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将落在门扉上的晦暗目光收回,对他温柔地展露出一个笑颜,摇摇头道:“没有呀,莫多想。星君大人,你很喜欢人间吧。” 她的语气中并无半分戾气,抛却与生俱来的强劲法力与至高无上的地位,至少此刻,在他面前,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嗯,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哑然失笑,虽前路未知,这一瞬他却莫名被她的笑意感染,而不慎忽略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忧愁。 两相对视间,她的语气认真,甚至有几分倨傲地答道:“那我一定替你守住它。” 过后,众神又互相商讨了些许事宜、分配着接下来的任务,说着说着,一个个都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样子来。 与她和星君点头致意后,帝君正要带领众仙君回归天界,众神却惊觉天空中的阴云如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吹破揉碎,露出些许温暖的天光来。 “天晴了?” 这无疑是好兆头,谁会喜欢阴沉沉的、看着就叫人心情烦闷的天? 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众神君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他们的笑容就定死在了脸上。 金乌如烈焰般高悬中天,驱散了无尽阴霾与湿润水汽,正是雨后天晴的景象。可怪异的是,在苍穹尽头,另有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月光皎洁如山上白雪,在其周边亦有无数黯淡群星环绕。 日月同时凌空,月亮还隐隐有朝着太阳不断靠近的趋势。谁也不知一旦日月相遇,会否造成更可怖的灾劫,只看着这一幕万分离奇的场景,都叫仙神心绪复杂。 随着异象突生,平静已久的东海上,风浪再度肆虐。巨大的水柱自深海而起,直冲云霄。铺天盖地的巨浪源源不断地朝着海岸涌去,其声势浩大,比起方才有过之而不及。 真正足以毁天灭地、睥睨众生的风浪,在雨过天晴时终于露出爪牙。 神君们均是神色一凛,相邢神君二话不说便乘着祥云赶赴人间,他深知再拖不得了,必须赶在风浪席卷城镇前让百姓们离去。 其余神明的身影消散于虚空后,阵法中只剩下他们两个静默不语地俯首沉思,望着天上地下愈发难以揣测、无法阻止的异象,各怀心事。 “星君大人。”小姑娘倏忽出声唤他,待他回眸时,只轻笑一声,“看来是不能去东岳山了。” 这一句话听着分外轻松,她笑起来又一贯俏皮可爱,眼中若有流光如絮,如三月春风般化解了他心中的焦虑。 他不自觉地笑了:“待到风波皆定,我们再一起去,好吗?” 她低头沉吟良久,终是柔声应允:“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大概还是11点左右补二更~ PS:这两章以交待前因后果为主,然鹅在大纲里就只有两句话,我甚至还以为一章能写完TvT 直到昨天我写到晚上10点半,写出一万三的草稿,我突然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qaq 感谢在2022-04-20 23:26:56~2022-04-22 13:0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欲话因缘(五) 此后一连数日, 所有人都在为那一触即发的大战做准备,二人更是连案卷也不批了,每日都往东海跑, 与众神君沟通近况。 脚踏祥云、手持法宝的神将神君来了一波又一波,有的试图压制风浪, 有的负责感知魔气。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这扇大门, 生怕一不留神放跑了魔族,再搅和得苍生鸡犬不宁。 左右也帮不上忙, 又是越看越心急,江槿月干脆不去看他们,背过身去暗暗思索:“城隍说过,日月凌空之景持续了整整七日。这么看来, 魔域之门最终还是开了。” 她与帝君合力, 竟都无法再度封印此门?可见魔族实力莫测,或许远甚于当年大战之时。 梦中那只怪物是何等暴戾凶狠, 其余魔族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机会染指三界,它们又怎会甘愿龟缩于小小魔域? 它们既然敢来,定是做了万全准备, 无怪乎此战过后, 三界会死伤惨重,众神更是再无心思踏足人界,想来定是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怪就怪在,千百年后,人间并无魔物作乱, 可见这一战的结果应当是三界取胜、魔族战败才对。 那么,为何后来的她仍会被那只魔物缠上?它是漏网之鱼?还是说…… “难道当年他们并未彻底消灭魔族, 甚至都没有毁去这扇门?”江槿月心思沉重地抿着唇,忍不住长叹道,“以前没法消灭它,现在的我就能行吗?” 魔族就好像打不死还越挫越勇的苍蝇,每隔几千年就来闹腾一次,在耳边嗡嗡嗡的,换谁受得了? 也不知,她一个凡人,就算能侥幸取回全部的法力,对上那只丑八怪又能有多少胜算。 风浪尽散,眼前画面轮转,转瞬又至阎罗大殿。从前的她独自立于青铜宝镜前,与宝镜另一头的帝君沉声交谈。 这一场灾厄实在磋磨人,帝君虽周身凌厉威风不减,亦是满脸疲惫,按着眉心询问:“你怀疑杀他的妖兽是魔族,意在抢夺星盘?” 他们谈论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是。我虽未曾见过魔族,可那妖兽身上的气息与门内散逸的魔气很是相似。”她顿了顿,摊手问道,“帝君不觉得奇怪吗?倘若早在数年前,魔族就能偷偷逃出魔域,缘何隐忍至今?