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阙心里的疑云越发地重。 她不能继续沉溺在无所事事里,必须尽快把事情弄清楚,晏琼池到底还要做到何种份上,是想对什么人报仇么?还是对什么有所谋求? 他的情意,是真心实意的,还是故意制造的要夺取她的骨头? 那么……关于阿娘的事情,一开始他就知道多少,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将她瞒哄蒙骗……也不肯说? 也罢,去寻一个真相,再做定夺。 若是真心的……也便罢了。 如若他真是晏琼渊话中所说,杀他也是使得的。 想到这里,鱼阙一咬牙,也不管身体沉不沉重,爬起来把身上的睡裙换掉。 眼角余光瞥见衣架上并排挨着的两件像是困倦得不得了、胡乱解下搭上的法衣,鱼阙眉头又是一皱。 魇阴。 “我是晏琼池,也是他。” ……他? 指的谁? 白色中衣外套一件小袖的玄黑袍子,抽绳束腕,把多余的放量用腰带一束,头发也用自己的木簪胡乱绞住簪好,再看镜中的自己勉强算得上精神,才背上衔尾剑出去。 * 鱼阙遵循着燕栖给的线索,出了荷风台,尽可能地避开耳目,直直朝烛玉京往西十里的一处树皮刻着三道斜线的枫树下去。 燕栖说自己会在这里等她。 可她到达时却不见其身影。 决意再等一会的鱼阙扶着树干,左右张望,虽然目及之地,阳光和煦,但她心里始终觉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不对劲的猜想证实。 确实不太对劲。 阳光,比昨日还冷了一些。 周遭景色也不太对。 一夜之间,烛玉京的枫树更加的鲜艳了。 昨日的潋枫还不曾染得这样红艳。 鱼阙看着落在手心里的斑阳,眨了眨眼。 “你终于来了。” 正当她感觉奇怪的时候,燕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依然是黑衣打扮,但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虚弱。 回头,能看见她手臂垂落不自然,脸也苍白。 医修出身的鱼阙一眼就判断出燕栖受了伤。 不过自己一向自诩守时,何故用终于来表述? 燕栖说:“我在此地等你七日了。” “七日?” 鱼阙有些奇怪:“何来七日?” “是,整整七日。” 燕栖非常肯定的说。 鱼阙想不到自己居然睡了七天,难怪会觉得全身乏力……不对,她向来不是什么嗜睡之人,怎么会好端端地昏睡七日。 鱼阙想起来昏迷过去前,晏琼池的眼神……就觉得很不对劲。是他把她的五感剥夺七日之久? “我知道了。” 暂且把这份疑惑压下,她视线下移,看着燕栖垂落不自然的手,问:“你的手,怎么了?” “小少主向来厌恶大少主势力,追捕异党已久,知道我和你见过必定是要我的命。” “我在烛玉京里躲藏了七日,每每有动静,我都觉着草木皆兵,他叫我战战兢兢好似瑟鼠。” 燕栖咬了咬牙,说道:“但他放弃了对我的追捕,现在似乎离开了烛玉京……我原想你不会来了,但仔细一想,我还是觉得你会来,所以在此处等了你七日,若是你今日不来,我便自行前往瘴林。” 燕栖躲藏七日,而等了她七日……那么自己居然一连昏睡了半个月么? 鱼阙心里骇然,掩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低声问:“你说,他现在不在烛玉京?” “是。” 燕栖不愧为晏龙庭亲卫,就算失势,消息也是灵通的:“烛玉京以外,有祸端蔓延。” “什么?” “中洲出事了。” 燕栖压低了声音说。 “怎么了?” “九枢塔坍塌。” 鱼阙一怔。 九枢塔作为镇守天师封印的九个阵眼之首,若是被毁坏,那么对于魔洲的封印定然岌岌可危,那群疯子重现天日不过是时间问题。 “九枢塔此前不知为何受魔气侵蚀,在十日前完全坍塌,天师封印受创,中洲七脉六族都派了门中的精锐去修补天师封印。” “若是魔洲真的重见天日,九霄界必然会联结七脉六族对他们进行征伐,神魔大战不可避免。” 鱼阙表情凝重的点头,她当然知道九枢塔坍塌的后果,九枢塔作为阵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它被视为永不坍塌的神迹,福泽一方。 但此刻是真的倒了。 怎么会? 不对,是晏琼池做的。 是他把黑气混入九枢塔。 鱼阙握紧手里的冷淡日光,问: “东洲是否也进入了警戒?” “自然,东洲的曲海大阵已经开启,以青鸾阙的斗阙山为阵眼,联结东南西北的灵脉牵制,东洲的所有宗门都将成为曲海阵的一部分。” 燕栖顿了顿,说,“连昔日的鱼氏昼云庄也在列,昼云庄之下也藏着灵脉的头尾。” 连化为废墟的昼云庄也成为了曲海大阵的一部分,看来情况确实危急。 鱼阙想到了草台峰。 仙林宫十二峰的十一峰人才兴旺,唯有草台峰因为师尊的脾性缘故,不论是座下亲传还是外门挂名弟子,都根苗稀疏。 现下草台峰的中干脊梁追萤和楚洛笙受伤且不知道情况如何,在那种状态下,即便师尊妙手回春,也必然要花许多时日恢复。 门中亲传只一个拥有天品木灵根的师妹白珊在,但她毕竟才入师门未过半载,修为不深,威望不够,自然不能成为坐镇草台峰的人选。 九枢塔坍塌,师尊定是亲自前往揽仙城修复,草台峰也需有人坐镇,看守草台峰之上的道殿、供奉的法器、药庐、随时要应对被困在草台峰迷阵里的药兽,还必须做到监视整片草台峰区域。 