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送走了贺家人,又坐回了石桌边下棋。江槿月一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明明都快要输了,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禁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抬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笑望着他。 知她定是有话要说,沈长明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轻握着她搭在石桌上的右手,也不急着追问,只笑眯眯地与她对视。 过了许久,江槿月歪了歪头,抬起左手覆上他的手背,温声道:“夫君,你相信缘分吗?若有缘,轮回转世后,哪怕相隔千里也终能重逢。” 问完了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她又觉得自己是心绪太乱了,这话问得实在好笑——他怎么可能不信? 他们两个不正是如此?哪怕天要他们分离,可他们偏偏不畏路途遥远、不怕风霜雨雪,哪怕翻越千山万海,也要在这茫茫人世中找到彼此。 他抬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渗出的泪水,低声问道:“所以,那个小女孩该不会是……” 江槿月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由衷道:“嗯,我不会看错。能亲眼看到娘亲如今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黑无常大人说得不错,地府永远是很公平的。” “难怪你方才那么安静,我就说你哪有那么喜欢孩子?”沈长明知道她是因着此事生出了诸多感慨,悄悄望了她一眼,随手将黑子白子都收回了棋罐,装作疑惑地问道,“怎么还在发呆?” 听他这么说,江槿月显得比他更疑惑:“我们还没下完,你把棋收了做什么?而且,我当然喜欢孩子啦,比如我们的孩子。” 收拾好了桌上凌乱的棋子,他站起身来将她扶起,理所应当地答道:“我认输,夫人聪慧过人、棋艺高超,当然不必再下了。” 这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很敷衍,深知自己方才离输不太远了,江槿月幽幽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直把他盯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下回我一定装得再像些,好吗?走吧,我带你去钓鱼。” 生气归生气,钓鱼当然还是要去的,谁会和玩过不去呢?她自觉有理,立马喜笑颜开地抱着他喊了三声“夫君”,开开心心地跟着自家夫君出门钓鱼去了。 时如逝水,一晃便已是数年。 这一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判官和一众鬼差们迎来了几位意料之外的来客。 望着数年如一日、无论何时相见总是手挽着手笑得开心的两个人,判官差点被他们酸掉了牙,重重咳嗽了两声:“好歹也是幽冥界之主,你多少注意点影响。” “判官老儿废话真多,难得回来一趟,你就没一句好话?”江槿月极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去对身前的两个孩子小声交代了什么。 一看她还是这副没个正经的样子,甚至还把缚梦和九幽令塞给孩子当小玩具,判官更是痛心疾首地训斥道:“你都歇了好几年了,也该回来干活了吧?年年问你,你年年都说身子不适,我就问你,哪个……” 话都未说完,他便感觉有人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的衣摆。判官神色一凛,低头却见两个孩子正抬脸对他笑开了花,甜甜地道:“判官爷爷,您就别说娘亲了,我们也能替您干活。” 判官:“……” 不是,你们两个生孩子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吗?虽然大家都是打的同一个算盘,可这两个可是你们亲生的孩子,他们才四岁啊!禽兽不如。 对着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判官实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们,只能做作地咳嗽两声,示意黑白无常把两个孩子领进城去玩——现在让他们批案卷到底为时尚早,既然回来了,还是去和鬼差玩玩吧。 看着两个孩子动若脱兔,招呼着狻猊跑得飞快,缚梦和九幽令片刻不敢大意,老老实实地紧随其后,沈长明轻叹道:“再过一两年,修远就得读书了,届时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玩了。” 江槿月不无埋怨地斜了他一眼,摊手叹道:“你现在也没少让他背书习武,念月也是,小小年纪学什么四书五经?我是觉得还能让他们多玩几年呢。” “四岁不小了,我这个年岁的时候都能把兵法倒背如流了。”沈长明答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判官越听越不对劲,一时眼皮直跳。什么玩意?四岁就得学四书五经?到底是大户人家,果然与众不同。真是苦了两个孩子了,难怪他们每次一来地府就成天疯玩,原来是被憋坏了。 岂有此理,定要教小念月今后擦亮眼睛,绝不能再找个这般不靠谱的夫君回来。判官越想越气,指着他训斥道:“小子,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不靠谱的爹还没说什么,江槿月已经下意识地替他说起了好话:“他除了偶尔对孩子们严厉些,也没什么问题啊。对了,我们要出去玩几日,你们平日里得了空,也替我去王府陪修远和念月玩玩。” 地府已经够忙了,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还得分心替她管孩子。判官被她气得半天没吭声,良久才怒斥道:“不是,又有你这么当娘的吗?本官告诉你,最多一百年!到时候你再不回来管事,本官也不干了!” 