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它有点熟悉。”柏君轻声说道,“在缚紧我的时候,它好像在颤抖。” “错觉吧。”小柏君换了只手撑着头,“你要怎么出去呢?指望那个柔弱的人类?” 柏君沉默,“不知道。” 手腕上突然传来了温柔的力道,她怔了怔,分了缕意识出去,才知道是虞凉又回来了,正细心地给她处理伤口。 小柏君摇摇头,“没用的,刺链束缚住的地方,不管怎么治疗,伤口都不会恢复。” 柏君又觉得眼睛有点湿润,原来是他在用药水擦拭着那周围。 推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周莫文的脚步格外轻,虞凉一时没提前注意,此刻只能手忙脚乱将药物藏进兜里,假装擦了擦地板上的血迹后,就要离开。 “等等。” 周莫文的嗓音变得古怪,在两人擦肩错过的那一瞬间,叫住了他。 虞凉胆颤心悸地看着他用手掌捧起柏君的脸,细细端详,随后伸出指尖,往她眼下擦了擦。 是那还未散味的药膏! 虞凉心脏一揪,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水缸里的鱼翻了个身,尾巴一甩,将水溅到了地板上。 周莫文袖子里突然伸出一条细长的刺链,随着他的手一晃,虞凉整个人就被提到了半空中,双腿悬空,不断挣扎,却使得脖颈处的锁链步步紧逼,他的脸因充血变得通红。 “我最讨厌,别人乱动我东西了。” 周莫文声音微冷,手上的刺链一紧再紧。 虞凉拼命撕扯着刺链,除了让手变得血肉模糊外,那链条几乎纹丝不动,只是一声清脆的骨头响,挣扎的劲消失了,脑袋缓缓垂了下来。 柏君瞳孔骤缩,手腕处的锁链已经剜去了她所有的皮肉,仍是挣脱不了,她大喘着气,怔怔望着倒在地下的那人。 “听话一点,好吗。”周莫文将冰凉的手搭在她的颈子上,做了一个掐喉的动作,“乖一点,别像他一样。” 柏君缚手,失神地垂着头。 * “你好弱啊。” 小柏君还是那般平静的神情,“弱小的人只会被强者掠夺,像条死鱼一样被钉在地上。” “温柔也是一种懦弱,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只能逆来顺受。而世界上的一切不利,都是因为当事人的卑弱。” “与其伤害别人,不如被人伤害,怀揣着这个想法,你当然落得凄惨啊……” 柏君怔怔地望着海面,耳边是小柏君一句又一句,深刻见骨的剖析。 “你的记忆回来了吗?”小柏君跳下船,赤足踩在玻璃一样的海面上。 “不说话啊……是你不愿想起吗?” 她板着小小的指头,一个一个数着,“从第一个数吧。先是爸爸,陆地的爸爸,他叫柏成,在一个台风天的海面,捡到了你,没过多久就失踪了。” 柏君的脑海里缓缓浮现那个情景。 一艘小船,一个男人,背影沉默,远处的灯塔跳动着昏黄的灯光。 “啊,南溟从冰极回来,死了,心脏变成了两瓣,一善一恶,是你和叶奈。不过,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恶与善,差别只在于强者,和卑微的,随风倒伏的弱者。” “叶奈选择成为强者,她迅速觉醒,变成了一条幽蓝的鱼,想引着柏成将你带回来,夺走神格。但是你没事,他却溺死在了海里。” 小柏君转了个圈,继续数着,“第二个,林山,一只温柔的月神蝶,代替你前往了海树祭祀,死了。让我想会儿,那时你在做什么呢?好像在苦恼人类世界的短暂分别。” “第三个,柏妈妈,病了,你没发现,她就离开了;第四个,王叔,变成畸形种了,第五个,小女孩,没有雪鱼的帮助,你能将她带走吗?第六个,虞凉,刚刚死了……还有无数个其他的人,海城上的人,他们大多是善良纯朴的渔民,你猜,在这场混乱中,又会离开多少人?” 柏君闭上眼,仿佛这样她就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 “柏君,你为什么做不到呢?你早该觉醒了……” 海面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火车,铅灰色的外壳,漆黑的烟气,轰隆隆撵着水过来。 小柏君站在列车的轨道上,平静眺望着。 柏君一顿,立刻起身来,踉跄着向她跑去,想要将她从轨道上拉下来。 “第七个,我,死了。” 小柏君背着手,朝她笑了笑,整个身躯就被火车撞得七零八落。 海面变成了血红色。 幽幽绿藻从水里钻出来,一路攀爬到了柏君的腿上。 【你看,只有强者才能掠夺他人。】 柏君眼睫颤了颤,听着嘶哑的声音在呢喃,这空荡的意识空间里,它是唯一的旁白声了。 【你是海底的神,怎么能被困在这种地方呢?】 恶藻摇摆了一下细枝叶,在她眼前勾勒出房间的图景。 【熟悉吗?这个地方,你就在它的地下。】 西山岛又开始长满马兰花了,恍惚间,林山似乎站在那,向她招手。 【你在善良而弱小的人身边长大,却不知道有更多的人,强大而肆意妄为,这是他们专属的权利。】 柏君合上眼睛,她能听到无数□□和挣扎的声音在周围环绕,海底的生物被抓捕上岸,每一个实验室里都有他们的血掌印。一个又一个器官从它们身体里剥去,送到达官贵人的病房里,坚硬的用来自保的鳞片和皮肤被剐下,触手或是利牙被拔出,熔铸在各式各样的武器里。 