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半年,正是当年妖鲛开始在离耳国杀人的时候。 还有离珠公主...... 想到离珠公主,簪星心中一跳,对顾白婴道:“师叔,离珠公主嫁到这里,恐怕并不是偶然。” 离耳国的老国主,不惜千里迢迢要娶东边大陆一个素昧谋面的公主为妻,这在离耳国的平民嘴里是天定的姻缘,此刻看来,却是有些可怕。 顾白婴眸色微沉,过了半晌,他道:“去寻离珠公主的生辰八字。” 倘若离珠公主也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那当年之事,恐怕真的另有隐情了。 ...... 夕阳从长空尽头坠下,跌入海平面以下。只余一点微红的霞光铺满半幅海水,如艳红的晶石,携裹在碧蓝的妆匣里,发出细碎亮光。 离珠公主站在窗前,正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牛角弓,风从殿外的院子吹过来,吹得玉兰的香气四处都是。吹得她擦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吹得她看着手中的弯弓微微出神。 离耳国的风也是温柔的,这里气候潮湿,不像山地干燥,人们说话总是和和气气,轻声慢语,酿造甜蜜又清爽的糖浆。这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很多时候,离珠公主还是会怀念自己的故国,想念故国人们粗声粗气的嗓音,想念山林里凛冽的长风,和皇宫里醇厚香辣的烈酒。 她想念自由。 嫁到这里四十年了,四十年的时间固然很长,最艰难的日子,每一日都觉得绵长难捱,但有一日回头去看,才发现时光倏然而过,不知不觉,竟已经走了这么远,过了这么久了。 或许是老了,这几日,她老是频频想起过去的事。想到当年刚刚嫁到离耳国的时候,自己万般不甘心的模样。 当年林氏国的离珠公主,并不似如今这般寡言沉敛。她喜欢穿大红的骑装,背着弓箭在山林里围猎,兄长们的猎物也不及她多。她以为她就像山林里的风,永远都自由飞扬,随心所欲。直到和亲的圣旨一下,她放下手中的弓箭,换上精致的衣裙,去往离耳国,不再是离珠公主,而是做别人的皇后。 圣宁皇帝当然是温柔的、体贴的、英俊的,但离珠公主还是不习惯。 她不习惯夜里的潮汐,不习惯王宫里处处的洁白,不喜欢那些过于芬芳的玉兰花香,也不喜欢放下弓箭的自己。 她有些郁郁寡欢。 离珠公主甚至还想过逃走。 她记得有一个夜里,或许是因为月色太过晴朗,竟然她萌生出一种要逃离皇宫的冲动。于是她偷偷地溜出殿,临到快出宫门时却又退缩了,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在殿外遇到了一个小侍卫。 小侍卫年少,垂着眼睛,一直不敢抬头,似是很惧怕她,离珠公主问他话,他也不答,原是个哑巴。 她便突然有了与人倾诉的冲动,拉着小侍卫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不甘和苦闷和盘托出。 小侍卫很安静,一直听她说话,末了,天色渐渐亮起,离珠公主拍了拍灰尘站起身,却被对方拉住。 他小心地将一样东西放在了离珠公主的手上。 那是一只蓝色的海螺。 离珠公主看向他,他也看过来,羞涩的、忐忑的、小心翼翼的。离珠公主便将那海螺拿走,对他笑道:“谢谢你了。” 她后来没再看见那个侍卫,王宫里的人来来去去,没有谁会一直都在。当然,她也没有再想过逃离王宫,之后不久圣宁皇帝和妖鲛搏斗而死,她身为皇后,须得诞下小国主并抚养幼子长大,责任加身,林氏国的山风,便也只能成为一个梦。 那只蓝色的海螺被她收进匣子里,后来离宫的时候,侍女装在木箱里,不慎遗失,如今也找不到在何处。原本都是许多年前的故事,却不知为何,在今日见过簪星二人后,又想了起来。
第96章 延阳秘术(2) 身后传来人的脚步声,侍女上前,走到离珠公主身侧,低声道:“殿下,方才顾仙长令人传话来,想求殿下的生辰八字......” 离珠公主收回思绪,转身愕然开口:“我的生辰八字?” 侍女点了点头。 思索了片刻,离珠公主道:“罢了,既然他们索要,那便给了吧。” “殿下,”侍女不赞同地劝阻:“您是皇室中人,怎能随随便便将生辰八字给旁人呢” “他们是宗门里的人,要我一个凡人的生辰八字能有什么用,无非是于妖鲛案上有用。”离珠公主朝殿中的长桌前走去,“况且如今我儿已是国主,我早就离开王宫,不算皇室中人。若能早些结束此事,将妖物制伏,离耳国的百姓也能早一日心安。” 她在桌前停步,令侍女将纸墨铺开,自己提了笔往白纸上落字,道:“我来写吧。” ...... 离珠公主那头的动作很快。 令人去讨要生辰八字差不多两柱香的功夫,离珠公主身边的侍女来了,她将一个红色锦囊交到簪星手中,再三叮嘱其中的生辰八字不可为外人看到后才离开。 待这侍女离开后,簪星拿着红锦囊回到屋中,递给顾白婴。 顾白婴将锦囊打开,从其中拿出写着离珠公主生辰八字的字条,只看了一眼,神情就冷了下来。 田芳芳和门冬着急地问:“怎么样,师叔?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吗?” 顾白婴沉默了一下,将字条递给他们:“的确是纯阴之体。” 簪星心中叹息,果然如此。 在顾白婴问离珠公主要生辰八字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离耳国王室将圣宁皇帝的卷宗捂得严严实实,妖鲛案的经过又记载得不明不白,还有那些戛然而止的药单,突然迎娶离珠公主的决定......一桩桩一件件,怎么看都不是偶然。 不过,真相如此,未免令人心中发寒。 