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有的见识多,有的有些迷信,有的又好八卦喜议论,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是这榕树成精过雷劫的,有的说这榕树成精作恶多端被上天惩罚的,还有的对迷信嗤之以鼻,解释说是这榕树生得太高,所以才被劈到。 他们说法太多,有的老人甚至因为彼此说法不同,又不服,还吵了起来,我和少年笑笑,什么也没说,直接出了院子。 昨晚梧叶同我辞别时,委婉的表达了上头的意思。 “世间万物本就有阴有阳,人在人间,属阳界,鬼行鬼道,住阴间,如不是像清明节七月半十月一这样的日子,两者本就该各行其是,互不干扰。” “宁宁,向前看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生本就是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梧叶将声音放得很低。 “而且呀,我听说这次和你一样,无缘无故因为别人的罪孽或人类共业受到牵连的鬼魂太多了,所以上头出了新指令,勒令新一界鬼员行政班子彻查因果。 我打听到了,像你这样无辜受牵连的,很大概率不会在枉死城里呆太久,很快就会投胎,然后生在一个很不错的人家,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这确实是所有结局里的最优解了。 想到自己作为鬼魂时经历了这么多古怪离奇的事件,见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也算是充盈了我短暂又普通的人生十八年。 我忽然有些释然。 “其实去投胎也不错。”走到岭南大学附近时,我内心的想法忽然脱口而出。 少年闻言,不作声的笑笑,良久,才淡淡道:“为什么改主意?” “梧叶说我下辈子会过得很好,生在一个特别好的人家里,不缺钱,智商高,长得也会比这辈子美,而且有青梅竹马,拥有从一而终的爱情,这放到哪里,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剧本,所以转世投胎好像也没想象中差。 而且,我的执念是周渡周钰得到惩罚,周钰已经受到惩罚了,周渡现在也是强弩之末,继续做鬼,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我也不太喜欢鬼界的弱肉强食,成为鬼修还不如再去做人。” 话说完,我听到少年好像笑了下,然后轻声说了句什么。 恰巧天桥底下有车呼啸而过,这声音被车流鸣笛声和猎猎风声盖住,我扭头,想让少年再说一遍,心口忽然一热。 我急忙将梧叶送我的玉牌拿了出来。 这碧色玉牌如手机大小,梧叶说是他们师门里一位擅长搞玄学科研的师兄专门研发出来相互通信的,可以当手机,还能当某些地方的通行证。 我点了点上面闪闪发光的字,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就跳了出来。 “宁宁,周渡被鬼域司缉拿了,听说他伤得极重,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待去冥界受审呢,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和师兄现在还在北京开总结大会,你趁现在收拾整理一下心情,等我们回去,就可以送你去地府了。” 话说完,发光的屏幕暗下去,我心上压着的石头也被搬开,而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少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想了想,我还是问出了口,“之前在庇护所,我听到你问那个魔修问题,你问他你是谁,可你不是在荒雾镇长大的吗?” 少年忽然笑了下,“我确实是生在荒雾镇,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游荡了万年。” 人来人往的天桥上,少年给我讲了一个荒诞的故事。 他醒来的那天,应该是下了很大的雨,四周是一片巨大的沼泽,若是轻轻一踩,定是满腿的泥泞。 可他没有腿,不仅没有腿,连四肢和身子也没有,他有的,只是一团淡灰色的清雾。 “我下意识觉得我不该是这般模样,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于是跟着天上的云一起,四处飘荡,飘着飘着,我遇到了金蟾婆婆。” “是在荒雾镇时你领我见到的那位吗?”我问。 少年点了点头。 “她想来是认识我的,但我问她我是谁时,她却迟迟不肯答,我自然是想方设法要问出来的,终于有一次,她被我缠着不耐烦了,准备要说时,天光忽然暗了下来。”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可天光再亮起来时,她容貌变了。” 少年忽地自嘲一笑,“几乎是一刹那,她头发变得花白,容貌瞬间枯槁,身上灵力也近乎枯竭,隐约猜到与我有关后,我就没再问了。” “那时我仍是一团灰色雾气,辗转近万年,想化形,化不出来,整日看太阳东升西落,潮起潮落,花开花败,日子无聊透了,于是金蟾婆婆替我卜了一卦,让我去寻一个妖怪。” “彼时那妖怪刚结了亲,占了个山头,金蟾婆婆的意思是让我投胎到那妖怪腹中,就可以不再是灰雾形态,我觉得挺有趣的,便去了。 不过那妖怪运气不好。 那会儿妖族内部起了内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妖怪山头被占,妖丹被剖,我也胎死腹中,不过我依然有自己的意识,轻轻一挣,就从那妖怪腹中钻了出来。 我用着灰雾的形态,转眼又过了百年。 其实那日也挺寻常,金蟾婆婆捏完纸童女,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见月亮,忽然就转身,叫醒了睡在山洞的我。 她说她又为我卜了一卦,叫我去鬼界妖界交界处的荒雾镇寻一位鬼妇人,那鬼妇人将是我的娘亲。 我找到了那位鬼妇人,她也确实成功生下了我。 不过她运气依然不太好,生下我没多久,就被其他恶鬼吞吃了,金蟾婆婆担心我无甚灵力会遇到危险,于是举家搬来荒雾镇。 虽然金蟾婆婆有心教我一些术法,我却没什么天赋,半分都学不会,灵力也十分微弱,甚至形态也只能维持小孩模样。 “那你之前怎么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忍了良久,我终于问出这个我老早就想问的问题,少年闻言,乌黑清润的眸低垂了垂,而后开口,语气很淡。 “安徒生童话故事里,有这样一篇故事,叫《海的女儿》。”
