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老人豁达地笑了几声, “诸位大概不知, 这黑市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各店消息都是互通的。你们从悬赏阁离开, 将要去客栈的消息还是悬赏阁卖给我的呢。” 明缨忽然问道:“那你们酒楼的花费肯定很贵吧?” 老人觉得好笑:“黑市黑市,在黑市里开酒楼,价钱怎么会白?” 他们心头仍有疑虑,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太过可疑,单单只为了酒楼生意根本说不通。 但他们确实需要虞三千的消息。 如黑市这样的地方阴私不少,其阴暗不是名门正道出来的弟子能想象的出来的,一旦进入陷阱,很难有机会逃脱,许多外出历练的师兄师姐便是如此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为了安全着想,十二遥还是决定拒绝,他们不清楚老人是不是真的知道虞三千,也不清楚老人底细,虞三千可以找不到,但所有人必须平安。 他抱歉道:“多谢老伯,不过我等确实不是在找客栈。” 其他三名队友显然也是与他一样的想法,对他的拒绝未有不满。 老人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轻轻颔首:“无妨,祝各位顺利。” 与老人告别后,他们继续寻找客栈,又看了几条街,发现确如老人所言。无奈,他们只得找了家酒楼包了单间。 楼里人不少,到处是吃酒猜拳的喝声。房间装潢清雅,虽是酒楼却不闻菜食之气,门边小桌上点了一根线香,香烟袅袅而上,宛如女子裙摆。 燕衡绕着包间走了一圈,最后掐灭了线香。 十二遥盯着菜单上以两为单位的菜价,肉疼地点了四道:“好贵的菜。” 堂倌面无表情地看他点了最便宜的四道:“客官要什么茶?” 十二遥眼皮迅速上掀:“免费的吗?” “最便宜的三钱银子一壶。” 他险些掀了桌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不要茶水,”明缨也颇为心疼地摸摸钱袋子,“就白水就行。” 堂倌脸上更木:“十个铜板一壶。” 十二遥虚弱问:“你们这,有什么是不要钱的?” 对他的计较,堂倌依然甚为耐心:“客官,在这里还能免费的东西您敢吃吗?免费的往往价钱更高哦。” 道理不假,十二遥将菜单还给他,咽了咽口水:“来一壶白水。” 洁白的窗纱被风吹起,飘逸自如,没有了线香,房间里的香气慢慢归于平淡。 “叮、叮、咚——”清脆的琴音穿过窗子被风送进来,瞬间遮掩了楼外纷纷凡世的嘈杂,耳内清净下来,心旷神怡。 十二遥一手掀开薄纱,纱帐外茶楼下的看台上红衣女子遮面,端坐抚琴,肌肤隐藏在空透的绸缎之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嗬!”他眉开眼笑,招呼明缨快来瞧,“这顿饭还是值的,你看还有小曲儿听呢。” 明缨坐过去,惑然问:“堂倌不是说这里没有不要钱的么?这小曲儿不会也要收钱吧?” 十二遥的脸上的笑迅速降下,他放下窗纱阖上窗子,起身往外走。 正对上端着一壶热水的堂倌。 “客官有何吩咐?” “那琴伎不收费吧?”十二遥指着窗外,一脸紧张,“听了曲的可不只有我们四个。” 倒不是他抠,实在是外出历练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他没那么多闲钱。 “客官放心,”堂倌微笑放下托盘,“琴伎是免费的。” 燕衡突然插话进去,话里探究:“你不是说没有免费的?” “当然,”堂倌毫无犹豫地回答,“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琴伎的钱早算进菜单里去了。” 十二遥咬牙:“奸商!” 房外琴音更盛,由平缓的冷调转为激烈,听得人心头一悸。 一壶水四人喝了几口便尽了,明缨起身想要再要一壶,刚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她摇晃几下,只看见燕衡急促朝她伸出胳膊,便神思一黑。 “最新任务:请宿主把明缨身下的小石子拿走。” 系统的声音一下将失去意识的燕衡拉回来,他当即睁开双眼。头脑还很昏沉,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低矮的地牢阴暗腥臭,只有门外一盏油灯勉强照亮,角落瑟缩着十几个人,俱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中央空阔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他们四个人。 明缨还在昏迷,眉头微皱歪躺着,两个发髻不知道被什么勾开,散了一半,水蓝的外衣染了灰被压出褶皱,不复之前平整。 燕衡用力锤锤脑袋,踉跄着爬起来走到明缨身边将她扶正。他摸摸她身下,掏出一块指甲大的小石子。 明缨的眉头慢慢平复下去。 他倚着墙面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静静看着生锈的铁门。 系统:“恭喜宿主已完成一千个任务,即将开启反向触摸回忆。” 一千个,竟然已经一千个了,不过数月而已…… 燕衡感受着身旁温热绵长的呼吸声,他已经与身边人有了一千个联系。 紧接着他心头一凛,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的技能:“反向触摸回忆?” 系统心虚地闪了闪,隐声装没听见。燕衡此时没有心思深究,见它不吭声也就不再问。 很快,热罗与十二遥陆续醒了,只有明缨还在沉睡。 热罗脱下身上外套,盖在她身上,担忧道:“怎么还不醒?” 