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抽噎, 把怀里长女抱得更紧了,不敢反驳黄员外。 黄员外呵斥完,挤出一个笑脸,他可没邪道的眼力,认不出眼前的是人是鬼,看到阴司仪护着自己一家人便以为是贺问琼的同伴,心里嘀咕一身大红色妖妖娆娆的不像正经姑娘,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言语小心谄媚,“大师,您看是否有解决的办法?” 阴司仪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贺问琼面色凝重,“这种体质我亦有所闻,却从未亲眼见过。” 怀疑的目光落在阴司仪身上,方才虽帮了黄家,却未必就是出于善意,他可没忘记对方曾经让鬼媒婆向黄家下聘,想要带走黄家大小姐,如今说不准是贼心未死,见不得他人抢自己猎物才出手。 贺问琼深深看了一眼黄家大小姐,之前来黄家的时候只见过黄员外,根本没见到黄大小姐,非亲非故的,人家待字闺中的未婚姑娘自然不会随便见外男,如今一瞧,果然灵气逼人,想来在家中也是备受宠爱。 阴司仪却是嗤笑,对黄员外不屑一顾,这老的装得像,但瞧那个小的就知道本质上是个什么货色,听闻大姐悲惨厄运直接嫌弃起来,生怕又连累自己。现在他们都在这里,这小的有点分寸,等他们都出了这黄家大门,估计就要吵着把大姐送走。 这老黄家的根发言,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儿子,黄员外还能强留女儿不成,送去做姑子都是轻的。 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名门正道哪懂这种人性。 “你这女儿都快十八了,寻常人家早就嫁人。”阴司仪冷冷嘲讽,“求人家救救你女儿,不想叫女儿结阴亲被带走,咋就不记得把收的聘礼一起还了?” 没错,当初叫鬼媒婆送给黄家的聘礼还都留在这里呢。 黄员外脸色一变,看着阴司仪眼神惊疑不定,目光飘向贺问琼,闪了闪。 晓摘星出言维护,“当日情况紧急,黄员外爱女心切,关心则乱,忘了礼节上的步骤也是情理之中,任谁忽然遭到如此厄运都会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能想到这么多。” 叶飞霜龇牙,“现在叫他把聘礼还你不就成了,也把这桩事情彻底了解,以后不准再觊觎黄大小姐。” 黄员外闻言大惊失色,终于反应过来,这红衣女人就是鬼提亲的背后主谋,换而言之,她是鬼! 当即吓得哆嗦,惊恐道:“大师!快将这女鬼除去!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们!” 才受了庇护之恩,转头就想弄死对方,翻脸比翻书还快。 黄夫人也是一哆嗦,不过她的表现比黄员外好多了,颤抖道:“这、这位姑娘,行行好,放过我家姑娘吧,我给您烧纸,每日上香,求您行行好……” 黎画冷眼瞧了一会儿,问阴司仪:“你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看你对这黄员外很瞧不上。” 阴司仪回答:“实际上这两个邪道不是第一次上门,早在黄家大小姐幼年时就找过黄员外。如今不过是看在黄大小姐渐渐成熟,即将满十八岁,稍微提前过来收人。” “凡是心疼家里姑娘的,大多十二岁就会开始相看人家,早早筛选合适的人选定亲,到了十六岁左右出嫁。哪家会一直把姑娘留着,既不相看人家,也不曾定亲,毫无缘由的把姑娘留在家中留到将近十八岁。” 阴司仪说着冷笑,嘲讽道:“人家亲爹早就想好了如何把女儿卖个好价钱,以她作为代价,叫邪道给自己儿子逆天改命,带领黄家平步青云,一飞冲天,成为世家豪门,流传千古呢。” 叶飞霜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去看黄员外,却见黄员外矢口否认,破口大骂:“你这女鬼休要含血喷人!琴儿幼时有道士为她批命,说她命格尊贵,但十八岁时有一劫难,渡过之前不得议亲,否则必出灾祸殃及两家!” 转而对贺问琼师徒三人道:“大师,这女鬼胡言乱语恶意中伤,分明就是造谣挑拨,还请几位大师莫要相信,快快斩了这个恶鬼,还我一家安宁!” 他凄苦喊冤:“我对琴儿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大师们都是知道的!” “直接问这邪道不就知道了。”一句话飘过来,叫黄员外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了,如同忽然被掐住脖子发不出声的鸭子,滑稽可笑。 裴容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黄员外,“若当真心中无愧,直接对峙就是。” 黄员外恼羞成怒,“这等害人性命的邪道,他说的话哪里可信!一个女鬼,一个邪道,说不定联合起来坑害我黄家,都不是好东西!” “你自己说吧,是怎么回事。”黎画对那奄奄一息的邪道说。 对方连同伴之情都塑料的很,哪会管黄员外的死活,只要能叫自己多活一秒,他都是乐意的,极为配合。 “咳咳咳……八年前我们与黄员外商议好此事,待黄大小姐快十八岁时,我们再次上门,履行承诺,为黄家公子开坛做法,逆天改命……咳咳咳……” 黎画挑一挑眉,“真有那么神奇,能让他平步青云一飞冲天,带领黄家成为世家豪门流传千古?” 邪道毫不犹豫,“这是黄员外自己想的,我们可没这么说过。只是答应他开坛做法,为黄公子逆天改命。” 黄员外睚眦欲裂,气得差点吐血:“你们骗我!!” 邪道喘气,语气和神色都极为冷漠,“开坛做法就能成为豪门世家,哪里还能轮到的你们黄家,人家真正的顶级豪门手里钱财资源不是更多,拿钱砸也要砸出来。” 黄家三郎才十三岁,骤然听到这些整个人都懵了,满脸不可置信。 