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发生的事她丝毫未觉,她只知道他恢复灵力后为自己修复了身体。 雎不得被她抱住,人瞬间僵硬起来,手臂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犹犹豫豫半晌才试探着搭在她肩上。 她还是很瘦,抱着都有点硌人。他只能通过灌输灵力将她的虚空补足,却不能将她的肉补回去。 温柔的阳光悄悄从窗纸爬进来,黑蛛蛛躲在门边,偷偷地仰面看。 经历了许多天的昏昏沉沉,林念慈感觉现在自己充满力气,她很快松开手,跑出屋子。 她骤然离开,雎不得的怀中一空,心脏好像也跟着一空。他紧追出去,默默跟着她,看着她到处同相识的村民打招呼。 村民惊讶于她恢复的如此快,纷纷围着她向她恭喜。 雎不得望着她对他人的笑面,止不住的嫉妒油然而生,想要将她关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 但他同时又清楚地知道,她不会乖乖被自己束缚,自己若真这么做了,她便不会再理自己。 他强忍酸意,一路站在林念慈身后,像一尊守护神,不必要说话,只需站在那里,便安全感十足。 小小的院子一片静谧祥和,绿色的草地果树,蓝白的天空轻云,仿若世外之地,无人知晓刚刚这里惨死了八人。 林念慈坐在草地上拿出储物戒里的方台,其上的一把剑金光微烁,与她的识海冥冥呼应。 雎不得轻而易举劈开方桌,露出长剑完整的面貌。 剑是把普通的剑,甚至在一众灵器里毫不起眼。剑身虽生了锈,两人却一眼瞧出这是逐风一直带在身上的佩剑。 若是只有一个寂空雕刻的木镯,还可以说是巧合,但现在又出来一把逐风的佩剑,整件事便玄之又玄起来。 为何他们一路走来,找到的一切都与逐风寂空有关?寂空逐风到底与他们是何关系?卫国神女是谁?为何是林念慈的脸?背后的人为何要让他们去寻这些? 林念慈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等他们寻到所有星之力便能解开答案。 看见佩剑,雎不得毫不意外,对于背后人玩的手段,他心知肚明。 方桌被劈开,佩剑露出大部分,承载了星力的剑身终于出现,林念慈将手放上,星力便进入她体内,与此同时,熟悉的感觉又一次降临。 目之所及迅速变换,幽暗的夜色里,紫衣女子瘸着腿偷偷跑在一排排房间后,到了最后一间房时,她看见这间的窗户没关严,登时大喜,悄悄将窗推开,手一撑,无声无息地翻了进去。 原本以为房间里的人已睡,不想进去却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 小和尚漆黑的眸子发亮,让她在夜里一眼难忘。 那是逐风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寂空。 后来,她养好了伤,只留下一只草兔子,没有任何的道别便离开了。因为她知道,她还会回来。 她挣脱了束缚,如一只自由的鸟翱翔在这人世间。没有了家族父亲的庇护,她开始过的格外艰难,经常吃不饱饭,露宿街头,再或者是被人诱骗、抢劫。 她靠着自己的机智一次次化解危机,也在一次次的困难中成长,她没有被摧残,反而越来越生机勃勃。 逐风先是去了神川乡,传闻那里的景色极美,有许多特色的名吃和手艺。她在神川乡玩了很久,走时买了几尊小泥人,全部让师傅照着自己的描述捏好。 所有彩塑里,只有寂空的模样最难捏。因为他的样子,逐风无法形容,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才能描述寂空。 他是空山新雨,美得清透。若非要再加形容词,那就是好看,非常好看,难以形容的好看。 师傅说,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逐风高兴笑起来,这虽是屁话,却也是实话。 师傅很有耐心,一点点按着她的指点勉强将人捏了出来。 逐风带着此行最大的收获回了京,她先是悄悄地去看了父亲,将泥人置于他书房的桌上,又去看了念梦和其他几位平日与自己关系颇好的弟弟妹妹,将泥人送给他们。 最后,她去了泰明寺。 寂空窗前的杏花开得正好,她看见了窗前隐隐俯桌的人影。 她捡了许多石子爬上树,悠悠晃着腿将石子掷向窗子,一击未开,再来一击。 窗后的人终于抬了头,推开窗,见到她的一瞬便勾起一抹笑。 逐风感念他的相救收留之恩,每次从外面回来,一定会来看一看寂空,她很喜欢与他相处的感觉,像小桥流水,温和柔软。在他那里,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放空自己,什么也不必想的时候。 这个习惯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日她夜晚来看寂空。 漆黑的夜色吞噬了整座寺庙,她寻了半晚上,终于在有着唯一微光的佛殿里瞧见了跪地的寂空。 他念念有词,她靠近了才听清他说的什么。 “弟子愿以阳寿三十年,换逐风平安康乐,恳求佛祖佑她。” 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虔诚。 逐风不是不识世事的天真少女,相反,她比大部分人都要通透,所以她一眼看出寂空隐藏的心思。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将寂空推入泥潭。她一直都想错了,她以为寂空孤独,她可以常来看他,陪他解闷,但事实是他常年在寺中修行,未见过旁人,很容易便对她萌生别样的感情。 对寂空这样的人来说,心有挂碍时,便已是泥足深陷。 逐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从此再未来过泰明寺。她已酿成大错,不能再放任其发酵。 再见寂空,已是一年半以后。 她刚从北境回来,在进城的路上碰见了他。他背着包袱,低垂了头从泰明寺下来,快步与她擦肩而过。她升起不好的预感,转身悄悄跟上他,一路尾随着他从京城走到北境。 他没有发现过她,但她知道了他离开泰明寺的原因。 他每走到一处,便向人询问是否见过一位身着紫衣,手握长剑的女子。 逐风不敢出来与他相认,但一直偷偷保护他。 