一条人鱼的尸体被极致折磨,即使死后也不得安息,锁缚在空旷的大厅,从头到尾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被榨干了价值。 …… 【有些人会被恶念污染,那是因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堕成了怪物。】 柏君看到先前那个被小女孩站在肉脯店门口,颤巍巍捡起了行人不慎遗落的食物,那包裹着隐秘的绿藻籽的食物,送进了她的嘴里——她的身体也由此变化。 【而有些人,被怪物噬咬,也污染成了怪物。】 王叔像往常一样开门营业,他仿佛听到后街的巷角传来奇怪的声音,于是挠着头去查看。一只变异了的畸形种,狰狞着扑向他…… 【以正义为名的人,不论做多卑鄙的事情,都会被原谅。】 东海十三区派出的几支队伍,冷漠地用特制武器围攻着海底生物,他们说着要清缴畸形种,却利落地将武器对准了海洋。 “报告,抓捕到了B级异种,皇带鱼!它的肉能强身健体!” “快来,这里有一只锥齿鲨,嗅觉高度灵敏,跟着它能找到更多的海底石油田!” “幼年期A级异种,大王乌贼,墨囊可是个宝贝,活死人肉白骨!” “注意!发现类似人鱼的身影!所有猎手全副武装!” “抓到的人能得到它的一只眼睛!能凝出珍珠的眼睛!” …… 【有些人,在平凡中苟活,于丧失中生存,只能等待别人来拯救自己。】 海城岛死寂了,所有居民都闭门不出,他们惊恐地听着外面的打斗声音,毫无讯号的岛上,许多人家从灰尘堆里搬出了海神娘娘的雕像,默自祈祷着。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蜷缩在脆弱的墙角。】 叶奈站在一众海底生物的前方,她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密密麻麻的枪口对准了她,用她的子民的身躯制作而成的武器,染着血。 她抬了抬手,面前的武器依次炸裂,报废。 …… 恶藻柔顺地搭在柏君的肩头,轻轻勾起她鬓边的碎发。 【你呢?决定了吗?】 柏君平视着那躺停靠在海面的火车,耳边恶藻的旁白音弱了下去,周莫文的脚步声又来了。 白骨指尖微微蜷缩,最后一块血肉被鱼儿吃尽了。 “啊,怎么你的恢复速度这么慢呢?比隔壁那个实验室的002号弱多了。” 周莫文杵着脸,“你可是我检测出来的,基因最前列的异种,怎么能让我失望呢。” 他拎来几个巨大的水袋,松开袋口,里面的生物舒畅地游进了水缸里。 “看我这些年收集到的黑叉齿鱼,遗憾的是,再没找到那么大一条的呢。” 周莫文敲了敲玻璃缸面,清脆的声音让里面的生物性情大变,疯狂肆虐,原先水缸里的鱼儿被新来的黑叉齿鱼分食的一干二净,然后它们开始自相残杀,不过片刻,只留下了唯一的一条鱼来。 鲜血染红了水,细碎的肉块漂浮上来,进行生物实验后的黑叉齿鱼早已变异,生长速度奇快,只几个呼吸间,它又增长了数倍,现在已经近乎两米长了。 “你终于可以体验一下,我当时的感受了。” 周莫文笑容扩大,扩大到一个夸张而扭曲的幅度,刺链将柏君高高吊起,瞬间落入了水中。 厚重的血雾弥漫在水里,一时遮挡住了视线,他饶有趣味地用脚尖轻点地板,等待着他最爱的观赏画面。 哼着歌儿,他回想着自己每一次畅快淋漓的折磨掌控,从年少时将海龟剥壳,到后来的凌虐化形成人的异种,他一次比一次畅快。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找到那条蓝色的大鱼了,但在今天—— 就在今天,他要彻底圆满了! 哼着的歌儿声渐渐低了,他眼皮一跳,等待即将的画面。 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眉头微皱,走到缸前,用着他特定的频率敲打着玻璃,想要召出黑叉齿鱼。 悄然,防弹级别的缸壁出现了蛛纹。 周莫文眼神一凝,迅速往后退,透明的蛛纹却层层扩大,直到清脆一声响,巨大的黑影覆盖在他头顶。 暴走的黑叉齿鱼已经咬住了他的髋骨,惊悚的鱼眼珠泛着诡异的光。 而血蒙蒙的水雾,缓缓散开。 他瞳孔颤抖,看着那道身影—— 那道,本该被他折磨致死的身影。 女人从碎裂的缸里走出来,赤足踩在冰冷的棋盘格地砖上,一步,一步,靠近他。 扭曲的藤蔓乖顺地缠绕在她的手臂,她随意地抹了下头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深陷的眼眶重新长出了眼珠,手腕处的皮肉也恢复原样。 她将手指并拢,从头到尾梳顺头发,将上面的血水和碎鱼肉甩到了地上。 周莫文看着那人鱼背脊骨制成的刺链被藤蔓搅碎,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不,不……不!”他想将自己的腿从鱼口中□□,却纹丝不动,一咬牙,用佩戴的利刀将自己的腿砍断,断肢与手并用,艰难地爬向门口,血迹在黑白格的地盘蜿蜒出一条暗红的痕路。 女人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长发还在不停淌着玻璃缸里的血水,湿腻,粘稠,落到了他的脸上,和颤抖的眼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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