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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告诉重病的贺嘉妈妈，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一辈子为了家庭，始终相信丈夫的女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是坚决不相信的。 她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整日自欺欺人，甚至在年幼的贺嘉面前终日反复念叨着爸爸是有事没来得及管他们。 贺嘉四岁之前的人生虽然家里不是很富裕，但是也有母亲的关怀和照料，也能吃饱穿暖。 可是变故就是从母亲得知父亲抛妻弃子开始，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甚至也逐渐没有了活下去的意愿。 年幼的贺嘉不知道怎样是对，怎样是错，但是每每看着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愣愣流泪的样子，他心里都会很难受。 没有人管他，母亲一蹶不振，爷爷需要人照顾，整个家里在这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亲戚。 小贺嘉只能独自一人，跑去山上，跑去县里，有些时候摘些山货，有些时候去县里捡些破菜叶子。 得知塑料水瓶可以卖钱，贺嘉便每天捡水瓶。 自家地里因为长时间没人照料收成不是很好，得知可以去县里卖完菜的地方捡菜，贺嘉便每天都去捡。 母亲的药吃完了，他经常走很远的路跑去县里买，有些时候村里有人会去县里或者城里的时候，会搭他一程。 其余的时候经常来来回回步行，从未走过这么多路的贺嘉脚有些起水泡，但是想着母亲，还是忍着痛一趟一趟又一趟地跑着。 家里再也没有人做饭，贺嘉自己按照母亲原来做饭的样子试着做，虽然不好吃，但也勉强可以活下去。 有时候村里人见他可怜，会叫他去吃饭，或者是拿些东西给他，也会教他一些生活常识。 就这样，贺嘉逐渐学会了在没长大之前要靠什么谋生，对于用卖塑料水瓶的钱换取吃的这样的事情已经很熟练了。 回到家，照顾不停流泪，身体每况愈下的母亲，照顾躺在床上，得知家里变故一心寻死的爷爷。 生活像一剂催熟剂，还是这样推着贺嘉长大。 日子就这样熬下去。 村里也有干部来关心过贺家的情况，甚至有人提出要帮助贺家，但是都被贺嘉母亲否决了。 “我家有钱，贺嘉父亲还留了不少钱呢，贺嘉父亲马上就回来了，不用你们管。” 这是假的。 家里确实有些存款，但是不多，到现在，已经因为买药被用得差不多了，贺嘉母亲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人家自己都这么说，干部就算有心也无力。 又是一段时日，虽然贺嘉的母亲始终不肯接受贺嘉父亲不管他们了这个事，但是却始终等不到他回来，也等不到他的音信。 现实终究还是让贺嘉母亲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段时间，贺嘉母亲越发丧失了求生的意志，整个人从一开始的忧愁到后面慢慢的恨意。 连带着祸及到了小贺嘉的身上。 什么都还不懂，除了每天要为了生活奔波，还得照顾生病在床的母亲和爷爷。 到后面耐不住母亲的恨意，偶尔还会被母亲打。 贺嘉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温柔的母亲变成了这样，但是每每看着母亲打完他会出现一瞬间快意的笑容，像是大仇得报，贺嘉就不敢往外说。 甚至乖乖被打。 因为母亲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母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她不愿意让别人帮助，同时病情也恶化得也没办法医治了。 贺嘉还记得是一个冬天，母亲的样子好像失去的灵魂，呆呆地看着破旧不堪的屋顶，漏出了个释怀的笑容。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从那之后，贺家就只剩下了贺嘉和他爷爷。 两人相依为命，爷爷也终于放弃了求死的念头，毕竟家里已经再没有大人了，留下贺嘉一个人自己不放心。 村里人得知了贺家的情况都感叹不已，贺嘉着实可怜，贺家也逐渐得到了一些补贴。 不多，但是除开给爷爷买药的钱，其余勉强能够让爷孙俩可以活下去。 但是要说上学，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 村里没有小学，要想上学得去县里，要是上学之后就没办法照顾爷爷，而且也没有钱可以拿给贺嘉上学。 虽然爷爷说还是得读书，但是现在的这个情况也实在没办法让贺嘉读书。 除开母亲病重之前去过幼儿园，其余的，从7岁到现在，贺嘉都从来没去过学校。 有时候隔壁李婶子的孙子小龙会拿出课本教他认字、还可以学习数学，每每这时就是贺嘉觉得最开心的时候。 其余空闲时间在村里遇到同龄人，听他们说上学课本里的内容，贺嘉也会好奇，也会羡慕。 但是马上现实就会让他放弃想去上学的念头。 贺嘉上过幼儿园认识几个字，有时候会跟着看一下小学课本，虽然大多数看不懂，但是听他们说的时候还是很向往。 贺嘉听着李婶子邀请的话，嘴里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不行，平时已经很麻烦李婶子了，自己现在也不能报答她，不能去她家吃饭了。 “不了，婶子，我得回家给我爷做饭呢。” 李婶子知道这孩子是不想麻烦她，这年纪的小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每天就吃些干粮和破菜叶子这怎么行呢。 况且现在发展越来越好，各家家里都不缺这口吃的。 “和婶子还客气什么，不缺你这口吃的，况且今天做的有些多，他们今天都在城里下馆子不回家吃饭呢。” 李婶子笑了笑，极力劝说。 贺嘉还是摇摇头，“还是不了婶子。” 说完怕李婶子还要劝他，连忙往家里走去。 看着贺嘉匆匆忙忙的背影，天气有些热，此时贺嘉穿了一件短袖。 但是因为这些年从来没买过新衣服，都是捡的别人不要的衣服穿，衣服被洗过很多次了，有些褪色，还有很多或大或小的虫眼。 干瘦的身子笼罩在宽松的衣服下，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小，弯腰的时候从背面隐约可以看到骨头的形状。 今天穿的这件衣服还算好，有些时候衣服上会有很大的洞，去县里的时候经常被有钱人家的小孩嘲笑。 叹了口气，李婶子泼完水就回到了家里。 在家里找了个碗，把红烧肉盛了满满一碗，又找了个盆子，装了满满一盆的白米饭。 端着去贺嘉的家里的时候，贺嘉正在清洗捡来的青菜叶子，准备和着买的面粉一起做个疙瘩汤。 看见李婶子进来，贺嘉有些拘谨。 虽然李婶子还有村里人不止一次来过他们家，但是基本每次来都是送东西过来，贺嘉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欠别人的，心里常常会有些不好意思。 家里的房子本来就不是很好，随着这些年的风吹日晒，再加上没有心思管家里的房子，整个房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舍不得开灯，或者说很久没有开过灯，即使是白天，家里也有些昏暗。 环顾四周，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 李婶子和贺嘉打了个招呼，把红烧肉和白米饭放在桌子上说道：“贺嘉，别做饭了，婶子给你拿了菜和饭，今天和你爷爷你们俩就吃这个吧。” 不放心，又说道：“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们，大事也许不行，但是像吃吃喝喝这种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别老一个人扛着。” 贺嘉不是第一次听见李婶子这么说了，虽然心里想着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做，但是口上还是连连应好。 不能辜负婶子。 “谢谢婶子，真不用送，今天县里收垃圾的爷爷说我以后可以去帮他忙，还给我钱呢。” 贺嘉想到这里，小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贺嘉今年也不过才9岁，就算是想要帮他找其他的，老板也不会用。 要是帮忙收废品可以混个温饱，等长大了就好了。 李婶子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又看了眼贺嘉，“吃完不用洗，直接拿过来就行了知道吗。” 说完李婶子就离开了贺家。 虽然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但是却挡不住红烧肉的香味。 隐约可以看见五花三层的肉在若隐若现的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还没有吃，贺嘉都可以想想肉汁在嘴里迸发，轻轻一抿肉就会化掉，一口白米饭配着一口红烧肉吃得能有多满足。 回过神来，把今天买回来的面粉收好，又把菜叶子放在一边。 贺嘉先是把碗里的红烧肉和白米饭腾了出来，然后去打了点水，把李婶子的碗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了。 放在一边准备下午出门的时候顺便带过去还给李婶子。 然后拿了一个家里的碗，盛了一碗白米饭，油润的红烧肉轻轻放在米饭上面，浇了一点肉汁。 贺嘉要先去喂爷爷吃饭。 贺嘉的爷爷刚才在床上应该听见了李婶子过来送东西的时说的话，对于贺嘉手里的一碗红烧肉盖饭没有询问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止不住叹气。 每天都能看见贺嘉越来越消瘦的脸颊，尽管每天他都很累，但是小小的脸上总是写满了活力。 贺爷爷推开贺嘉喂在嘴边的饭，“嘉嘉，你吃，爷爷不饿，吃不下。” 这话半真半假。 是人都会饿，就算贺爷爷生病躺床上那也是会饿的，但是也确实是吃不下。 近来贺爷爷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可以感觉自己的生命要逐渐走到尽头了。 病情的加重让他越发吃不下东西，还不如给贺嘉吃多一点，可以长高一点。 本来贺嘉因为营养不良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更瘦小一点。 说到底自己还是累赘。 从贺嘉妈妈死后，自己说是不放心看着他一个人，但是自己的存在却让他更加艰难。 可是要是就让自己去了，不再管贺嘉，贺爷爷自问做不到。 现在也好，自己不是不管了，是确实没办法管了，也可以不用再拖累贺嘉了。 很多时候想到这里，贺爷爷忍不住落泪。 母亲当时身体情况越来越差的体现就是不怎么吃东西，到后面直接吃不下东西。 没过多久，就离世了。 现在爷爷的精神情况和母亲当时一模一样。 贺嘉有些忍不住。 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在听见爷爷的话之后突然涌了上来，连带着母亲离世时的场景，一起浮现在了贺嘉的面前。 母亲的样子逐渐和爷爷的样子重合。 贺嘉只觉得心里一酸，悲伤的情绪难以遏制，迅速从心头涌了上来。 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挤满了眼眶，像是受不住拘束一样，不止地一颗一颗接连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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