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殊是佛门中人,身上自然而然的有股令人信任的气息,加上本身说话客气,性格温和,九凤对她并没有像才见薛妤时的横眉冷对,拔刀相向。 但因为妖都的大妖和圣地传人本身就有身份上的冲突,也压根热络不起来,见面互相点一点头就算友好。 “知道来迟了下次就积极些。”九凤懒洋洋地拨动了下手腕上缠着的红绳,道:“人都齐了,那就走吧。” “我先说好,不坐马车。”九凤像是知道她们要说什么,财大气粗地挥挥手:“用飞行灵宝,强闯城池的账算我头上。” 才准备说话的善殊将话咽回去,从善如流地笑着颔首,道:“有劳九凤姑娘了。” 于是九凤那辆花里胡哨的鬼车在众人的眼中飞速变大,几乎长成了一排错落有致的院子,长长的珠帘流苏上生长出时节不同的花朵,红的粉的花团锦簇,邀宠似的争相吐艳,整架鬼车顿时现出一种艳俗的可爱来。 鬼车急速越过地面的山水,朝着远处飞驰而去,九凤闲得无聊,顺手编了架秋千荡,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蹲在外面的人聊天。 “诶。”她看向脾气极好的善殊,问:“既然你们急着做任务,多带点人出来不就行了,明知任务难还单枪匹马地闯,不是摆明了浪费时间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九凤摆了摆手,眯着眼睛应得浑不在意:“早些年我们倒也都收到过天机书,但没人做任务,完不成也没人交过罚款,时间长了,它就自己消失了。” 妖都那群大妖,个个桀骜,骨子里生来都带着难驯的不羁,天生不将圣地当回事。别说做任务维护世间秩序了,他们收敛点性子,不到处惹祸就阿弥陀佛了。 善殊失笑,她解释道:“天机书发布到我们手中的许多事情,人多反而不好解决,你一句我一句的,信息分散,没法抓住重点,办起事来还容易打草惊蛇,反而更费时间。” “不仅如此,任务的难度往往会随着人数的变化而变化,届时处理起来更麻烦。” 就像原本四星半的任务被硬生生拖成五星,身边还多了很多拖油瓶,那种难度,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她们说话的时候,朝年也在和溯侑说话。 而薛妤早在进鬼车那一刹,就带着那张地图和几本记载了宿州历史的书籍一头扎进了最里层。 “你将这个给女郎送过去。”朝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溯侑,苦着脸道:“查案归查案,也不能伤都不管了,这万一到了宿州,再碰上个难缠的妖要实打实的硬碰硬,女郎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察觉到溯侑不解的目光,朝年呲着牙补充道:“女郎不听我们的,她很少用这些外物疗伤。” “若是女郎不肯用,你就再劝劝她,好歹休息休息。” 溯侑掀开帘子进鬼车车内的时候,薛妤正合上其中某一本书,听到动静抬头,见到他手中握着的瓷瓶,也不意外,问:“朝年让你来的?” “女郎该珍重自己的身体。”溯侑扫过她手边堆着的那些书,道:“尘世灯一事,不急于一时。这些事,大可以吩咐给下面的人做。” “朝年?”薛妤摇了摇头,道:“他们得再好好练上两年才行。这些繁琐的东西丢到他们头上,不出半日,都得哭着回来跟我求饶。” “我可以替女郎整理对比。” 当日在审判台凶得不行的小崽子收敛了爪牙,也终于开始露出一星半点试探的亲人的意思。薛妤抬眼看他,感受他体内的气息,问:“邺都心法,练到几层了?” 他有修炼的基础,天赋高,还勤奋,速度绝不会慢,可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他轻声吐出那个“四”字时,薛妤还是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眼角,道:“不错。” 她尤记得,当年松珩学习此法,一个月才磕磕绊绊到两层。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薛妤鼓励小孩似的露出一点不明晰的笑意,道:“你年纪还小,又刚受过刑,赶路的这两天好好休息休息。” “这药。”薛妤扫过骨白色的小瓶,拒绝得干脆:“让朝年收回去放着。” 说完,她又垂眸安静地翻起书,不知疲倦似的一处处对比,圈出不同,如此来回重复。 溯侑原样拿着瓷瓶出来时,有一刹那不自觉的皱眉。 朝年远远地跑过来,将瓶子收回去后就地半蹲着,愁眉苦脸地叹气。 “女郎为何不肯用药?”溯侑一双桃花眼往下垂着,说话时仿佛永远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不疾不徐的从容。 “女郎是灵阵师。”他现在得薛妤看重,将来是肯定要留在身边做事的,朝年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隐瞒,低声道:“灵阵师你知道吧,讲究的是对世间万物的领悟。外界总有许多传言,说每个灵阵师都得天独厚,灵力细致入微,这样的说法,对,又不对。” “灵阵师的身体比起同修为的其他人,宛若一碰就碎的娃娃,就肉、身力量而言,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朝年一句一句说得清楚:“其实这根本无伤大雅,只要双方境界相差不是很悬殊,一般情况而言,别人根本近不了灵阵师的身。可女郎说,邺都不能出现一个有明显弱点和缺陷的传承者。” “这些年,女郎一直都很忙,她要一边处理邺都政务,一边接天机书的任务,同时要做到阵法方面毫不落下,还得抽出时间跟那些三大五粗的体修比拼。” “为了淬炼身体韧度,也为了警醒自己,除非生死攸关的场合,不然女郎基本不会用药,不管有多疼,反正就等着伤口自己痊愈。” 