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布沙包起起落落,一刻也没落地。 燕衡没上去打扰,将米袋靠放在墙角,蹲在那里等。 他的唇角一刻也没落下来,隐秘而平静的满足在心底漫延,他喜欢看她笑。 明缨幼时踢过沙包,如今已经十多年没踢过了,但刚一上脚,那熟悉的感觉就像刻在骨子里,一刻也不曾忘记。 她的双眼亮得惊人,浑身都洒满阳光。 离开燕府时他们是偷偷走的,废了一番周折。 远离了是非之地,两人像重生了一样,都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 燕衡一直望着明缨,眼里的温柔之意大概自己也没察觉。 一个小男孩看见了他眼中的光,好奇地问他:“哥哥,那个姐姐是你什么人呀?” “是……”燕衡卡了壳,慢慢收敛了笑意。 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男孩困惑地看他走了神:“哥哥?” 燕衡旋即回神,朝他笑了笑,面不改色、微含深意道:“她是我的妻子。” “你们是夫妻,”男孩似乎毫不惊讶,他蹲着,手上戳着地上的泥土,懵懂地问他,“那你们跨火盆了没有?” 燕衡笑容不改,循循道:“跨了。” 男孩扬起一个大大的笑:“那你们定能平安康健、白头相守!” 这一番话取悦了燕衡,他微笑问:“这是什么说法?” “阿娘说,跨过火盆可驱灾邪,”男孩歪头卖弄着他早晨刚听来的话,稚声稚气,“新婚夫妻跨火盆,便意味着无病无灾百年偕老。” 燕衡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们自然会的。” 他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块糖来递给男孩,袖里躺了许多块五颜六色的糖,那是他为明缨准备的。 男孩惊喜地捧着糖:“谢谢哥哥!” 另一边,明缨抬头,无意间发现了乖乖等靠在墙角的燕衡。 她还了沙包,几步走过去:“买完了?我们走吧。” 她肆无忌惮地牵着他的手,两人踩着明媚的阳光穿过小镇,往山上走。 山林树木郁郁葱葱,羊肠小路在林间七拐八弯地往上延伸,明亮的光斑穿过层层树叶,在地上落了一个又一个圆。 燕衡忽然快走几步,在她身前蹲下。 明缨一怔,旋即喜滋滋地爬上他的背,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动作熟练得好像做过许多次。 他一边拎着米袋,一边背着她,像新郎背着新娘子,又像世间所有平凡普通的夫妻一般。他不觉沉甸甸,反而心里充盈,脚步轻快。 树叶沙沙作响,温柔的风擦肩而过,抬头便能看见绵蓬蓬的云、耀眼的太阳和湛蓝的天空。 这一路如此普通,但因为身上背了明缨,便觉得如此美好,梦幻般的美好。 他脚步踏实地上山,望着眼前绵延的山路,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能这般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好。 明缨被人背着,心中惬意得很,放松地趴在他肩头。 “等等,”她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停下,“你看。” 她的声音中暗含惊喜,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急的捧给他看。 燕衡稍稍侧头,看见她微弯的睫毛和黑亮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她的右手微拢,手心一抹耀眼的亮。 一束光穿过树丛,落在她的手上。 “光在我手里,”她欣喜地炫耀,“我抓住了光。” 少女的发丝飞扬,有阳光在上面跳跃,她的表情鲜活灵动,两瓣唇红润有泽、轻轻上挑,他的眸光渐渐幽深,手在她腿弯难耐地动了动,忽然很想吻她。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干了。 他低了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在少女唇边啄了一下。 “啊!”明缨始料未及,眼睛睁大,生气地打他,“你偷袭我!” 燕衡无辜地扭过头,他迈开步伐,任由她捏着他的耳垂,默然不语。 这不算偷袭,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明袭。 一路闹腾,两人终于回到院子。 院子不大,却一应俱全,刚来时到处都落了灰,他们花了几日功夫才将院子房间打扫出来。 此时小小的院子焕然一新,有了家的模样。 院中间一个矮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葡萄藤,绿油油的叶子遮了光,平日躺在矮架下,别提多惬意了。 两人当日走到这里,听闻此处闹鬼无人居住,主人也早已去世,便想着在此暂时住几日,不想住着住着不想走了,就彻底定居下来。 看日头已至正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燕衡放下米袋去拿菜,明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给他打下手。 于做饭上,两人都是新手,刚来时折腾一个时辰都做不出一道像样的菜,两人轮番上阵,最终败北。 后来还是燕衡特意下山找人请教了一番,后面才能吃上一顿勉强能看的饭。 不过这可苦了明缨,她喜爱美食,吃不着好吃的就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又是一顿格外艰难的饭,饭后燕衡习惯性地顺手掏出一颗糖,明缨默契接过来,以中和口里的滋味。 燕衡自然地凑上去,汲取她口中甘甜,他摸着她柔软的鬓发:“我会再去学习的……” 他向来知她喜爱美食,也在努力学习。 