刚刚侍女去要生辰八字的时候,簪星已经将自己和顾白婴在天禄阁的发现告诉了门冬二人。田芳芳看向顾白婴,压低了声音开口:“师叔,那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圣宁皇帝是个病秧子,当年为了续命长生,暗中修炼延阳秘术,害死那些纯阴之体的少女用来炼祭,就连离珠公主也是他准备好的祭品。什么杀人妖鲛,根本就是替老国主背了一口黑锅。这些离耳国的人还把别人的雕像刻得这般丑陋凶狠,肆意侮辱,呸,这也太缺德了!” “可是不对呀,”门冬疑惑道:“如果卷宗上记载的不是假的,当年在王宫里,灭妖阵的确抓住了一只鲛人,既然圣宁皇帝才是真正的凶手,那鲛人又是从哪儿来的?难道离珠公主在说谎?” 簪星并不觉得离珠公主在说谎,恐怕她自己也没想到圣宁皇帝迎娶她这个林氏国的公主,是为了获得永生。只是......多年前的宫中的确出现过一只鲛人,可那只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还有昨夜里出现在她房中的那只妖物......思及此,簪星跟着看向顾白婴,只问:“师叔,如果当年之事真的与鲛人无关,就算离珠公主在说谎,当年并没有出现妖鲛,可如今的血案还在继续发生。四十年前的少女们是因延阳秘术而死,而今那些少女惨死又是为何?总不能是第二个修炼延阳秘术的人吧?可这一次师兄他们查到的女子年纪,并非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 “我的傻师妹,你这都看不明白,”田芳芳拉着她道:“你看,这回这些少女并非纯阴之体,可见凶手杀人不是为了修炼邪术。但这些少女的死状和当年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当年那只妖鲛的后人回来复仇了嘛。想想人家好端端的,啥也没干,就被骂成了绝世魔头,还被雕成了雕像,人人看到都要吐一口唾沫,我要是这只鲛人的后代,我也气不过,这不欺负妖嘛!” 簪星摇头:“不对,若只是为了复仇,何必在昨夜潜入我屋中。我可和这鲛人无冤无仇,四十年前我都还没生出来呢,他夜里来找我,总不可能是因为看我长得像个好人,找我托梦申冤吧。” “什么?”田芳芳一惊:“昨夜有妖物潜入你房中了?师妹,你没事吧?” “没事。“簪星宽慰他道:“后来师叔一直呆在我房中看着,没让那妖物再寻得机会。” “什么!”这回跳起来的是门冬,他一脸不可置信,仿佛簪星烧了他房子般大声质问道:“昨夜师叔住在你房中,你对他做了什么!” 簪星莫名其妙:“我能对他做什么?” “你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能做的可多了......”门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白婴黑着脸一把捂住嘴,他道:“你给我闭嘴!” 门冬挣扎了两下,田芳芳道:“我看,此事还有说不通的地方,要不我们还是再去找一趟公主,问清楚当年妖鲛案的细枝末节,至少得先弄清楚,当年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只‘鲛人’存在过。”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几人循着窗外看去,就见暮色四合里,王宫的院子里传来修士们欢笑说话的声音。门冬目光一凝,忽而兴奋地朝外面挥了挥手:“孟师姐!牧师兄!” 孟盈和牧层霄回来了。 田芳芳将门打开,孟盈和牧层霄走了近来,待走近了才看清,牧层霄右肩处的纱袍染红了一大块,似乎是受了伤。 “师弟,你怎么受伤了?”田芳芳赶紧拉牧层霄在一边坐下,又问门冬道:“冬冬,你快给牧师弟看看,用点什么药?” “没事,”牧层霄在椅子上坐下,“只是皮外伤罢了。” “别叫我冬冬,”门冬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他这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了,用点草药膏敷上就没事了。”说罢,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拔掉塞子递给牧层霄:“省着点用啊。我也没多少了。”
第97章 结果(1) 田芳芳帮着牧层霄剥开肩头的纱袍,就见他的右肩处果然有一道巴掌长的齿痕,齿痕很深,看起来很尖利,血流了不少。 “你们出去遇到了何事?”顾白婴问孟盈。 孟盈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们跟着谈天信的千里妖蟆进了山,妖气消失在一处山洞前,所有修士一道进了山洞。后来在山洞里发现了赑屃精。” “赑屃?”簪星惊讶:“那不是神兽吗?” 传说龙生九子,第六子便是赑屃,形似龟喜爱负重,是吉祥长寿的象征。 “不是神兽,只是雕刻成神兽赑屃的石雕成精而已。”牧层霄任由田芳芳给自己上药,大抵伤口太疼,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顿了顿才道:“这赑屃精身上全是妖气,并无半点神兽灵气。” “石雕成精?”顾白婴皱眉:“这很少见。” “我们在山洞里还发现了不少供奉的香火,”孟盈开口:“大概是有路过人见到赑屃雕像,时常供奉,又因那山洞地处妖气浓郁之地,竟叫石雕生出妖灵,虽无赑屃之灵,却已得赑屃之神。当时修士一行人进去,不少都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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