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琼池摸了摸她的脸,又把头低下去,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我们的心,什么时候能真正靠在一起?” 说罢,他又恹恹地笑起来,语气无所谓似的:“不过不要紧,阙儿,待同心契结成,你我便是完全的心灵相通,你会理解我。” “对了,你不是想看看晏琼渊么?你乖乖的,我就带你去看。” “好不好?” * 烛玉京,矢海之牢。 白衣的晏琼池单手抱着鱼阙,举着鲛烛,进了矢海之牢。从瘴林入口进去的矢海之牢和此前鱼阙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那些闭塞的长廊,没有无穷无尽叫人头皮发麻的岔路,只是很长很长的一段隐在黑暗里的路,仿佛走不到尽头。 鱼阙头上披着骸蜃织成的梦纱隔绝盘踞着的梦魇,头折在晏琼池的锁骨处,转着两只眼睛看四周。 说是要探望晏琼渊,但抱着她前进的晏琼池突然止住脚步,往右一转,把她带到此前骤然昏迷的岔口。 此处依旧是石壁,什么也没有。 “你是被什么吸引才来到这里的么?” 晏琼池看着面前的石壁,觉得奇怪。 鱼阙看着石壁,轻声说,“墙背后,是什么?” 她仍然记得从墙里透出来巨量的煞气,阿娘的脸在其中沉浮。 晏琼池伸手,在石壁上点了一下,巨大的脉冲瞬间冲毁石壁。 在尘烟散去以后,鱼阙睁开眼看,墙后还是另一条走道,什么也没有。 矢海之牢是千千万万条走廊构成,它们会跳跃变幻,变幻的规律在晏琼池告诉她的口诀里。 “什么也没有。” “……” “到底是谁,蛊惑了你来此?” 散落在角落的水晶碎片浮于晏琼池面前。 他冷笑一声,将水晶碎片收着。 “这里的人,都是你捉来的么?” 鱼阙转移话题。 “都是些粗鲁又穷凶极恶的家伙,不必怜惜。” 晏琼池对被关在道路两旁的犯人不感兴趣,抱着鱼阙继续参观矢海之牢。 被锁在牢房里的家伙们继续陷入梦境里,他们在梦里经历了一重又一重的险关,无法醒来。 借着梦纱,鱼阙认出了里面的几个熟面孔。 居然是晏氏里德高望重的大家长。 大家长也是晏氏的长老,这群家伙鼓励晏氏的孩子相互竞争厮杀,也欺凌过被安置在边缘啸月山庄的他们。 可还是不对。 鱼阙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晏琼渊在哪里?” 她只把话题引向一旁。 “你想看看他么?” 晏琼池已经料想到燕栖把事情告诉她了,面无波澜:“罢了,你若是要见他,且随我来吧。” 矢海之牢的冷风吹得衣衫簌簌,鱼阙甚至觉得在这腐臭的风里,有鬼魅隐在风里,要把她抓住,没由来的战栗。 晏琼池反手又是一剑开路,矢海之牢的砖石碎裂,生生出现了一条隐入黑暗的路。 * 晏琼渊确实被关在了矢海之牢下。 鱼阙看着被锁着的晏琼渊,只觉得不适。 晏琼池不知道将她带到了哪里,让她看看晏琼渊的下场是什么——昔日世家公子,如今不着寸缕地被悬挂在空荡荡的池子里,但四肢已经被切断,只靠某种法力还连接着。 整个人好似反曲着的蜘蛛,诡异扭曲。 看起来是晏琼池的恶趣味。 他身边还有一副一模一样的镣铐,料想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在这里,但现在没有了。 晏琼渊听见了脚步声,睁开眼,看见的是他那漂亮的兄弟抱着他的小妹妹站在岸上,不带感情地望着自己。 “阙儿终于来看我了?” 晏琼渊的眼神落在鱼阙身上。 “是啊,看看我们的好哥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晏琼池拢好梦纱,“最近怎么样,哥哥。” “拜你所赐,我还好。” “哦,这样。” 晏琼池语气亲昵但是冷漠,“既然哥哥你过得还不错,那么我们便走了?你这个样子实在不怎么雅观。” “要不是阙儿想来看你,我才不愿意她来,不然看多了你这副模样做噩梦。” 晏琼池说带鱼阙来看一眼此獠真的就是看一眼,其实为的还是坐实打消她有事没事总想往矢海之牢跑的念头。 晏琼池转身,鱼阙转着眼睛看那个被困在干涸池子里的人。 那人也在看她,无声地用唇语说话: 我、等、你—— “哥哥,再做一些其他的动作,我真的会不高兴,我不高兴,给你的惩罚势必会加重。” 晏琼池头也没回,只冷冷地警告,低头看看怀里睁着眼睛向后看的小脑袋,又道: “这便是燕栖一心想救的人,千辛万苦救了又能如何呢?傻姑娘始终是要被辜负的。” 燕栖……已经化作了一滩蘑菇。 死得很惨。 鱼阙抬起眼皮来看他,才要开口就听他说:“不是我,我何时会下毒去害人?下毒太不入流,连话本只有下三滥才会使用。不过倒是很高效,高效又便利。” 鱼阙不明白。 毒是燕栖自己下的么? 自己给自己下毒需要很大的勇气,她为什么这样? “她要离间我们,看不出来?” 晏琼池面无表情,“此人忠诚晏琼渊,不论他下达什么命令,这个傻姑娘都会照着做,所以你没必要对她有愧疚。” “你也是傻姑娘,此前你是不在乎其他人恩怨不恩怨的,怎么现在因为他们垂死的模样便心生怜悯?