但在其它方面超群的天赋到了做饭上便失了灵气,不是火候掌控不好便是时间把控不对,总是不尽人意。 虽然她从未说过什么,但他隐匿在心底的恐慌还是在悄然生长。 时间一长,她会不会就此烦了?会不会就想离开他了? “嘶!”明缨舌尖一痛,倒吸一口气,眼神谴责他,“不要咬我。” 燕衡从迷离中回神,将她抱到膝头,手指不老实地摸着她的脸颊。 明缨不让他摸,从他膝头上跑开转身进了屋。 燕衡无奈地放下手,静静看了会房间里的身影,起身收拾碗筷。 明缨在屋里坐了片刻,有些无聊,便走到门口随手揪了地上的几根狗尾巴草。 上午踢沙包的女孩们教了她怎么用狗尾巴草编蟋蟀,她学会了,正好编来玩。 她哼着小曲,苦思冥想女孩们是如何教的,手指犹犹豫豫地折着草杆,正想地入神,两只手臂抱住她。 燕衡从后面凑上来,双臂环着她的腰,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唇轻吻她的耳廓。 她微微侧脸,眼睛还专注在手里的狗尾巴草上:“怎么啦?” 燕衡不满地埋头在她肩上,一点一点地向上吻,致力于吸引她的注意。 “看看我。” 她终于放下手,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全身涌上一股隐秘的兴奋,仿佛被她的眼睛慑住了,一动不动。 明缨蓦地狡狯地笑起来,两手抓住他的胳膊支撑,飞速地上前咬了他的唇一下。 “满意了吧?”她阴谋得逞,咯咯地看着他笑。 燕衡好像被定住了,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如一尊雕像,只有眼睫微微颤动。 她头一次主动吻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有自己知晓。 明缨掀掀他的眼皮,捋捋他的头发,好笑问道:“你怎么不动了?” 他像解了定身咒似的,猛地俯身抱住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细听暗含几分紧张颤抖: “我们成婚吧。” 那一刻,万籁俱寂,世上只剩了两个相拥的人。 【📢作者有话说】 发糖了
第80章 归去来兮(七) ◎云销雨霁◎ 燕衡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她, 生怕她不同意,不容置疑的语气后藏着的是深深的惶恐。 离开燕府后,他心底的不安不减, 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但他寻不到头绪, 寻不到原因, 只能将这预感归到害怕她离开他。 只要成了婚,他们便是一体, 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她永远别想摆脱他, 他死也要缠着她。 明缨一怔,随即心里像烟花一样劈里啪啦地炸开了。 这个词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婚。 她就像蜉蝣, 活在每一日的日升日落里, 不敢妄想太远,生怕有一日一切都结束了。 这每一天的生活就如同偷来的一般, 连对未来的憧憬都是一个一个小小的细节。 心还是飘着的, 难以安定。 但燕衡方才的话忽然就将她的心按了下去, 他们要成婚, 成婚了就要永远在一起。 两个人的生活总比一个人来得有趣,一个人是漂泊,两个人就是家。 她的瞳孔剧烈颤动,眼眶似乎蓄了一汪浅水, 回抱住他,轻轻点头:“……好。” * 说定了成婚, 两人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 他们都不熟悉婚嫁的流程, 便外出打听。 问明白了, 明缨蹙着眉:“好多步骤。” 她期冀地托腮望着燕衡:“要不我们一切从简吧?什么纳彩纳吉的, 都不要了,直接……” 想起最后的步骤,她的话骤然停住了。 “直接什么?”燕衡明知故问,眸带深意。 “直接……敬拜天地神明!”明缨灵机一动。 “不要,”燕衡不同意,抱过她来轻吻她的额头,“别人有的我们都要有。” 在他眼里不走一遍仪式便不是成婚,他想要看她红唇红衣红盖头,想要婚礼上那份应有的悸动。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两个没有亲人,许多流程根本无法进行下去,无奈,燕衡只得退让一步,将一些步骤省去了。 第一步是下聘书,这开始的一步便将几乎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燕衡难住了。 他苦思冥想许久,写好的聘书扔了一张又一张,都觉得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好几日涂涂改改,终于写成了,他珍而重之地将聘书锁起来。 写成了,却不给她,明缨几次想看,都被他以其它理由支开。 他笑着道:“该定做婚服了。” 明缨佯装生气地伸着手:“别打岔,不就是写给我的吗,为何不给我看?” 他将手递上去,缓缓握住她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用力一拉,将人拉进怀里,指尖点着她嫣红的唇:“乖,会给你的。” 明缨张嘴用力咬了他的指一下:“这是不给我看的惩罚。” 燕衡蓦地笑了,摩挲着指上牙印:“这样的惩罚再来几下也不嫌多,不如给你每个手指都咬一下,更好解气。” 明缨脸一红,推开他贴上来的手:“不正经!” 镇上裁缝铺。 一溜殷红的婚服,各式各样,挑得明缨头晕眼花。 “你想要什么样式?”燕衡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往婚服上看一眼,都在明缨身上。 “都太繁杂了。”明缨掀开面前挂起的婚服,一层又一层,穿起来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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