朝年说着说着,声音闷下去:“我姐姐拼了命的修炼,也常愧疚,觉得跟不上女郎的步伐,无法替她排忧解难。” “女郎身上的担子,真的。”朝年摇了摇头,话语都沉重起来:“真的太重了。” “女郎是不是说要你去休息?”朝年看向沉在花藤沉影中逆着光的少年,问。 溯侑颔首。 “她跟我,梁燕和轻罗也这样说。”朝年闷闷不乐地用指尖在地上涂涂画画,道:“其实我们根本没能帮上什么忙。” “所有人都在休息,就女郎自己在忙。” 溯侑像是突然被闪动的刺眼光亮刺到,倏而难以忍受一般垂了下眼。 这些天,他没有藏拙,孔雀开屏一样的展露自己,她明明知道,那些朝年做不了的事完全可以交给他。 可偏偏没有,半句都没有。 他,朝年,轻罗,于她而言,都是需要照顾的半大少年。 唯独忘了自己,也不过是花一样的少女年纪。 溯侑自知自己品性,他低劣,阴狠,不择手段,演技精湛,他得咬牙淌着血往前爬才能活下来。 因此之前百年,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唯独此刻,他站在斑驳的光影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在身体里乱蹿的到底是种什么情绪。
第26章 九凤的鬼车速度极快,上面挂着无数个铃铛,迎着风往前飞时,那动静堪比百鬼出行,加之上面姹紫嫣红,明明不同时节开放却强行凑成一堆的十几种花,横跨城池的过程中,总能引来无数人的围观热议。 在此过程中,薛妤等人再一次感受到妖都的财大气粗。 “从前就知道妖都有钱。”朝年看着九凤眼也不眨地签下那一长串罚单,摇着头接连啧声:“没想到这么有钱。” “这算什么。”在鬼车上待了几天,九凤跟他们这些小少年处得不错,闻言嗤的笑了一声,道:“妖都五大世家,哪家少主出门不是奴仆上百,招摇过市。” “你们这些小鬼,就是太守规矩了,没见过大世面。” 他们说话时,薛妤难得出来透气,听了这几段话,倏而问了句:“妖都五大世家,还是从前那几户?” 这世间,妖都显得颇为神秘,神秘到甚至与这俗世脱了轨,普通人进不去,薛妤这样的圣地传人进不去,就连天机书,进去了也灰溜溜的自行消失。 久而久之,除了他们自己,很少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势力如何分布,只能偶尔从九凤这种来尘世游历的大妖嘴里得知一星半点的信息。 “没,跟从前比略有调整。”九凤眯着眼懒洋洋地晒太阳,闻言扭头看了她几眼,慢悠悠地拖长调子解释道:“温家掉下去了,新挤上来一户。” “温家?温家怎么会掉?”善殊与薛妤对视一眼,有些诧异地开口:“我记得五年前妖都世家排名,温家还高居于第二,排名仅次于九凤一族。” 跟圣地不同,妖族讲究血脉,因此通常是强强联姻,排名前几的世家往往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连着筋,温家能从第二的位置直接跌下前五,除非是出了什么致命的过错。 “惹了一家疯子,被人生生打下去的。”九凤提起这个,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回忆的情形,耸着肩摇了下头,道:“这事说起来复杂,新提上来的那家不是什么底蕴望族,也不是为了五大家的头衔,跟温家打起来只是因为家里丢了个孩子,温家出言不逊,正好撞枪口上去了。” “那家人神秘得很,时至今日,我们都没摸清楚底细,连人家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那家父子跟温家家主长老们对决的时候,看到了一双长翅。”九凤伸手在苏允肩上拍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出来时,家里老头还在为这事发愁,来来回回翻书,头都翻大了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诶,我们快到了。”九凤遥遥指了指前方层层叠叠堆在山峦上雾色,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在宿州城上空降下。” 薛妤从妖都世家排名更改的事中回神,低低地应了一声,道:“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下,别打草惊蛇。” 鬼车最终停在一座荒山的半山腰上,此时宿州天将亮未亮,晨光微熹,山上山下都笼着一层蒙蒙浅雾,山风一吹,那雾就像层流动的轻纱,往翠绿的山林中一钻,出来时俨然变了种颜色。 九凤往远处眺望,没多久就不耐烦地收回视线,问薛妤:“这么大的地,从哪里找起?” “别的地方先不用管,重点查城南。”薛妤看向朝年,后者机灵,挺了挺胸膛道:“女郎放心,等会我们分开行动,我带着梁燕,轻罗去城南的客栈,酒楼多打听打听,那些小巷路口也看看问问。” “那你说说,都要问些什么?”薛妤看着朝年自告奋勇,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淡声问了句。 “问、问——”朝年一下卡了壳。 “你们不必多问什么,那方士既然拿了灯,必然知道雾到城发生的事,更知道我们即将到宿州查灯的下落。宿州是他的地盘,我们初来乍到,一上酒楼就问关于城南的问题,十有八、九会被盯上。”溯侑站在薛妤身侧,长身玉立,声线不急不缓:“你们只要在各地转转,多留意旁人嘴里近期发生的奇闻趣事,暂时不要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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