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椿刚开始还会做噩梦,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这少年喜怒无常,总是随手杀人。哪怕是为他做事的手下,上一刻还在言笑说话,下一刻,就能毫不犹豫地要了对方的性命。所有人都怕他,觉得他是个疯子,但容椿觉得,鬼厌生不是疯子,他只是厌倦了这人世。 跟在鬼厌生身边的魔族不明白鬼厌生何以要带着一个凡人在身边,况且这凡人女子容貌并不算多出色。这些年,鬼厌生身边的人都被他杀光了,但容椿留了下来,他从来不曾对容椿出手。旁人以为他对容椿或有情意。 但容椿知道,他心里在念着另一个人。 每次下雨的时候,鬼厌生总会带着他那把纸伞坐在山洞口,看水珠一点点地从天上落下,没入地上的泥里,直到杳无痕迹。有一天,容椿听到他低声念一个名字:小春。 那时候容椿就明白了,他心中的那个人,原来叫小春。 她恍然大悟。 难怪当年在修罗鬼道时,他明明都快走远了,却突然停下来问自己的名字。因为母亲唤了她“小椿”。 一个名字,让她活了下来。 有时候容椿也忍不住在想,能被鬼厌生放在心上的那个“小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小春的真容,想来,那女子应当已经不在世上了。 容椿觉得鬼厌生很可怜。 他修炼的功法,与正道宗门不同,仿佛要忍受噬心焚身之苦,常常痛不欲生。他杀的人越多,功法修炼越强,反噬越重。所以他每次闭关的时候,从不让那些魔族靠近,他不信任任何人,也怕有人趁他虚弱时要了他的性命。他拼命修炼,努力突破,一日比一日变得更强。他杀上宗门、在人间随意屠戮,仿佛立志要做一名令世人闻风丧胆、遗臭万年的魔头。 可是,容椿时常觉得,这人的心是空的。他好像很努力地在抓住一些什么东西,但是什么都抓不住。好似无理取闹的顽童,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要谁看到,然而能看到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悲惨又可笑。 洞穴里的黑雾更浓了,大朵大朵的黑色将洞中人牢牢包裹,从其中传来压抑的低嚎,似有人在拼命忍着撕心痛苦。如过去无数次一样。 容椿垂眸,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在这里,她明明早就可以走了,离开这里,离开鬼厌生,她可以过上同从前一般的,普通又安宁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和天下人恐惧厌恶的大魔头一起,未来艰辛、前路茫然。 或许,疯了的不止鬼厌生一个。 她也是疯子。 ...... 黑石城连绵多日的雨总算是停了。 顾白婴他们来黑石城的第三天,是都州的七夕。 到了夜里,整个黑石城都热闹了起来。 魔族与人族习性不同,与昼伏夜出的鹰子倒是差不离多少。白日里或是在洞窟里睡觉,要么修炼,一到夜里,人人都跑了出来。 黑石城的天本来就黑的早,一到傍晚时分,城中的灯火就亮了起来。 小双过来给簪星送衣裳,回去时正好遇到了来找簪星的顾白婴一行人。门冬盯着小双看了半晌,扯了扯顾白婴的袖子,轻声道:“师叔,他是不是也是簪星的男宠?” 在馀峨山的时候,似乎听那些魔族隐隐约约地提醒过。 顾白婴:“闭嘴。” 小双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温声道:“小殿下已经梳洗完毕,马上就要出来了。”说罢,冲众人点一点头,飘然而去。 田芳芳摸了摸下巴:“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个魔族。”一抬眼瞥见顾白婴的眼神,赶忙又道:“当然,比起师叔还是差了点。” 顾白婴哼了一声,没接话。 说话的功夫,簪星已经从殿里出来了。 梳女给她梳了个人族女子时兴的燕尾髻,发梢垂在肩上,又换了一件翠色绣藤萝的衣裙,裙子腰身收得纤细,袖子薄而窄,整个人瞧上去俏皮又轻灵,果真如人族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一般。 她一出来,众人都愣了一下。从前在姑逢山的时候,簪星顶着块伤疤瞧不出来什么。后来馀峨山再见,她一身衣袍宽大冷艳,如今换上寻常衣裙,站在殿前,夜风吹过,实在亭亭玉立,明艳动人。 田芳芳由衷地感叹道:“师妹,你同孟师姐站在一处,咱们太焱派看着都光鲜了许多。是不是,师叔?” 顾白婴抬了抬下巴,神情是与有荣焉的得意:“自然,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人。” 牧层霄轻咳一声,小声道:“那不是师父的功劳么。” 顾白婴强调:“幻术是我教的。” 簪星:“......” “好了好了,”田芳芳出来打圆场:“师妹长得这么好,还是魔后殿下的功劳,时间不早,咱们走吧。” ------题外话------ 容椿拿到的剧本:反派白月光替身文学
