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他么?” 鱼阙将切好的葱码到盘子中,脸上没啥表情,“我和他已经约定好互不干涉,你若是不听劝,再被他卷进不好的事情里,我不会出手帮你。” 她不会再干涉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将自己置于险地,是很愚蠢的行为。 “不不不,师姐。”白珊烧火中的连忙摆手,撇清关系:“其实我不喜欢——” 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了。 “喀!” 盘子摔在地上发出脆响。 突然听到异响,白珊抬头。 只见鱼阙愣愣地站着,脚下是摔坏的盘子和散落一地的大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血蜿蜒而下,喉头腥甜,一大口血自嘴角溢了出来,“我……” 张嘴,血块掉落。 溅落在地,像是地上开出的糜艳虞美人。 她仰头看白珊,眨了眨眼睛。 末了踉跄几步,整个人突然跪坐,跌在了地上,气息逐渐微弱。 正好有来厨房煎药的小师妹目睹了鱼阙摔倒,大叫一声师姐,连忙上前招呼白珊把她扶起来。 “师姐,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身为草台峰外门弟子的小师妹将鱼阙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脸。 见没有反应冲一脸焦急的白珊喊:“快去找人帮忙,得先把她送回房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珊手足无措,只得出门敲开弟子舍的门。 听到厨房响动的其他同门纷纷赶来,七手八脚地将昏厥的鱼阙送回房。 可是治疗的功法打入鱼阙体内,如同泥牛入海,全然不见一丝效果。 众弟子哪里见过这种古怪的病例,当即决定向仙林宫汇报,轰轰烈烈展开研究。 慌了神的白珊在人群外围走来走去,看这群人热火朝天围着鱼阙七嘴八舌的讨论,突然想起来鱼阙那日在地府的表现—— 是不是跟她学的那个术法有关? 是了是了,这个功法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 【“……她现在好虚弱,这群人到底行不行快救她啊,在这里坐着瞎搞干什么?” “不会是我用听话水叫她开阴路去找那鹰赤造成的吧?这不是害人性命么你这个糟心玩意!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救她,鱼阙绝对不能死。” “你打算怎么办?积分不够你换不了好东西。” “仙林宫治不了她……自然是让能救的人来啊,都去阴路捞人了,这次没理由不来。”】 拿定主意的白珊搬出师尊的名头,将房间里的闲杂人都赶了出去,非常愧疚的用毛巾帮鱼阙擦去脸上溢出来的血。 狠了狠心,拿出玉简。 * 昏迷过去前,鱼阙只感觉一阵血气上涌。 她感觉体内即将结丹的雾气散开了,神魂震动,身体沉重下坠。 接着,自己五识关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昏过去了。 梦里又是那片竹林,被斩杀两半的鱼头人嘴巴一张一合,扭曲地从地上爬起来。 迷迷糊糊间,鱼阙感觉紧咬的牙关被人撬开,有什么东西灌了进来,香灰气味汤药混合着血的气息,镇压了神魂震动的燥热。 和煦如清风的暖意吹过心间,梦里的人开始面目扭曲,糅合成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梦境散去,鱼阙睁开眼。 摆设简单的屋里只点了两盏灯,床头一盏,堂中一盏,火舌轻轻摇曳,散发着昏暗的暖光。 有个人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垂落在她手边,身上穿着一件黑绸宽袍,外罩丝绉纱衣。 像是睡梦中惊起,随手披了衣服,便匆匆赶来。 浑浑噩噩的鱼阙下意识地收紧手,抓住他的头发。 长发顺滑柔软,不输绸缎。 “醒了。”他没有回头,“感觉如何?” “……我怎么了?”鱼阙头脑还是昏沉的,她觉得这一切朦胧得像是梦。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是梦么? “……心魔催发神魂,加之你强行使用杂术,神魂崩溃五识关闭。” 少年终于回头,昏黄灯光下,更衬得他皮肤白皙细腻,眉眼精致。 睡凤眼中虽平静但不难看出其中的怒意,“是谁催发了你的心魔?” 他检查过她的神魂,发现一团黑雾缠绕在她即将形成的金丹内。 虽知道她心魔颇重,但是不至于能够反噬神魂,一定有什么人用了方法催发心魔。 “不知道。” 鱼阙将手里抓着的一把乌发松开,拉被子盖住脸,打算止住和他的谈话。 或者是在逃避。 晏琼池见她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也没逼她从里面出来。鱼阙缺乏安全感时候就会藏在被子底下,躲避不想面对的东西。 她一直都这样。 他看向堂中的灯火语气幽幽:“你差点就死了。” “……” “宝花玉露已经镇不住你的神魂。再有几次,怕是连我的血也镇不住了。真是可笑,你被钩夫人捉回来是要为我所用的,偏是我给你吃我的血。” “……” 吃的是他的血? 鱼阙回想起嘴里那股血的味道。 “所以,到底是谁诱发你的心魔?” 他冷笑,“必须挫骨扬灰才对得起我流的血啊。” 