判官大人气得直跳脚,他们两个却对此视若无睹,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他面前,只给他留下了七朵彼岸花——还是给狻猊的,与他无关。 莫说要她静下心来管事了,就是让她闲下来做会儿女工都是不可能的。毕竟江槿月本人还处在贪玩好动的时候,这“症状”自她怀胎十月后变得更为明显——大概是那十个月真的被闷坏了。 平日里,沈长明也没少为他们三个操心,对她到底是没什么重话的,倘若他实在生气,就只好委屈两个孩子挨骂了。 算来算去,最为精彩的还得是他那句“定是修远带的好头,不好好背书,就知道带坏你娘亲和你妹妹”。天知道当时她听了这句话有多想笑,又不敢当着他的面笑出声。 除了他们三个实在太过不让人省心外,一家四口的日子还是很滋润的。知道她对江南水乡情有独钟,沈长明特意在王府后院给她盖了个小院子,一草一木都尽量模仿着他们在落英镇上落脚时的小院子。 每当午后,两个孩子由嬷嬷们陪着午睡,江槿月便在院中的竹榻上小憩,沈长明也依着从前的承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轻轻替她扇风,给她讲永不重样的话本故事。 他们的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又都聪明过人,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可见他们将来会是何等出众,到底不会辜负了他们爹娘的盛名和众人对他们的期待。 在凡间,有对他们疼爱有加的皇帝爷爷,有对他们百依百顺的外曾祖父和两个舅爷爷。 在幽冥界,有对他们恭恭敬敬、见面就称他们为少主的地府鬼差们。 在天界,有放着公务不做、陪他们玩耍的神君叔叔和仙子姐姐,还有可爱的神兽陪他们玩。 两个孩子堪称纵横于三界,而且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对此,就连江槿月本人都有些羡慕,还和沈长明抱怨说她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天界众神、地府众鬼、王府众人:“你确定?” 其余人怎么想的,他们彼此都不太清楚,不过天界和地府可都得看这位幽冥界尊主的脸色,她的待遇若说是三界第二,还有谁敢称第一? 他们本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说,直到他们亲眼看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刺儿头”被温文尔雅的星君大人揽在怀里,后者再三温声细语地哄她,说一定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才博得她一笑。 众人终于明白了,原是他们这群没有成亲的人不懂,散了散了,还看什么热闹?丢人现眼。 离开地府后,沈长明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人间烟火,笑问她:“夫人,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其实她也没想好目的地,无非是不想回地府干活罢了。江槿月远远看向天边朝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夫君不是说过,和我去哪里都顺路吗?那我们就一路往前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嗯,有你在,哪里都好。”沈长明边说边握紧她的手,语调温柔缱绻,“我们走吧,今后都是好天气。” 他们两个的故事从未终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三界之中仍有着关乎于他们的传言。无论是神是鬼还是人,都得敬他们三分。 有人说他们白日为人奔波、入夜为鬼申冤,有人说他们审得了佞臣、判得了恶鬼,有人说他们身旁跟着的那对金童玉女更是了不得,不过垂髫之龄已能驱使恶鬼、法力高深。 有人称他们为闲云野鹤,有人说他们是心怀苍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有他们自己知晓,这千年风雨,都可归结于“因缘”二字。 此情长久,一意相从,不问碧落黄泉。 夜月星河,缘起不灭,永结连理同心。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算是有始有终,自今年2月12日起,两个多月的时间讲完了一个故事~先祝大家五一快乐啦! 也恭喜我自己,在假期前完结了这一本文,准备再捋一捋接档文的大纲,就可以开文啦~【大概五月十号左右开新文030】 先容我带专栏预收!再发小作文! ————这是一个预收分割线———— ——以下预收文案1—— 《侯爷他非我不可》 相府嫡女沈昔妤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本该一生如意顺遂,却偏偏一心爱慕四皇子陆怀峥。 满腔痴心,只换来他机关用尽、另娶他人,最终她家破人亡、饮恨而终。 重活一世,沈昔妤做的头等大事,便是亲往宫中请旨退婚。 皇室姻亲牵扯甚多,加之陆怀峥百般阻挠,她虽毅然决绝,这桩婚仍退得尤为艰辛。 直至她退了亲,正想舒舒坦坦过日子,与她势如水火的裴倾砚竟上门提亲了? —— 裴倾砚是宣平侯之子,又是惊才风逸、貌若冠玉的新科状元,自是前途不可限量,不知是多少京中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沈昔妤与他自幼相识,二人多年来互不待见,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互揭老底。 她深知他不好相与、性格恶劣,全不似旁人眼中那般谦谦君子模样。 想起种种不愉快的回忆,沈昔妤痛定思痛,不愿换一棵歪脖子树吊死,决定设擂招赘。 她信心满满:裴倾砚此等自命清高之辈,听到“入赘”二字定要唯恐避她而不及。 —— 招赘那日鼓乐齐鸣,谁承想,裴倾砚竟来了。 他即席赋诗、剑风翩然,大败一众敌手。 偌大的擂台,只余他一人傲然独立于东风雨露,神色淡漠地抬眸望来。 沈昔妤:裴公子六艺不精、品貌普通,难堪我相府赘婿之位,若只为面首,倒是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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