱眉,从房里走出去,不远的沙滩上伫立着一个人影。 叶奈捧着几簇斑斓的花束,她伸出手指一朵一朵捻过它们的花瓣,再微微俯身,将花的根茎半插在湿润的沙里,随着几场浪打来就没了踪迹。 “回来的路上我只是多看了几眼路边的花店,她就送了我这般多的花。”叶奈直起身,眺望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真是细致的一个人呢,但我觉得满屋的花,都不及她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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