第319章 七夕(2) 黑石城的夜市极繁华。 黑石山上山脉漆黑,气候又总是阴沉沉的,因此,魔族极喜爱用一些斑斓的颜色与发光的宝石装点洞窟。一到夜里,无数摊贩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黑石城众人或推着木板小车,或在地上摆上长桌板凳,在附近挂上绿油油红艳艳的灯笼,把黑石城装点得明亮灿然。 街道也是喧嚣的,打扮奇异的魔族男女依偎着从人群中走过,很有些俗世烟火的味道。 牧层霄有些不自在:“师妹,你们这里的人都如此奔放么?” 魔族本就行事大胆,穿衣奇异且不提,更不吝于展露自己的热情。在街道上走着走着相拥亲吻是常事,还有美艳的魔族女子大胆伸手去勾牧层霄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在牧层霄手臂上留下一道嫣红划痕。 牧层霄面红耳赤,如芒刺在背,可劲儿地往田芳芳这头挤。 孟盈虽然也生得美丽,惹来无数魔族男子的目光,可她腰间那把月魄实在吓人,更何况她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瞧上去谁要是敢调戏她一下,立马就会被剁下爪子。是以那些男子也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顾白婴这张脸就更招摇了,年轻又俊俏的少年郎,自来最受魔族女子欢迎。不过那些女子在看到顾白婴身边的簪星时,立刻就偃息旗鼓了。再怎么不长眼,也不能和下一任魔王抢男人。倒是田芳芳颇为不服,小声道:“连门冬都有人搭讪,怎们就没人注意注意我?” 簪星:“......师兄,你要不先把你肩上的斧头收起来再说。” 四处都是歌舞的声音,前方有人围成一群,正在看皮影戏。簪星几人也挤上前,就见那皮影戏里正演着一男一女欢好缠绵之态,做得栩栩如生,而背后做戏之人亦是口技如真,令人叫绝。身前身后都是起哄的魔族,还有魔族嘴里叫着:“好!再大胆一点!” 簪星正在震惊,一边的顾白婴已经红着脸将她拽出了人群。 “杨簪星。”他眉间藏着隐忍的不悦,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谴责地盯着她没说话。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簪星叹了口气,道:“好,我明日跟母亲说说,日后黑石城中这种过于直白的皮影戏,不能在大街上演。” 顾白婴轻咳一声:“行吧。”似是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小题大做了,他看向前方:“你要不要买东西?” “啊?” 他看了身后尚在人群中的田芳芳几人一眼:“不必管他们。你想不想在这里逛逛?要是有喜欢的东西,我买下来送你。” 簪星很想提醒面前人,这里是黑石城,而她是黑石城未来的主人,去任何一个摊点,只要她看上的,都不必付钱,更何况黑石城里用的是魔珠。不过,顾白婴一片好意,她若是拂了,倒是显得有些不识好歹,思及此,簪星就道:“好吧。正好,我也许久没有买东西了。” 簪星来到黑石城的两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别说七夕,连夜市都没怎么见过。今日也恰好是时间赶上了,连天公都作美。虽无星无月是个阴沉的夜,好歹却没有如前些日子般下雨。 璀璨灯火如蜿蜒巨龙,将漆黑山脉点亮,这里一瞬间如精怪长居的灵诡艳境。光怪陆离,人间烟火。 顾白婴就走在簪星身边,身侧人流如织,他便自己走在外侧,让簪星走在里侧。簪星侧头看去,就看见他在灯火下模糊的侧脸。 注意到簪星的目光,顾白婴低头,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簪星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抓住他的手。 顾白婴怔了一下,突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簪星立刻问。 他学着簪星的模样移开目光,唇角勾着,神情有些得意,嘴上却道:“没什么。” 簪星盯着他半晌,心道,果然是她喜欢的类型,原先就觉得顾白婴生得好,如今在这满城夸张打扮的魔族中,顾白婴简直如一股清流,教人想忘也忘不掉。 身侧有魔族女子捧着一大把艳丽的蓝色花朵经过,给心上人送花,是无论人族还是魔族都会做的事。只是这花看在魔族眼中芬芳袭人,看在人族眼里,却是一颗又一颗的颅骨,看着未免悚然。 “鬼首花在你们这里,很受欢迎?”顾白婴有些迟疑地问。 “应当是吧。” “那你要不要......”他询问地看向簪星。 “不必了!”簪星立刻否决。虽然这花在她眼里的确是花没错,但只要一想到在旁人眼里她是捧着一颗颅骨闻闻嗅嗅,簪星就头皮发麻。她瞧见前方不远处,有许多人围在一摊前,就拉着顾白婴往前走,边道:“那边人多,我们去看看。” 待走近了,才瞧见这小摊极为别致。摊主是个年轻的红发女子,脚边摆着一方巨大花盆,花盆里长着一棵会发光的树,约有一人来高。 簪星再往前走了两步,仔细一瞧,才发觉这哪里是树会发光,而是这没有叶果只有枝叉的树上,挂了许多银色的小锁。这银锁做得小巧精致,锁扣处嵌着一块会发光的石头,被打磨得格外光润。 “这是......”簪星拿起一只。 “这是合欢同心锁,”摊主没认出簪星,热情地介绍道:“只要用笔将两人的名字写上去挂在树上,再用钥匙将锁锁上,两人就会一生一世不分离!” 簪星正觉得这银锁有些熟悉,就听得摊主继续道:“咱们黑石城的魔后殿下就最爱用这银锁。您看殿下就是因为有这锁,锁住了天下间无数优秀男子。姑娘要不要也买一些回去?十把起卖,买十送一,买五十送十,一把只要一百魔珠,很划算的!” 顾白婴眉心一蹙:“十把起卖?” “当然!”摊主一叉腰,答得理直气壮,“一把怎么够?堂堂黑石城的魔族女子,什么男人要不着,难道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当然是先来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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