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疑惑,“可不是你说的,神仙们都很少来吗?” 听到我问,兔子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一下,“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从小姑娘身上学来的,她每次诵经前都会认认真真的收拾自己,我也就一直这样做啦。” “对了,你来道观也是想修行的吧?” 似乎怕我再纠结那个问题,兔子转移了话题,红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我的目光十分好奇,“你是准备修鬼道吗?” “不是。”我答得直白,虽然完全可以用高大上的理由骗兔子,可我下意识的,就是不想这么做。 “我来是因为没有吃的,感觉这边会有人祭祀供奉,所以就来了。” “噢、这样啊——”兔子拖了个长长的音,转身,倏地消失了。 就在我以为兔子是觉得我没什么追求不想搭理我时,兔子又一蹦一蹦的出现了。 这次它拖出来的袋子是先前袋子的两倍大,看向我兴冲冲道:“快来帮我拖一下,这些吃的东西都是我屯的,全送你啦。” 我彻底怔住,兔子却不好意思地笑了,挠挠头道:“不用谢我嘿嘿。” “就是单纯的日行一善,咱们快去听经吧,好不容易来一趟道观,不如听一听经文,长长慧根,说不定下辈子就结了道缘。” 说着,它就一边拖着我一边背着袋子往石阶上爬,爬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 我也停住。 抬头,顺着兔子的目光往上看,我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道袍,头扎发髻的老爷爷。 老爷爷虽说鹤发,但精神矍铄,眼睛极亮,正坐在石阶旁的石凳上同一位中年妇女说话。 “那就是陈道爷,他现在在开导善信,估计想听经要等会儿了。” 兔子小声替我解释,我却听得云里雾里,“你说的善信是什么?” “就是对这些有虔诚信仰的人,这位大姐来道观好几次了,咱们去听听陈道爷跟她说了啥。” “不算偷听吗?”我问。 “当然不算,我有的时候也经常听他们给来拜佛烧香祈福的人类算命批卦,有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善言有灵,一草一木都可听之,道爷有时候也对道观里的猫猫狗狗讲经,毕竟它们若是开了智,对道爷来说算善缘一桩。” 我似懂非懂,于是哦了声,跟着兔子走近,没再开口打扰兔子。 因为离得近,中年妇女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陈大师,为啥我一辈子就过得这么悲惨呢?” 她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这几年干什么都不顺,做什么选择都是错,大学毕业找工作也好,结婚找对象也好,几乎没有一件好事,而我周围的人,每一个运气都比我好,我感觉我平时也没做什么坏事,为啥这辈子我的命就这么的苦?” 她说完,眼眶一红,眼泪就往下掉,掉在地上,也砸在我心上。 她倒霉,我又何尝不是呢。 遇见周钰、周渡、不死鸟、猫婆,三次重生,三次注定的结局,同龄人在享受幸福美满的大学生活,我却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变成了畏惧阳光的游魂,在晦暗不堪的世界里逃窜苟活。 是我也做错什么了吗?我低下头,想把眼泪憋回去,石阶忽然传来一声笑。 “你看那只虫。” 道长突然转移话题,我有些茫然,女人也不知所措,低头,地上有个小泥坑。 泥坑不深,但虫子太小,爬的时候显得格外费力。 “虫子在谷底了,要是爬,不管怎么爬,都在往上,要是留,那就只能困在原地,如果你是虫子,是爬,还是不爬?” “爬!”女人不解,但还是答了。 “为什么?”道长又问。 女人一愣,怔怔道:“因为往上爬可以出来。” “你是如何知道?” “因为我看见了……” 道长忽然笑了,“是啊,因为你看见了,所以觉得有期待,那我问你,看不见时,坑周围的平地会因为你看不见而消失吗?” “原来如此。”倒是兔子先抢答了。 “女人就像这条虫,呆在坑里,看不见路,以为无路可走,但实际爬上来就好了。 但现在的女人就跟现在的虫子一样,看不清前路,看的全是陡峭的坡,所以以为没有盼头。” 兔子叹了一口气,“所以说跳出来就好了啊。” “可惜,人只能看到过去和现在,所以现在经历的苦会在有的人的心中放得比实际要大,但人一辈子多长呀,站在现在这个节点,哪能看到今后发生什么,再者说,人的运势本身就起起伏伏,现在觉得难,说不定正在走上坡路,人类不也常说逆风翻盘,坏运走到极点,好运就来了。” “那要是像我这样的,这辈子都已经结束了的呢?”我怔怔开口。 “人都死了,哪有机会扭转运势?” “可那只是你作为人结束了,”兔子看我,充满灵性的眼睛很是困惑,“作为灵魂,你的人生不是才刚刚开始吗?你虽没了身体,但身体只是载体,灵魂才是关键呀,就像我们精怪,只要元神不灭,我们就永远存在。” “但是道爷还有一句话没讲。”