鱼阙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摇摇头。 沉默了好一会,她慢慢坐起来。 失了血后的脸色苍白,有发丝黏着血贴在脸颊边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乱糟糟的。 “多谢。”鱼阙抱着膝盖,说。 她知道神魂震动要平息确实得花一番功夫。 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总得说一声谢谢。 他侧向她,长发从肩上滑落,睫毛也垂下: “……你要真想谢我,就别再用那些术法叫我省点心。它迟早会把你变成恶鬼。到时候你还能活多久?” “你不是还要报仇么?自己先变成恶鬼还怎么报仇?” 两人挨得近了一些,能闻到他身上的兰花香气,舒服安神,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梦里也能闻到气味么? 抱着膝盖出神的鱼阙视线下移,看见晏琼池的雪白脖颈右侧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粒小痣,掩在发丝下。 叫人忍不住想拨开发丝看清楚,到底有没有墨轻轻点在雪肤上。 那里原来有一颗痣吗? 晏琼池见她一副大脑放空的模样,知道她肯定没在听,松了语气:“在想什么。” “你好香。”鱼阙平静的来了一记直球。 她一直都喜欢他身上的香气,也从来不吝啬夸奖。 你跟她说大道理,而她只会关注别的。 这大概也是她恼人的另一面。 “还有呢。” 鱼阙语气没啥起伏,“为什么要浪费你的血来救我?你也想和钩夫人一样,用血桎梏我吗?晏琼池。” 钩夫人之所以会将她带回晏氏,确实是看上了她的血脉——鱼氏作为传说拥有龙神恩赐的血脉,钩夫人想知道她的血和晏琼池的血能混杂出什么东西来。 他们两个,都是钩夫人养的怪物。 用于实现她野心的怪物。 钩夫人的手段叫她恐惧到如今。 虽然知道她再无复生的可能,但鱼阙还是忍不住提防关于她的一切。 毕竟在钩夫人的手段教习下,晏琼池的血和气息对她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晏琼池会利用这个来桎梏自己么? 二十年不见,人心难防。 再好的关系,也忍不住生出嫌隙隔阂。 看她眼神藏着的提防和疏离,少年笑了笑,伸手钳住她的脸,有些生气: “你不防备其他外人,却想着防备我?” “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 脑子里怎么全是他人要加害自己的妄想? 真要桎梏她,直接控制心魔就是了。 何苦放血? 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嘴唇,朱果一样的唇。 而鱼阙抬眼就是他漂亮的眼睛,睫毛长而弯,掩着看不懂的情绪。 能和这样木头且实在美丽的倔驴说什么? 晏琼池松开手,淡淡地说: “……我只说一句,别真的死了,阙儿。” 他力道用得不大,左手尾指上的蛇衔尾指环硌得她有些凉凉。 松手之后,鱼阙莫名其妙觉得心虚。 也不是心虚,是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快了一拍,没由来的,叫她想泥鳅似的钻回被子里躲避。 她眨巴眼睛看他。 少年伸手给她拉好被子,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点笑意,柔柔的,掺杂着别的情绪: “你好生歇息,明日若是有空,我会将宝花玉露带给你,你吃后好好修养几天便没事了。” 在朦朦胧胧的暖黄的灯光里,鱼阙看着他起身,一点点隐入黑暗里,化为墨烟不见。 屋内的灯应声而灭。 鱼阙闭上眼,而后自一片漆黑里睁开。 她伸手摸了摸脸。 鼻尖依稀带着暖意暧昧的兰花香气。 好像不是梦?
第20章 【七脉争锋20】 ◎蛇瞳少年—晏琼池的人骸◎ 昏昏沉沉的一夜过去,鱼阙准时在卯时醒来,她放空了好一会思绪后才想起来要运功探查神魂。 神魂无恙,甚至比前几日的情况还好。 窗开着,一点点的晨阳洒落窗台,依稀可见柳枝细舞,镀着一层金阳的芭蕉叶,一两只叽啾的鸟儿衔着红果落在窗上,叫声婉转。 望着那些彼此梳毛的肥啾,她又想起朦胧灯光下晏琼池的眼神。 一时之间分不出是梦还是现实。 罢了……她拍了拍脸,掀开被子下床。 今日还有比赛。 穿上衣服,发现常穿的道袍下摆被划开了口子,另一套深衣外袍请同门的小师妹拿去附灵,还没有送回来。 鱼阙只得换上自己的玄女绛。 仙林宫嫡传弟子所穿的玄女绛各不相同。 草台峰修五毒,玄女绛的图案也是根据自己学的毒心法所定。 追萤师姐是圣蝎,三师兄楚洛笙是天龙,她为蛇,小师妹白珊绣的蜘蛛,没见过面的大师姐乃是玉蟾。 深红的玄女绛法衣上盘踞着精致的玉簪花和蛇形刺绣,肆意张扬,缀着粼粼的涯珠和漂亮的流苏。 比起朴素的灰蓝的道袍,这等炽热的颜色才适合她。 检查并无不妥后,鱼阙背上剑出门。 路上有昨日参与鱼阙救治的同门弟子,见她气色平稳又这等神采奕奕,对她报以好奇疑惑和佩服的目光。 不愧是嫡传师姐,神魂碎成那样第二天还能爬起来去比赛,真是令我等自愧不如。 鱼阙在这种眼神里,疑惑地挠了挠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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