就连凡间兵法上都说,唯有攻其不备,方可一击制敌。” “嗯,如果早有魔族混迹于三界,一旦交战,我们未免腹背受敌。此事,我会再派得力的神君去查。”帝君颔首,语气严肃。 倒也没有旁的法子可选,她垂下视线,转而蹙眉问道:“帝君,这一战当真无法避免吗?” 见帝君满目悲悯地摇头微叹,她大抵也觉得这问题天真到有些可笑,自嘲般地“扑哧”一声:“那么,海边的百姓们可离去了吗?” “唉,他们看着海上风浪频起,不愿离去的仍占了半数之多。相邢神君尽力了,可凡人大多不信神明,托梦也好,说书也罢,都是收效甚微的。”帝君亦拿他们没辙,总不好打断了他们的腿,硬是把人抬走吧。 不信奉神明倒是小事,可他们竟能对这日月凌空之怪象视若无睹,还真是心大得很。江槿月和小姑娘同时撇了撇嘴,都是一脸无奈。 “凡人若要背井离乡,又无一技之长,要何以为生?即便能勉强混个温饱,又哪有在家中过得自在?”帝君看问题极其透彻,那双眼睛似能洞悉世事。 小姑娘点点头,莞尔笑道:“也罢,这几日我会派鬼差去凡间吓唬人,再顺势放出闹鬼的传言,说得夸张些就是了。届时,但凡惜命点的,他们也该走了。” 谁能想到这种时候她竟会满脑子装神弄鬼,实在剑走偏锋。帝君忍俊不禁,颔首答道:“那就有劳了,能多救一人性命已是功德无量,万事不必强求。” 她想也没想便“嗯”了一声,又笑眯眯地歪了歪头:“我曾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在其位谋其政’。凡人信不信神都不重要,我们总得尽力庇护他们啊。您说对吗?” 少女嗓音清甜,语气温柔,却说得掷地有声。江槿月不自觉地皱眉沉思,静静看着眼前画面须臾间轮转千百回。 笼罩于门扉之上的阵法光芒愈来愈黯淡,金龙业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见此情形,天界众神愁得长吁短叹。 天空中始终日月高悬,再无昼夜交替,海边风浪肆虐不止,想来凡间亦是无人得以安眠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一时间,民间的巫师道士抓准机会重出江湖,于街头巷尾大肆宣扬神鬼之说。 他们两眼冒光,都道皆因世人不再供奉神明,这才引得天神降罪人间,要他们凡人拿命去抵,为自己的愚昧无知付出代价。 “代价?”江槿月跟在眉头紧锁的小姑娘身畔,心里只觉得好笑。若只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搅和得大家都不得安生,那哪里还是什么神? 根深蒂固的思想极难转变,起先还是不信的人占了大多数。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上地下的怪象却丝毫没有终结的迹象,凡人们到底是急了。 道士纷纷开坛做法,宛如故弄玄虚;帝王下旨大肆修建道观寺庙,用以供奉神明,更是圜丘祀天、方丘祭地…… 凡人们看似又如多年前那般信奉神明了,他们目光虔诚、双手合十地跪于蒲团之上,他们结结巴巴地念着不甚熟悉的经文与咒法,祈求上苍垂怜。 这场面莫名叫江槿月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嘀咕:“明明是在拜神,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仿佛是快要溺死于湍急水流中的人,将死未死之际侥幸抓住了一块浮木,便只得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此。 这是一种病态而癫狂的信仰。 想到这里,她的身子又止不住颤了颤,良久方听到自己身畔的姑娘极尽嘲讽地嗤笑道:“呵,有趣啊。” 她不知这一句“有趣”是指的谁,只知回忆中的时光匆匆而过,转瞬便至第七日清晨。 判官与星君擦身而过,负手踏入阎罗殿时,小姑娘正俯身喂狻猊吃着彼岸花,眉眼间尽是温柔的光芒。 虽说不知道神兽狻猊为什么会是个吃素的,但它好歹吃下去了,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猊猊就不必去了。我和你保证,你的主人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竖起两根手指发誓,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示意狻猊和她击掌。 瞧她这云淡风轻的样子,今日倒不像是去赴生死之战,而是出门踏青郊游的。 越看越觉得她不甚靠谱,判官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问道:“慌了慌张地找本官来作甚?” “慌?也没有。这不是要去人界走一趟吗,尚且有些小事得交代您两句。”小姑娘轻轻摸了摸狻猊的头,抬手朝门外一指,温声哄它出去玩。 见狻猊嘴里叼着被啃得惨不忍睹的彼岸花跑远了,判官收回视线,又疑惑地挑眉问她:“那小子说,天界极为看重此事,今日几乎是倾巢而出,但凡还能喘气的都往东海去了。如此,你还去作甚?多管闲事。” “星君大人不再隶属天界,他还不是去了?”红衣姑娘白了他一眼,趁他还没反驳,又难得认真地解释道,“这是大事,我能不去吗?魔族来势汹汹,一旦天界战败,我们又能偏安一隅吗?” 判官被她这番颇具豪情的话说得一时失语,良久才阴恻恻地笑了笑:“你到底是为了三界众生,还是为了他,你比我清楚。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就好像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啊。” 判官大人慧眼如炬啊,还真是纠缠生生世世、没完没了的劫难——一遇上就要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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