十二遥蹲在一边,用手要去拽明缨的眼睫毛,脸上是同样的担忧:“是啊。” 燕衡打掉他的手,冷静解释:“她修为最低,自然醒得最晚。” “哦哦。”十二遥讪讪地收了手,偷眼瞄他。他总觉得燕衡不太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看着角落紧紧挨在一起的一群人,偷偷问:“我们这是被拐了?” 燕衡很少主动搭话,明缨又昏着,接话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再热罗身上:“是。” 即使到如今的境地,她也没什么表情:“那堂倌所言不假,酒楼果然没有免费的东西,琴伎也是要收费的。” 只不过琴伎的费用是他们自己罢了。 十二遥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琴伎上?” “不,还有那壶水,”热罗将自己皱了的衣摆扯平,盘腿坐下,“那壶水下了药,可封住我们的灵力,琴为音修所弹,可封住我们的神智。” 明缨及时清醒,听见话连忙问:“封了灵力,那我们岂不是很难出去?” 所有人一时沉默,热罗低声宽慰:“总有办法。” 明缨重新靠回墙上,发现燕衡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是发散的。 她将手放到他的额上去试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燕衡的目光慢慢集中到她的脸上:“……没有。” 她的脸上写满不信,手甚至去摸他的衣裳:“那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他一把握住她乱动的手,眼睛重新盯向铁门:“没有,我好得很。” 他的手指动了动,揪住她散下来的头发,如常讽笑:“倒是你,像个难民一样。” 见到他与平日如出一辙的讥讽笑意,十二遥和热罗登时放下心来,燕衡的异常他们并非感觉不到,只是不知缘由更不知如何安慰。 对付燕衡,果然还是得明缨来。 明缨却没有他们那么乐观,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她的眸子充满探究地望着他:“你也没好到哪去,衣裳比我还脏。” 燕衡朝下瞥了眼自己灰一块黑一块的长衫,浑不在意:“进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干净?” 明缨解着外衣的系带:“把外面的脱了不就干净了?只是件外衣而已,谁在乎?” 这就话彷佛利箭,一瞬戳了燕衡的痛脚,他的表情扭曲一下:“脱了就不脏了吗?已经发生了怎么可能当作从未发生?” 她漫不经心地道:“那怎么办?你不脱,你就一直是脏的,再说了,这只是一件外衣而已,干净重要还是衣裳重要看你怎么选择喽。” 燕衡沉默下来,继续一动不动地靠着墙。 明缨脱了外衣,露出里面干净的襦裙,幽暗的地牢阴冷潮湿,刚脱了没多久她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赶忙拾起地上外裳重新穿上。 他觑着她:“不是嫌脏吗?怎么又穿上了?” 明缨不自在地嘴硬:“我拿得起放得下,脏而已,哪有我的健康重要。” 十二遥惆怅地看着他们拌嘴,整个牢里只有他们在说话:“你们是不是太嚣张了?我们可是被拐了哎。” 两人都没理他,燕衡侧过身谁也不再看。 过了一会,明缨忽然反应过来,她跑到燕衡面前蹲下,质问:“你方才说的其实不是衣裳吧?” 他定定看她,他的眼前发涩,很想眨眼:“……你说的什么我说的便是什么。” “你总是嘴硬,”她拽拽他的衣袖,“坦诚一点就这么难么?只是承认你心情不好这么难么?你不想告诉我们原因我们也可以不问。” 许久,燕衡闭上眼,将头埋进臂弯:“是,我很难受。” “这才对嘛,”明缨摸摸他的头,像安抚伤心的小狗一样,“又不会嘲笑你。” 大门的铁链一阵响动,安静缩在墙角的人突然动了,他们全部站起来,恶鬼似的扑过去。紧接着门下塞进来一盆窝窝头似的东西,十几个人纷纷探手,窝窝头眨眼被抢一空,即使如此,依旧有人没有抢到。 十二遥目瞪口呆,刚探出去的脚慢慢收回。 那些人拿了吃的,迅速缩回墙隅,整个过程飞快无声。他们有男子有女子,有孩子有青年,有人有魔,全都披头散发,衣裳又脏又破,面上是麻木的宁静,大概被关在此处许久。 大部分人瘦骨如柴,身上或多或少地横亘着鞭伤,在微弱的灯光下彷佛行尸走肉。 地牢飘散着面香与腥臭,抢不到吃的人便眼巴巴地望着,肚子咕咕作响,四周充斥了沉重的压抑。 看着这场景,燕衡蓦地笑出声:“可怕吗?” 明缨还在震惊,她见过试炼场上血肉横飞,见过同一组里各怀鬼胎,却从未见过这般无声的绝望。她一直以为人若到极处,必定是疯狂的,原来还有平静的麻木。 她的心骤然一抖,想起曾经在奇岁门的日子,那段时光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平静的麻木、无可奈何的绝望? 他带着恶劣的笑意:“再待两日,我们也是其中一员。” 她收回视线,眼睫覆盖了瞳孔:“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宁愿一死。” 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在备受折磨前死去。 燕衡的笑脸僵住,他忽然有些慌乱,勉强维持着笑意:“不会,这里怎么可能困得住我们?” “我开玩笑呢,阿婆还没找到我怎么会死呢?”明缨噗地笑了,她抬起眼睫扬起唇角,近乎天真地道,“小鹿神会保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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