第31章 “如果现阶段运势不好,应当懂得收敛和蛰伏,易经也说,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避难,不□□.以禄。当天地不交,阴阳不合,万物不通时,要好好的隐藏自己,积蓄力量,不要妄动。【1】 可惜能做到这些的太少了。 大多数人,运势一不好时,就会急躁,有的想着求神拜佛,有的四处发泄怒气,有的就此一蹶不振,有的甚至一步不慎,就踏入歧途,若是能等一等就好了,等一等,说不定就能等到转机。” * 我到底还是没能跟灰兔精进道观听经。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道观里面的大殿外有层浅浅淡淡的金光,只要我稍稍靠近,金光就会发出嗡嗡嗡的鸣叫声,震得我耳朵疼。 我觉得是道观不许鬼魂进入,灰兔却只坚称只是我如今缘法不够,让我多些耐心,我笑笑,然后同灰兔辞别,不过辞别时还是有些感概。 一只和我年岁差不多大的兔子,看待事情也好,说出的话也好,都比我通透,也比我乐观,更比我看得开。 倒是我,明明已经经历了如此多事,却跟今天这位茫然不知所措的阿姨有几分像。 灰兔有一句话说得确实没错,运势不好的时候要等,再着急都是没有用的,站在原地不知想了多久,我才下了石阶出了道观的山门。 原本我是想在道观山门外等那小孩,可等到日头移向西南,也没看到他半点影子。 我有些犹豫,想上山去分别的地方看看小孩是不是在附近,一个面容和善的老爷爷忽然火急火燎的冲我的方向飘了过来。 他急匆匆的从我旁边过,走两步,又噌噌噌地重新飘了回来,脸上带着还未褪完全的惊恐和一抖一抖的规劝。 “小姑娘,你可别站这儿啊,里面有恶鬼在斗殴啊,我从旁边过的时候看见他们都已经吃了一个小鬼了,你在这儿站着,太不安全了,赶紧走吧走吧。” 他说完,蹭地一下飘远了,而我,手上提着大袋香火供食,有些想走,脚又迟迟没迈开。 如果是恶鬼的话,我去了根本没有任何胜算,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可如果不去,那小孩要是被吃掉—— 想了又想,我咬了咬唇,背上袋子,冲老爷子飘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我到底还是去了。 今天刚出发时,小孩虽然很嫌弃我,但也没有把我一个丢在路上,还带我找到了一个道观,让我遇见一只特别的灰兔精,还得了这么多香火,如果这次我一个人走了,之后也会心难安。 但毕竟有恶鬼,我还是提高了警惕,我想的是自己先藏起来,到了目的地附近时先远远看一眼。 如果没有小孩,那最好不过,要是有,我就去找灰兔帮忙,让它看看能不能请来道士救下小孩。 然而等我赶到老爷爷口中的后山长满青苔的山洞时,四周静悄悄一片,半点恶鬼的影子都没瞧见,而那小男孩孤零零的躺着光亮处,身上黑气噌噌噌地往外冒。 午后的太阳光灼热耀眼,我几乎能想象得到这小孩现在身上被晒的有多痛,几乎没有迟疑,我咬咬牙,卯足劲儿将小孩朝山洞里拖。 拖完,才发现小孩漂亮的脸已经被变花了。 他原来的容貌是极漂亮的,五官精致,肤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格外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可如今脸上、手上、背上,几乎到处都泛起了黑气,层层叠叠的,看得很是瘆人。 我有些不放心,想看看小孩状态,谁知手刚靠近,那黑气里忽然张开一副尖牙,倏地一下将我狠狠咬住,痛意蔓延时,我对上小孩冰冰凉的幽深双眼。 是极不寻常的目光。 我心稍微惊了下,手上痛感忽然消失,再仔细看时,小孩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模样,只是这次更孱弱了些,连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顿了顿,又看了看我手上被利齿咬伤的伤口,“对不起姐姐,我还以为你是恶鬼,刚刚这边有好多——” 他话说了一半,我却大概明白了,也有些理解小孩方才那般狠厉目光也那般冷的原因,于是耐下性子解释: “没事,就是刚刚在山下遇到一个老爷爷,说这里有恶鬼,我怕你出事,就上来看看,结果上来没看到恶鬼,看到你在大太阳下躺着,我就把你拖进来了。” 简单的将山下遇到老爷爷的事情同小孩说了,我又把讨来的香火全拿出来,“你看这些能不能帮你恢复?” 见小孩有些迟疑,我又解释:“这些都是今天在道观遇到的精怪送给我的,它说香火除了增加力量外对我们还有疗愈作用,你现在伤得这么重,就把它们全用了,不然拿回去也是白白浪费。” 小孩怔了怔,眼睛瞪的有些大,“可是没有香火我们今天进不去——” “香火可以再找,实在不行我们今晚就先不回去。” 说完,我也不等他再说,直接起身,将装香火的布袋子全打开,紧接着按灰兔说的方法用手指蘸了一点香火,将小孩围了个圈。 “这个也是那位精怪教我的,它说用这个方法祭祀,你收到的香火会比自己吃到的要多一些,但是这个需要——” 我低头边画边解释,还未说完,就听到有低低的嗓音响在我耳边。 “阿亓,我叫阿亓。” “没有姓吗?”我愣了愣,抬头:“如果用小名的话祭祀可能收不到。” “没关系的。”小孩忽然弯唇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好了的缘故,此刻他周身的黑气都散了些,眉眼也展露出几分原本的精致,而后冲我弯了弯唇道:“我没有姓,生来就叫阿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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