第47章 海的女儿?那个拿美丽歌喉换了双人类双腿,但最后不得善终变成泡沫的那个人鱼公主? 我怔了下。 反应过来这个故事是讲什么的后,我忽然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少年,“你跟她一样找女巫要了禁药?那东西不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说完,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少年,见他神色一切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不理解,只能有意放轻了声音。 “你维持小孩形态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变成少年?” “姐姐跟我去个地方吧。” 沉默了会儿,少年忽然开口,他声音淡淡的,回答的却不是我的问题,反而转了话题,邀请我跟他去一个地方。 我答应了。 我和少年,到底也算共同行了一段路。 就像是动漫千与千寻中描绘的那样,我和少年,也一同坐过人生的某一段列车,如今到了我要下车,彼此相互告别的时刻,我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感怀。 我人生的前十八年,过得其实很寻常。 我按部就班的长大,听爸爸、妈妈和老师的话,补习班也好,兴趣班也罢,考好成绩,读好大学,我前十八年走的每一步,都算是世俗意义上的正确。 可我人生中有太多不曾体验过的事。 没看过大好河山,没挑战过人类极限,没见识到世间瑰丽,没体验到风土人情。 不死鸟曾化作僧人,伴我同行一段路,带我目睹了我从不敢想的另一种异界人生。 少年也是,而且和不死鸟不一样的是,少年还很温柔。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少年带我来的地方,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到过的地方,我遇见灰兔精的那个道观。 我有些奇怪,少年却说那天同我第一次到这里时,他在后山遇见了一位故人,如今他心中有个疑问,想要那位故人开解。 “那我正好也去找灰兔精告个别。” 站在山门口时,我忽然想起那天遇见灰兔时的景象,感觉恍如隔日,实际上已经过去许久。 和上次一样,我和少年再次在山门口分别。 太阳很大,不知是不是做鬼做久了的原因,即便头顶是烈日,我走在阳光下,也没有先前那般炙烤的感觉了。 山脚下,卖香火的香堂很多。 门都大敞四开着,里面装潢大同小异,都供了诸多菩萨佛像,我站在灰兔精上次走进的那家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到灰兔精的身影。 大概是上山去道观里听陈道长讲经了,我于是也顺着石阶,再一次上了山。 这会儿临近正午,爬山的人很少,我走到好久,才终于看到一个老太太的身影。 老太太可能是年纪大了,爬山时腿脚不太方便,这会儿天气又燥又热,她每走几步,便要坐在石阶上歇一歇。 我因为是鬼,走累了可以飘,很快就赶上了她。 途径老太太时,我有瞬间的犹豫。 她确实很累了,但人鬼殊途,即便我有心扶老太太,手也碰不到她,这样一想,我只能作罢,刚要直接越过老太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姑娘。” 我愣了下,停住步子,扭头看老太太,有些惊讶。 她确实是人没错,太阳光还在她脚边投出一道短短的影子,可她竟然能看得见我。 “小姑娘。”见我看她,她又喊了声,笑眯眯的,脸上挂着汗。 想了想,我下了一个台阶,走到她跟前,“奶奶,要不我扶你上山吧?”
第48章 “好孩子。”老太太笑眯眯地拍了拍我手。 起先,我以为扶个老太太也费不到多大了力气,可这老太太真真沉得不行,我几乎每扶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不过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秉承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我到底还是扶着老太太走到了山上的道观。 站到大殿前时,我累得不行,老太太却笑眯眯的,拍了拍我手,而后递给我一个树枝编成的镯子。 “今儿个谢谢小姑娘,老太太我年纪大了,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这木镯子是我拿屋后头的柳树枝编的,不值钱,但瞧了好看,小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戴上吧。” 说这话时,老太太依旧笑眯眯的,很是亲切。 怕不接老太太会多想,我急忙接过镯子,对老太太谢了又谢。 “好孩子。”老太太也慈蔼地笑笑,手握着镯子往我手腕轻轻一送,镯子就直接套了上去。 我有些惊讶,忍不住摸了摸这冰冰凉的柳枝镯子。 毕竟对我来说,镯子是实物,而我是虚魂,但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套在了我手腕上,虽然普普通通,但确实透出一种古朴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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