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动作利落,洗澡很快,过不了多久就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穿着睡裙从里面钻出来。 瞿山的夜很静,月也很清透。 夏夜燥热,她只穿一条棉布做的吊带裙,月色落在她白藕节般的手臂上。 关风与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上面,总觉得那像一块可以解渴的凉润的冰糕。 镜中,桃桃走向了浴房。 她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也不再怕黑,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时的关风与已经下山了,她关上了浴房的门,准备洗澡。 围观的巫家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冷不防觉得这屋里的气温降了,他们抬头,对上了关风与漠然的眼。 “转过去。”他冷峻。 巫家人连忙转过头去。 关风与看了镜面一眼,桃桃在解衣服,他闭上了眼。 很久后,直到庄晓梦叫他,他才睁开眼。 画面又变了,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从桃桃的视角望去,他第一次看见那日自己的狼狈模样。 在暴雨中跪了七日,皮肤被水泡得浮白,头发湿漉漉地绺着,衣服也脏得无法入目,眼角的那一块胎记更是刺眼。 这样的他,她怎么能说出比菖蒲花还要漂亮这样的话? 小桃桃躲在门后看了他很久,看他开口求李三九留下他,看李三九拒绝。 她狡黠的眼转了转,忽然伸手扯坏了怀里长得好好的菖蒲花,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花并不是被风雨打折的,而是被她扯坏了花瓣。 十年后,关风与才知道那天桃桃出来前她做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是巫家人的吵嚷声将他带回了现实之中。 “这里就是九婴之墓吧?庄师,请慢一点检查她的记忆,我们要看的东西就在这附近了。” 画面中,桃桃坐在海水大厅的小船上。 空间裂缝每一次撕开,就会有灵师和海水一同被卷进来。 桃桃一直在救那些昏迷的灵师,从她的视野中可以看到巫家姐弟靠在自己的小船上动也不动。 巫家人舔着嘴唇,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在找补:“大小姐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她从前没做过这种事,所以……” 关风与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注意力全在镜子上,那人只好尴尬地闭上嘴。 接下来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镜子里,桃桃暴力打水母、击碎九婴的本源取到被它吞入的十方璞碎片、打开其他大门救同行的灵师,以及最后取下玄魂花时巫凤雏和慕雷天同时对她出手。 当然也包括桃桃亲吻南宫尘的那一幕。 关风与眼眸中的光暗沉下来。 巫凤雏确实是桃桃打伤的,但是巫凤雏先出的手。 先出手就算了,一个三株灵师,一个二株灵师被桃桃压着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实在让巫家丢人得没眼看了。 迷蝶引梦结束,两只蝴蝶失去了生命力落在桌上。 记忆不会造假,巫家人脸色刷得一下白了,属那巫松的脸最白。 巫家在灵交坊的地契值一千多万,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之所以拿出来不过是为了搏一把玄魂花,并不是他有那么大的权力,如果这铺子真的抵给了桃桃……他不敢想。 他一边冒冷汗一边在心里骂巫凤雏,毕竟他敢拿地契做赌注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巫凤雏斩钉截铁告诉他是桃桃先动的手,他没想过自己的大小姐会撒谎,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巫凤雏走前要他们必须拿到玄魂花,命令难违。 现在好了,花没了,铺子也没了。 巫松艰涩道:“关师,巫家的铺子价值不菲,从法律上说……” 他话还没说完,关风与的手指点在那张地契上,止住他想抽回的动作。 他冷淡地说:“世间的诸多法律教条管不到灵师界,言出必行,有诺必践,立下契约就要遵守,你想做什么?” 他神情又沉又冷,如极地罩顶的乌云,冻得巫松说不出话来。 “玄魂花是桃桃先拿到的,巫凤雏既然要抢就该做好受伤的准备,她在九婴之墓里除了迫不得已打通了六号门外还做了什么?如果巫家认为这就是苦劳应得一朵玄魂花,那其他灵师该每人一朵,桃桃又该拿几朵?” 桃桃还未醒,庄晓梦为她盖了一床被子,淡淡地说:“发现是巫凤雏先动手就不愿交出地契了,如果在桃桃的记忆里看到的内容相反,巫家会不要玄魂花吗?” 巫松:“巫家向来和混沌冢交好,她要是拿了巫家的铺子,想必鸣钟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正因为师祖和巫家族长有些交情,所以我才一直容忍巫凤雏。”关风与打断他,他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张俊美却有些薄情的唇,“巫凤雏意图伤我师姐,如果不是师祖的叮嘱,她早就死过几回了。九婴之墓中是我所能忍耐的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不管师祖说什么,我都会亲自料理她。” 