还是说,因为她道了歉,你觉得此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才不是。 鱼阙没打算因为她的道歉而动容。 就像燕栖所说的,曾经占据绝对上风的人若是有一天对几倍弱于自己的人道歉,心里装着的不会是悔意。 他又无可奈何道:“嗳,那就说明我们的阙儿良善,总不愿意见别人受苦。” 他低头蹭了蹭鱼阙,“好啦,咱们回去罢?” “至于为什么把晏琼渊关在此处——” “他一直在挑唆钩夫人伤害我们。” 晏琼池抱着鱼阙往回走:“但凡他真心实意过一回,我便不至于叫他这般,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阙儿你这样好。” “啊,我把他和母亲锁在一起了呢,不过我担心那个女人现在的面目会引起你的不适,就罢了。” 钩夫人? 晏琼渊身边那副镣铐原来是钩夫人?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鱼阙眼睛微微睁大。 “我把她召了回来,用的是你对鱼斗繁的路数,她要一次次死去,一次次复生……我要她不得轮回。” 他说起其他人倒是漠然,但夸到鱼阙还是忍不住地想亲她,“该看的都看了,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么?” “啊,对了,或许你想不想看看父亲? “他也在这座监牢里。” 晏琼池就像是提起了什么可笑的路人,一脸看看乐子的笑脸问鱼阙要不要去看看。 父亲?晏衍骁。 早就失踪的晏氏家主,原来在矢海之牢么? 矢海之牢是晏氏用于挟制其他人的,现在成为了他们的坟墓? 说起晏衍骁,鱼阙摇摇头,并且乖乖地将嘴闭上,只靠着不说话了。 * 回到玉卢馆,鱼阙身上的麻痹之毒也消除得差不多,她恢复了行动第一反应是坐起来把晏琼池打一顿。 他怎么敢对她使用麻痹之毒? 怎么敢随意摆布她? 趁自己心软,趁她毫无防备时? 原本鱼阙心里就不大高兴。 可是真当她把晏琼池扑倒要打他,对上他水润润的眼睛时,无名火气又消散不少。 “我知道错了。” 晏琼池首先认错,眨巴眼睛像是东洲偶尔会出现的小海豹。年幼时两人去看过海豹,鱼阙还记得有一只黑黑的海豹也是这样瞧着自己。 她一向喜欢可爱的东西,没忍住,亲了亲它。 没想到被晏琼池记住了。 这种乖乖的眼神叫人聚不起对他的怒意,完全就是讨好看着你的海豹,你会打小海豹一巴掌么? 鱼阙不会,她把手放下来,坐在他身上,垂头看着他,像是疲惫的人。 “该说的我都说了。” 晏琼池抬手抚摸鱼阙的脸颊,“此后你若是要向训诫堂、向七脉告发我都可以,随便你,但打开魔洲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和他们也有仇。” “这份仇恨,非死不可结束。” 晏琼池又笑:“况且我们是一类人呐,魔洲打开,你也能去寻你的仇人不是?” “阙儿,你可是要站在我这里的。” 虽说如此,但鱼阙还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将魔修放出来,为祸中洲。 她觉得晏琼池未免太可恶。 “可以先下来么?” 两人对峙了会,他突然微微皱起眉,说话:“背后有点儿烫。” 衣服褪去,鱼阙看到他背后的黑蛇纹样,伸手摁在上面,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此前还在璇海之上,他背后是没有奇怪的黑蛇纹样。 “没什么啦,这是祸蛇的标记。” 晏琼池把撩起来的长发放下,语气淡淡: “祸蛇终究会成为我的脊椎。” 他顺带坦白:“我拜入青鸾阙,正是为了祸蛇神脊,九霄界下赐澄心露于蘅澜天尊,我于七脉争锋上胜出,那么我所在的云棋峰便会当选守护……我需要它。” 终于说出来了。 他确实因为觊觎什么才选择拜上仙门。 鱼阙突然觉得,她虽然和晏琼池相爱,可是她到底不懂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的野心,他的痛苦。 因为不曾了解过他内心的痛苦,所以即便两个人再怎么相爱、怎么亲密,心也没有完全能靠在一起……说到底,即便相爱还是会感到孤独啊。 鱼阙垂下睫毛,从身后抱住他。 “怎么了?” 不见回答,他回身过来,低下头用鼻尖蹭蹭她的脸颊,缱绻又温柔:“怎么这副表情?” “我不疼的。” “撒谎。” 一定疼死了。 晏琼池低低地笑,“是啊,真的好疼。” “骨头一截截碎裂的声音,风灌进身体的呼啸……像刀子一样砍在我身上。” 鱼阙抬眼看他:“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做了个笨蛋。” 他叹气,“好啦,快些放开我。” “不。” 鱼阙抱住他,说:“不放。” 朱樱斗帐落下。 屋内原本就点着很好闻的熏香,柔柔绕绕的,带着兰花、檀香、有混合着香之妖的血。 欲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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