黄夫人睁大了眼睛,错愕震惊的看向黄员外,怀里的黄大小姐浑身颤抖,心里头一片冰凉,两眼含泪,不敢相信亲爹八年前就谋算着把她卖了给小弟换前程,那些疼爱难道都是假的? 黄二小姐又是震惊又是懵逼,信息量太大根本反应不过来,虽然她也是黄家一员,此刻却像是个来不及消化的吃瓜群众,晕头转向。 黎画两手揣在袖子里,“这么说,黄大小姐是不能继续留在黄家,他爹能卖她一次,就能卖第二次,而且她这个体质是个问题,放任一定会出事。” 逃掉的邪道还有其他同伙,再次找上黄家也是可能的。虽说黄员外已经知道自己幻想的不可能实现,但也不能说就是被邪道给骗了,说不定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要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哪里会被忽悠了去。分明是觉得舍弃一个女儿就能换来整个黄家的飞黄腾达,美滋滋的做着梦的。 至于疼爱,老黄家的根才是黄员外的心头肉,女儿算什么。 裴容说:“关键还得问问黄大小姐的想法吧,她自己若是不肯,别人怎么为她打算都是赶鸭子上架。” 黎画:“说的也是。” 目光落到黄夫人怀里的黄大小姐身上。 黄员外先发夺人,厉声道:“孽障,我养你这么多年,对你疼爱有加,何曾对不起你,难道今日要因为几个外人,还有女鬼邪道的巧言令色,就对亲生父亲生出怀疑,以为我要害你!?” 黄大小姐顿时瑟缩,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姑娘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亲身父亲的质问叫她心乱如麻,摇摆不定。她不想相信亲爹会害自己,可那女鬼和邪道的话却不受控制的在脑子里回荡。 是啊,一般人家早就给姑娘许配人家,她却从来不曾议亲,甚至娘亲提起都还被父亲训斥,愁的娘亲睡不着觉,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之前,她们完全不知道曾经有道士批命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为何一直不曾说,让她承受了许多闲言碎语,被人暗地里耻笑。 黄大小姐面色惨淡,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女儿万万不敢疑心爹爹。”她垂下眼,对其他人软言软语道:“今日多谢诸位恩公相救,让诸位费心了。” 黄员外神色缓和,对长女的态度十分满意,神情冷淡的拱拱手,“黄家庙小容不下大佛,今日诸位大闹一场,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着还冷眼打量两眼阴司仪和那邪道,出言讽刺:“大师看着风光霁月,没想到却与女鬼有所勾结,还听信邪道的谗言冤枉好人,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胆儿肥的不是一星半点,吃准了贺问琼师徒三人是名门正道,不会随便对他这样的普通人动手,也不会看着女鬼和邪道肆意伤人。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清楚你有多么冤枉,要不是吃定这点,黄员外哪敢这么放肆。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看人下菜碟儿,撕破脸皮后懒得伪装了。 贺问琼神色一冷,晓摘星和叶飞霜表情恼火。 黄员外这小人嘴脸着实下头,黎画懒得再看,问那邪道:“你说把黄大小姐的消息透出去,其他同伴一定会感兴趣?” “咳咳咳……这样的好材料千载难寻,他们不会错过。” “行,那就交给你,我要看到你的同伴汇聚。”黎画没有许下任何承诺,因为她知道,就算没有任何承诺这邪道也会努力干活儿,他恐怕巴不得吸引来更多邪道同伙,这样才好聚集力量把她干掉。 藤蔓破土而出,一把困住黄员外,以及黄夫人、黄大小姐、黄二小姐,黄三公子。 黄员外大惊失色,“你做什么?”他的目光飘向贺问琼师徒三人,大声质问:“你们就是这样看着妖女欺凌无辜百姓?为虎作伥,妄为正道!” 叶飞霜早就受够他这副嘴脸,阴阳怪气的说:“我们还能怎么办,我们只是柔弱的美男子啊!”说着,往晓摘星身上一靠,虚弱,可怜,“师兄,我感觉头好晕,一定是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就勉强自己,还叫婴灵咬了一口,现在好难受。” 晓摘星嘴角抽抽,不过他也很看不上黄员外的嘴脸,从善如流扶着师弟,关切道:“师弟,你好好休息。都怪我,竟然没注意到你的身体。” 师兄弟偷瞄师尊,想看他什么反应。贺问琼原地盘坐,一副要在这里扎根,等邪道上门的架势。 气得黄员外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我一定会好好替你们宣传,好叫大家都知道名门正道都是这样行事!” 黄大小姐含着泪,哀求道:“小女子知道诸位恩公侠肝义胆,还请饶了爹爹,放过阿娘、二妹还有三弟吧,我……我跟你们走,不要在黄家做这种事情。” 黄夫人哭道:“我的儿,你怎么就这么命苦!” “阿娘,爹爹的养育之恩,女儿无以为报!既然一切都是因女儿而且,有什么全都冲着女儿来!” 黎画盯着黄大小姐看了半晌,粲然一笑,“既然你有这个觉悟,好啊,我答应你。” 藤蔓松开黄家五口,黄大小姐挣脱黄夫人的怀抱,跪下来对着爹娘重重磕头,流着泪说:“从今往后,只当没有女儿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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