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薄声将淋好酱料的鱼放入蒸锅上,开始用热水蒸。衣袖挽到胳膊肘的位置,他摇头:“她只是太天真了。” “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你的教育方式,”李京墨笑了笑,“还记得吗?咱们大学快毕业那会的聚餐,我们都喝醉的那次,聊了很多。” 谢薄声凝神思考:“那天是不是吃的重庆火锅?我被辣得满头大汗那次?不凡喝多了,出去拉着一只奶牛猫就开始跳舞?” “是,”李京墨说,“就是那次。” “那次,”李京墨忍俊不禁,“我还问了你们几个单身汉的择偶要求,毕竟出了学校后,在找男女朋友这件事上,难度就开始大大增加……” 毕竟,出了学校,很少会再有长时间的和异性接触的机会。 谢薄声读大学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谢薄声所读的专业,向来男少女多,以至于很多人一提到这个专业,都会心照不宣地以为该专业男生绝不会缺少找女友的机会。 错,大错特错。 谢薄声属于宁缺毋滥的类型,他自己倒也没有制定什么择偶标准或者喜好,毕竟他读多了书,还是渴望能有着灵魂之上的共鸣。但不是人人都如此幸运,能在青春年少时就能得觅佳偶,顺利牵手相伴。 谢薄声就属于运气不好的那种,他的本硕博阶段,始终没有遇到能够产生共鸣或者其他的异性,或者,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和某一个认识的异性牵手走入婚姻殿堂,共同成家立业。 在谢薄声眼中,“立业”和学术两件事情,都要放在成家之前。 郑不凡的单身理由和谢薄声有点不同。 “我啊,我是猫耳控,你们能理解吗?就是那种,有着人类的身体,却有着猫的耳朵和尾巴,”那天的毕业前聚会,郑不凡耸耸肩膀,坦然地告诉好友们,“我对人没什么兴趣。” 谢薄声心悦诚服,对于他一个守旧派而言,这种单身理由真的十分别致。 早知道他也这么编了。 火锅里咕咕噜噜地煮沸了,聊天时候谈到谢薄声的单身问题,谢薄声还是那句话:“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火锅店中,李京墨给女友拧开一瓶橙汁,常温的。他笑咪咪问谢薄声:“你想要多么合适?” 郑不凡喝了酒,开黄腔:“xp合适?” “不,”谢薄声想了想,“大约是,相处合适,能让我期待今后一同相伴的人生几十年。” 郑不凡说:“哦豁,你这么纯情?” “纯情倒是其次,”李京墨说,“就你这个洁癖劲儿,真的能忍受和其他人住一块儿生活?老谢,我可不信。” ……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郑不凡没有找到猫耳人类,而是和梅花武馆的教练莫非白谈恋爱;当初计划着等宋青衿毕业就结婚的李京墨也没有等到婚礼,一人一猫相依为命;被朋友们调侃“纯情”的谢薄声,也开始起了罪恶的欲念。 谢薄声低头,将圣女果切开:“怎么了?” 李京墨洗干净手,一双手还湿淋淋,只用胳膊肘压了压谢薄声的肩膀。 他语重心长:“薄声,你现在究竟是把小桑葚当什么照顾?当女儿?当妹妹?还是当学生?” 谢薄声说:“妹妹。” 李京墨噗呲一声笑,他摇头:“你猜我信不信?” “老谢啊老谢,我看你是沉迷养成游戏了吧。” 谢薄声说:“放屁。” 他低头仍旧切菜,心绪不宁:“别开这玩笑,快点做菜。” 李京墨摇头。 在一干男大学生中,谢薄声简直就是个异类。 他父母信教,对他虽然没有严加管束,但谢薄声自动朝着“别人家孩子”这一方向发展,成绩优秀,洁癖喜净,坚持运动,甚至连某些片都不会看,当有些男生聊一些两性话题和关系时,他只会沉默地拿一本书看,从来不会参与这种讨论; 以上倒还好,自律些的人同样能做到。而最重要的一点,李京墨从没有听过谢薄声说脏话,也从没有见过他生气、发脾气。 一次都没有。 ——自从认识谢薄声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谢薄声讲脏话。 李京墨去拿干净的盘子,这个厨房中,袅袅香气散开。他说:“老谢啊,你心里面有鬼。” 谢薄声不说话,只低头切菜。 修长的手指压着刀,鲜嫩的圣女果被切开,汁水充沛,依赖地贴靠在他指尖,好似要溶溶没入他的身体。 衬衫贴着身体,有些许不适,谢薄声下意识抬头,去寻找小桑葚的身影。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透过透明玻璃,谢薄声看到客厅里的小桑葚,她还在和宋青衿喵喵喵,猫猫沟通。 晚餐是两位男士合力做完,小黑猫蹲在桌子上吃饭,她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就是罐头和冻干。小桑葚吃到肚子圆滚滚,才停下进食。回去的车上,小桑葚缩在副驾驶位上熟睡,谢薄声躬身将她抱起,也不惊醒她,从地下车库往电梯处走。 大约是下午逛街累到了,小桑葚睡得很沉,只会发出小小的呼噜声。谢薄声心事重重,李京墨那句话似一种诅咒,始终在他耳侧萦绕。 地下车库中只有他一人抱着小桑葚在走,空旷,脚步回声也寂寥。有一处的灯坏了,物业还没有及时修理,谢薄声抱着熟睡的小桑葚,踏入这一片黑暗。 