她期望寂空快些放弃,早点回京,她不想再看见他为她奔波。她承受不住如此坚定的感情,她不会允许寂空因她堕入凡尘,也不会为寂空放弃自由,他们永远不会有结果。 寂空的爱是空中楼阁,看上去漂亮好看,但那远远不够生活。 她不知道,其实她又想错了,寂空这般固执的人,不撞南墙誓不回头,他不是非要一个结果,他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直到他要被安北王抓走时,她才迫不得已出现。她重新护送他回了京,临走时告诉他:“寂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希望你能早日参透。”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分别后,逐风深受煎熬,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找寂空说明一切,虽然他从未挑明过心意。 她第一次遇见寂空这般的感情,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潇洒淡然,开始变得犹豫不决。她将他当作朋友,不希望他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她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先去看看他,若他还是深陷其中,她便要将他拉出来,挑明一切。 然后她与他错过,在路上被安北王发现抓走,安北王逼她说出那个小和尚的下落,她不肯,便因此而死。 最后,是她的魂魄指引寂空离开王府。 所有的场景如走马观花,快速略过。这次醒来,林念慈没有像上一次感受到寂空的感情一样感受到逐风的感情,而是一切都平淡如水。 幻境中的一切林念慈在因果囚里亲自经历过,此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再看一遍,倍感唏嘘。 逐风未必没有喜欢过寂空,如果不喜欢,她那样洒然的人不会变得犹豫不决,只不过相比寂空的感情,她的喜欢便淡许多,甚至比不过她的自由。 逐风本是鸟,她可以为他做很多事,却不会为他驻足,因为她的心里是整个世界,寂空于她只是世界的很小一部分。 而对寂空而言,逐风虽充斥了他的世界,但她更像他的信念,他的一根支柱,她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他只需看着她,却不必要得到她。 所以即使他们从未错过,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林念慈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雎不得腿上,他低头,沉沉看着她。 此时平静下来,她望着那双沉寂的眸子,忽然不自在起来。之前他照顾她,日日为她换包扎的布条,不可避免地有些身体接触,那时她精神不振昏昏沉沉,也没精力去想些有的没的,现在看着他莫名有点羞耻。 她强作镇定坐起身,没话找话:“我的修为到化神了,涨得真快。” “嗯。”雎不得直视她,看她说话时开开合合的红唇,看她不自在时不自觉的小表情,突然很想仔细摸上一摸,那一定很软。 林念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不想放过他:“你看我干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一下才问:“你知道寂空第一次看见逐风时是什么想法吗?” 她果然好奇:“什么想法?” 他微勾起唇角,很是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情:“他想,这个姐姐真是好看。” 然后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从额到鼻再到唇:“额好看,鼻好看,唇好看,真是哪哪都好看。” 林念慈被他这一下惊了一跳,没想到他还会说这样的话,她看着他微扬的唇,便知道他肚子里在冒坏水。 她没有如他所愿地露出羞涩的表情,而是迅速凑近了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两人面面相觑:“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想的什么吗?” 她的眼若幽深的水潭,让他对视一眼便掉落其中。 即使知道这是陷阱,他还是鬼使神差:“想的什么?” 林念慈靠得更近:“我在想,这人长得如此好看,若是我的便好了。”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长羽般的睫毛眨了又眨,情不自禁地想要与她肌肤相贴。 眼前人却突然远离了,刺目的阳光落在他眼上,让他不由地闭了下眼。 对面,是她戏谑的笑。 他也蓦地笑了。 等到林念慈进了屋,他才慢慢沉下笑意。她进入幻境之时,他也进入了。 他看到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也终于知道因果囚最后他执着了百年逐风到底动没动过情的答案。 她动过情,情却不是她的全部,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消遣。 …… 两人在小村子里又住了几日,等到林念慈的精神几乎完全恢复,他们才告别村民,启程往下一个地点。 两人御剑离开南洲,穿过中洲北洲,来到了魔域。 雎不得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魔域地方辽阔,终年乌云密布,很难见到阳光,以至于其植被寥近于无,一眼望去除了魔气,便是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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