这些不过是最基本的任务。 诚然在平时,追萤座下的弟子能够胜任,但出现这种时刻,没有人可不行。 虽然不愿意被师尊关入守菊山擅自逃下了山,不过眼下正是草台峰用人之际,作为草台峰的师姐,暂且不论此前她当都应该回去的。 况且,她服用了那些药,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不是么……鱼阙想起那些药,又恼恨起来。 她整整昏睡了十四天! 晏琼池难道真的在用什么术法打算完全把她困在这里么? “烛玉京的晏氏弟子现下都在预备法阵,若是魔洲之人进犯,也好抵抗。” “嗯……” 若是东洲也进入了应对魔潮的准备时刻,那么青鸾阙是会分发鸾令给门中弟子密信的……七大仙门都会给弟子发密信,为什么她没有收到? 鱼阙料到肯定是被人截住了。 假如她昏睡半月,那么算起来,离开草台峰必然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且不论师尊态度,有没有生气,白珊总会给她发消息的。 而现在,玉简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算了,”她说,“带我去找晏琼渊。” 把话说清楚,把晏琼池隐瞒的东西说开,她再决定要不要离去。 “好。”燕栖点点头,正要转身带路,又听鱼阙问:“你的手怎么了?” 燕栖摇头,“没事。” “血气很浓重,不疗伤么?” “……” “为何不治疗?” 堂堂晏龙庭亲卫,不至于连伤药也没有。 燕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鱼阙,说:“我要死了。” 接着把袖子解开,给鱼阙看。 她的手臂完全被毒腐侵蚀。 以手腕为起点,紫蓝色的毒斑一路蔓延至肩窝,看起来要入侵到肺腑。 “等它蔓延至我的心口,我就会死。” 迎着鱼阙眼里的惊愕,燕栖说:“此毒不仅能伤人肺腑,也能侵蚀人的灵脉和神魂。” “谁做的?” 鱼阙声音突然有些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毒非常的狠辣,它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完全化作脓水,并且会在脓水上结出能入药紫蓝色的蘑菇。 蘑菇会存储着被害死的修士的一些灵力……可以炼丹,但中洲早就禁止修士用这种蘑菇入药。 它名为化灵露,没有解药。 看得出来,给人下这种药的人十分歹毒。 “我躲藏几日还是被小少主捉到了。” “但他只在我腕上一刺,便让我离开,我知道他不可能放了我,他让我走,不过是觉得种了这个毒能令我不知不觉的腐烂死去,再没可能出来捣乱。” “但他还是低估了一条狗的自保能力。” 燕栖抬起手,她只需要稍微动一动,手臂的毛孔里便会渗出脓水血水。 她的肢体已经坏死,可是如果切断封闭,毒会蔓延得更快。 所以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 世上很多东西是无解的。 对一个人的盲目忠诚如此,爱意如此,化灵露也是如此。 身形高挑的女子微微弯腰,凑近鱼阙,直视她的眼睛,嘴唇动了动。 恰巧有风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将死之人脸色苍白,但阳光洒落其上,衬得绚烂虚幻——天光远去,时间好似也定格。 仿佛有些话,不说就来不及的哀戚弥散。 看起来要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燕栖顿了顿,还是说出来了,语气真诚: “我不会否认我此前的行为,也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我不需要被原谅,但是我想在死前得对你说一句抱歉,为的是辜负了你的情谊。” “抱歉,我伤害了你。”
第101章 【枫满烛玉京06】 ◎矢海之牢◎ “不必同我说这些。” 鱼阙将脸瞥向一旁, 说,“你曾经说过不要向敌人道歉,尤其比自己弱小很多的敌人, 道歉不过是为求心里的安慰,其实不会有任何怜惜, 所以才不是尊重。” “我们早就是死敌, 你这样,难道不恶心么?” 不要说这种话来软化掩盖什么。 她不需要道歉。 “也是。” 燕栖点点头, 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沉睡十四日, 大少主便被折辱十四日,现下不知情况如何, 还望你能够将大少主救出。” “若是有什么疑问, 你大可以向他求解。” 她意味深长地说:“现下这个局面,你和大少主结盟是最好的选择了。” 鱼阙不解。 燕栖为何这般信誓旦旦。 从多方面来看, 晏琼渊的势力已经被瓦解, 甚至烛玉京也不在掌控之中, 燕栖这样笃定, 仿佛把他救出来,一切都开始明朗起来似的。 不过鱼阙也不打算再斥驳。 随她怎么想。 “大少主现在被关在矢海之牢下,晏氏走的路我不识得,不过还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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