视线受到一定的障碍,心跳声愈发清晰。 他的,她的。 在这空旷中渐渐融合。 谢薄声自持行得直做得正,一开始收留小桑葚、教育她穿衣吃饭,绝不是为了什么欺负她。不要说她是个女性,即使变成人类的是个男性,即使当初收留的是白猫先生,他仍旧会心无芥蒂地照顾他、教育他。 无他,全因谢薄声的责任心。 抱着小桑葚的手轻颤,她好似一束明晃晃、刺痛谢薄声的荆棘玫瑰。他在抱对方的时刻涌起隐秘的不安,疼痛和不可言说的甜同时存在,混淆他的判断。 ……不可能是什么养成。 谢薄声闭上眼睛,他想,可能是没有和异性相处过这么久的时间,以至于他的身体以为他要做什么,才会分泌这种奇怪的、不像话的激素…… 真的这样吗? 谢薄声剧烈跳动的心在提醒着他。 ——那些不过是你为了粉饰太平、故作道貌岸然的说辞罢了。 ——睁开眼睛看看吧谢薄声,看看你怀里的小桑葚,你敢发誓,从春日梦后,就再也没有对她起过其他反应? ——倘若你问心无愧,此刻你怎么不敢直视她? ——仔细想想吧谢薄声,你这一周的表现,还是一个正人君子么? ——你已经不再将她当作妹妹,不再将她当作孩子,你有着更罪恶、阴暗、扭曲的想法。 谢薄声,承认吧。 你就是在玩养成。
第72章 教授难题 小桑葚感觉谢薄声有点怪怪的。 从周日的早晨开始。 他看上去有一点点沉默,好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小桑葚嗅得出他复杂的情绪,那绝对算不上是开心。 于是小桑葚在吃早餐的时候频频地看谢薄声,担心他是不是有点不开心,或者有什么其他问题。 但谢薄声、第一次、躲开了猫猫的注视。 小桑葚握着自己的筷子,嘴巴里面的鸡肉也不香香了。 猫猫是不会藏住心事的。 “谢薄声,”小桑葚叫他,“你怎么啦?” 谢薄声笑了笑:“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 会是吗? 小桑葚不确定,她只知道,谢薄声早上又洗了澡,换了新床单,连被褥也拿出去晾晒。 她低头,一口一口地努力将鸡肉吃入腹中,问:“那今天上午,我们还能去看电影吗?” “去,”谢薄声剥开鸡蛋,放在小桑葚面前的小碟子中,“怎么不去?” 小桑葚又开心起来了。 她喜欢一些3D的电影,尤其是丛林追逐或者竞速类的影片。人类形态的她没有办法再像猫一样在钢铁森林中自由跳跃、但她可以从人类制造出来的虚拟视觉中重新感受到飞翔的感觉。 看完电影,谢薄声又带她去游戏厅体验了一把号称5D版的互动短片,第一视角就是老虎,坐在会配合影片画面左右摇摆、上下冲刺浮动的座椅上,感受丛林中的激烈冒险。 这种东西对于谢薄声来说,就像大人去坐超市里会叫“爸爸的爸爸是爷爷”这种儿童摇摇车,但对于小桑葚而言,简直是圆满了她的猫猫丛林梦,一直到影片结束,谢薄声牵着她的手,将她从座椅上带下来的时候,小桑葚搂住谢薄声脖子,跳下来时,又自然地亲亲他的手背:“好棒!” 谢薄声身体一僵,他看着脸颊红润的小桑葚。 她的异常发色和眼睫的颜色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很多人会理所当然地将小桑葚当作白化病者或者混血儿、再或者染成了这种发色,因而那目光并不算怪异,只是一种略带好奇的打量。谢薄声不喜这些人的视线,但灼痛他的是方才小桑葚柔软的唇。 他沉默地拉着小桑葚的手,带着她去兑换更多游戏币,带她去抓娃娃——谢薄声和现代的高中生脱节太严重了,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喜欢玩什么。 游戏厅禁止未成年人和高中生进入,不过小桑葚的身份证上是已经成年的,这点倒没什么特别影响。 和小桑葚比起来,谢薄声才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职业问题,外加上那轻微的强迫症,谢薄声习惯了一年四季都穿衬衫正装,区别可能在于日常穿得稍微休闲,而有些研讨会或者学生答辩的时候,他会穿商务一些、更正式的衣服。这也就造成,整个游戏厅中,只有他一人穿着正经的西装,付钱购买了游戏币,满满一大纸筒。小桑葚喜欢玩什么,就从他手中杯子里抓走游戏币,跳过去投币、玩游戏。 谢薄声从前并不觉自己年龄是什么样的问题,文学是没有年级的,对于老师来说,年龄也不会是一个劣势。 今天,在这嘈杂的、年轻化的游戏场所,谢薄声第一次意识到,和小桑葚比起来,他的年龄似乎有些大了。 年轻人染着漂亮的发色,穿着也各不相同,谢薄声依稀记得,那种漂亮如古典油画上的裙子应该叫做lo?然后是那种青葱的jk裙?还有汉服,旗袍……男性的着装也各不相同,即使是衬衫也要加上一些金属铆钉元素,普通的T恤也要印着各种新潮的图案中。 只有谢薄声一个人,黑衬衫,同色系裤子,沉闷严肃得像是局外人。 谢薄声转身看小桑葚。 她今天穿了谢薄声给她买的白色连衣裙,金色头发扎了个小马尾,发圈上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三花猫。现在,她正在和另外一个穿JK裙的女孩子头抵着头亲密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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