巫松瞪大了眼:“凤雏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能……” 关风与往日虽冷,但是清正的冷,今天眼眸中一直压着一丝阴郁之气,目光所至,叫人不寒而栗。 他抽出了那张巫家店铺的地契,缓缓站起:“我从未承认。” …… 巫家人虽然想要耍赖回地契,但并没有得逞。 他们不敢招惹关风与,更不敢招惹混沌冢,最终只能自认倒霉离开。 在某些方面,灵师界确实不被现世的条框所约束。 因为店铺在灵交坊内,是法律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在灵师界,立笔落契具有公认的约束效力。 巫家人心都在滴血,也十分不甘,可他们没有办法。 虽然算是被桃桃摆了一遭,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自家人——要不是巫凤雏说谎,他们也不会贸然拿出地契来做赌注。 巫家人离开,打算回到家族后再定夺。 毕竟也是一间价值不菲铺子,怎么能随便交给一个丫头? 庄晓梦:“从迷蝶引梦里醒来需要半小时。” 关风与看着桃桃:“我会守着。 庄晓梦离开了。 天边的黄昏也正值落幕,一抹余晖沿着平方破旧的窗棱格子上照了进来,将这逼仄昏暗的屋子照入一点亮光。 暮色落在桃桃的额头上,让她安静的睡颜看起来柔软安详。 关风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略过她鸦羽般漆黑的眼睫,挺翘的鼻尖,又落至她的唇。 桃桃的唇色是一种柔软的薄红,像极少年时在清风观李三九闲暇时捣鼓出来的樱桃糕。 关风与不嗜甜,但那盘樱桃糕是桃桃拿来给他的,她拿来后就坐在他房间的凳子上吃。 淡红色的点心、薄红色的唇一时让关风与分不出这二者的区别。 樱桃糕在冰里放过,滑滑凉凉的,触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柔软。 不知道那唇是否也一样。 他想起六道心镜中看到的画面,眼眸之色越来越深。 迷蝶引梦是没有声音的。 关风与只看到她吻了他,不止一下,在面对他凑近索吻时,她也没有闪躲。 桃桃还没醒,他伸出一个指尖落在她的唇上,开始只是轻轻触碰,如羽毛般拂过。 可是昏暗无人的屋子给了胆量滋生的空间,桃桃睡着时的柔软模样也给了人她天生便是这样逆来顺受的错觉。 手指微微用了力度,辗转、揉捏。 关风与的眼眸里弥染了漆黯欲色:“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平静的夜里只能听到海浪翻卷的泡沫声。 桃桃快要醒了,那些心思无法宣之于口,关风与收回了手。 他坐在黑暗之中,一切的情绪都被黑暗遮掩,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了。 桃桃搓着眼睛爬起来:“结束了?” 关风与嗯了一声,递来一张地契和巫家之前签下的转让契约:“是你的了。” 桃桃醒了几秒的盹儿,而后惊喜地从床上跳起来:“那我现在不是千万富婆了?” 屋里太黑,看不清地契上的字,她鞋都没穿跑到屋外对着月色仔细看。 关风与提着她的鞋走出来,桃桃沉浸在千万富婆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他提醒她:“是负千万,你欠混沌冢三千万,少了一千多万,还剩一半。” “你别扫兴,先让我开心一下。”桃桃实在没想到巫家人这么随便就把灵交坊的地契拿出来了。 “之前忙着比赛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巫凤雏她为什么喜欢你啊?” “两年前我在邪祟手下救过她。” “那她为什么针对我?难道她不喜欢见你身边有异性,师姐都不行?” 关风与静了静:“别管为什么,她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桃桃心大,问了几句就转移了注意力:“其实那账也很好消,我从九婴之墓中带出了九朵玄魂花,留几朵给南宫,留一朵给小天,再给你一朵,剩下的交给师祖治他的伤,到时候他总不会还要我还钱吧?” “给我?” “灵脉啊。”桃桃说,“玄魂花能为灵师种一株灵脉,你吃一朵不就是四株灵师了?” “难道吃九朵就会变成九株灵师吗?” 桃桃愣了,虽然传说玄魂花可以为灵师增长灵脉,但要说能让灵师长出九株灵脉,确实像是天方夜谭。 桃桃问:“传说是假的?” 关风与说:“只对没有修出灵脉的灵师有作用,玄魂花能让灵师从零株变为一株,无法增长一株以上灵师的灵脉。” “既然这样,巫家人还把它当宝贝?” “即使不能增长完整的一株灵脉,也可以增长灵师的灵力,灵师的灵脉越多,增长修为越慢,修炼出新的灵脉也越难,如果是升株临界点服用一朵玄魂花,说不定可以突破。” “那给你留一朵,等你突破四株灵脉的时候再用。” 关风与不说话了。 桃桃一米七出头,他比桃桃高出大半个头,只要低头就可以看到她清秀的眉眼。 早前触碰过她唇的手指那股滚烫的热意燎原般迟迟不散,他拢了手指攥住。 从前她太小,现在虽然长大了,可有些事是天堑与鸿沟,隔在其中,有些感情这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 关风与轻声问:“那年是你扯坏了菖蒲花?” 桃桃抬眼,对上他月下黯然的眼眸。 他突然这么问,她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 如果菖蒲花没有“被雨打坏”,如果她没有抱着花出来,没有指着他说他的胎记像极菖蒲花,李三九也不会留下他。 “只是觉得你那时的神情有些绝望,好像如果进不了清风观就会死。”桃桃回忆关风与当年的神色,“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你留下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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