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天色发暗,愈发冷了,他们顶着风朝客运站的方向走,好在客运站并不远,随到随买票,因为人不多,买好票到候车室里等发车,依然人不多,纵使是这样,仍有五六个阿婆挎着篮子在兜售当地的土特产,李元道:“我得买几瓶草头盐齑回去,老妈和女朋友都喜欢吃。”话音未落,两三阿婆已耳聪目明地走过来:“老板要买草头盐齑?买我哦!自家做的,干净卫生味道正宗,还便宜!” 李元买了六瓶,袁绮也跟风买了三瓶。又买了两袋崇明糕和赤豆,要付钱时,才知邵杰付过了。 李元还想买点煮好的白切羊肉,一问价格明显宰客,也就算罢。 待从大巴车上下来,已是五点多钟,觉得额上点点沁凉,抬眼看天空,明明飘着雪,落下来却成了雨。 邵杰的车在停车场,把李元送到公交站后,他又打方向盘往市区里开,袁绮好奇问:“这是要去哪里?” 他瞅她一眼:“你不是和海兰约在国泰看大话西游?”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呀?” 邵杰话到嘴边又笑了,摇摇头:“我猜的。不过国泰今晚午夜场确实是大话西游,要不要看?” “好啊!”袁绮当然愿意,明晚因要参与月亮行动,白天放假休息,她和邵杰平日里又忙,难得有约会看电影的时候。 等红绿灯时,邵杰问她:“林红卫提到的那个孟丽君,住址在哪里?”
第七十一章 张淑芬的朋友 袁绮看着手机道:“浦东川沙镇南市街101号。” 邵杰本能地看了看表,袁绮已经意会,抿唇道:“现在去正合适,如果她白天上班的话,我们到时差不多吃好晚饭了。”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邵杰心生柔软,伸过手来抚触她的脸,袁绮眼前蓦得浮现林春卫肥厚的大掌揉捏女孩子颊腮的画面,顿时有点恶心,本能的偏过头躲开。 “怎么了?”他奇怪地挑挑眉:“我的手很干净。” “专心开车。”袁绮提醒,他便再没有说话,天色黑皴皴地,雪下大了,迎来驶往的车灯可以证明,映得一条条像冰棒棍子掉落于地。过地下隧道要排队,并排一辆公交车,里面挤满下班回家的乘客,无论坐着还是站着的,或昏睡、或看手机、或也朝外观望,眼神却很涣散,只是一个动作而已。唯有两个背书包的女生在交头结耳,说到高兴处满脸笑容,透过玻璃发现袁绮在看她俩,还朝她招招手。 邵杰的车开始驶行,很快把公交甩到八丈远,浦东过了陆家嘴,虽是高楼临立,但人迹寥寥,路灯一盏一盏映透荒凉,和浦西不好比,纵然浦西街道上没人,那热闹仍就浮光掠影,如同刻在了骨子里。 他们抵达川沙镇后,邵杰停好车,撑起伞把袁绮揽到伞下,原来这是一条百年的老街,入目的是一座写着彪炳千秋的功德门。两侧是相连的二层排楼,涂白的墙壁有涂鸦,也有霉斑,一楼是各种店铺,还在营业,古玩木雕、针织刺绣及小玩意儿,吃的和其它老街都差不多,粽子,汤圆,烧蹄,豆酥糖,农家菜。他们找到门牌南市街101号,是家卖工艺品的小店。 店主正坐在柜台后吃面条,听明他们来意看过证件后,便道孟丽君是他老婆,很热心的给他们带路,店旁有一条黑暗的一人宽甬道,走进去可见陡窄掉漆的木楼梯,屋檐下吊着灯,照着厨房外一排水池台子,一个妇女在刷锅洗碗,水声溅溅。 男人喊:“丽君,有人找你,我先带上楼,你快点!”那妇女象征性抬头看看,手上未停。 楼上一间房用拉门隔成两间,入口简单摆着鞋柜,沙发和茶几,还有圆桌和五斗橱。男人邀请他俩坐了,拎来火盆,又去泡了两碗茶,待安顿好就听上楼梯声,他笑着说还要去看店讨生活,把主场交还给孟丽君。 “张淑芬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联系过,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孟丽君坐在旁边椅子,顺手把袖套捊下,年约五十多岁,头发烫着小鬈,她在一家公司做会计工作,人也看着精明能干的样子。 邵杰言简意赅告诉她,张淑芬的女儿秦姗涉嫌诈骗金额高达三百万,如今法院正强制执行,但其一家三口行踪不明、失去联系。只得通过相关熟人四处打听她们的下落。 孟丽君皱起眉又问:“你们是怎样知道我的呢?” 袁绮道:“张淑芬的前夫林红卫给的信息,你参加过他们的婚礼酒席。” 孟丽君恍然,叹息道:“张淑芬是个苦命的人。” 她从前和张家一同住在南京路石库门里,上下楼的邻居,张家兄妹多,但和她最要好的是张淑芬。 “当时我家条件还可以,经常偷偷叫淑芬到楼上来,给她半块羌饼、或一碗荠菜肉馄饨压饿,张家妈重男轻女,阿哥总归管饱,剩下的要分老四老五吃,老三么小时候把脸烧坏,争争抢抢没人敢说。淑芬排老二,吃的最少,干的活最多,但她长的漂亮,最讨街坊邻居欢喜,看她难了,多多少少会帮着些。对了,她学习好,小学毕业后还考上女中,哪想正好碰到上山下乡,居委干事天天上门动员让她阿哥去新疆支边,张家妈哪里肯呢,就让淑芬代替去了,她当时才14岁吧,学也没得上了。我真是替她惋惜!” “后来你们怎么联系上的?”袁绮问。 “我记得是1997年,香港回归嘛!”孟丽君有些怕说错,让她稍等,去里屋拿出个本子来,笑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有记帐的习惯,觉得重要的事都会写下来。”她戴上眼镜,翻过几页,哦了一声:“对的,97年她回得上海,我当时已经嫁到川沙来了,听到消息,立刻就去见她,当时真的是抱头痛哭。太不容易啦!她也讲没想到还能回来,养了一对双胞胎,男人我也见到,老实木讷,听讲是新疆本地人。”她迟疑了一下:“淑芬当初初中都没读,在新疆竟然能当小学老师,也是了不起。” 邵杰问:“后来她离婚再嫁,有告诉你真实的原因么?” “是98年底的事情。”她又翻了翻本子说:“我嫁在川沙镇,这年纺织厂下岗潮,我也被裁回家,寻不到工作,就和老公商量用下面的门面房开个小店,卖卖旅游商品赚生活费。开店也不是简单的事,整日里忙进忙出,有一年多和她没通过音信。直到98年十月份,应该是国庆节,她也没提前打招呼,突然就找到这里来,我记得当时还请她吃螃蟹,她最欢喜吃螃蟹。” 袁绮猜测:“她是来请你去吃她的喜席吧?” 孟丽君点头:“是的,我当时十分的震惊!尤其听说她是嫁给林红卫。” “你和林红卫也认识?” “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他的名号在我们石库门传遍了,和张根发做打桩模子,吃喝嫖赌,在外面胡来来的。”她又道:“他92年去做牢了,犯抢劫罪和流氓罪,两罪并罚判了六年。” “犯的是什么流氓罪?” “当时是不公开审理。”孟丽君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说是酒后把朋友的女儿猥亵了!作孽,那小女孩才十三四岁。” 袁绮心一沉:“张淑芬知不知道?” “她应该不知道!”孟丽君有些迟疑:“她那时还在新疆呢!” 邵杰便追问:“你也没有告诉她么?”
第七十二章 孟丽君所叙 “怎么告诉呢?林红卫这事儿我也是道听途说、没凭没据的,万一不是,我反成造谣者了。” 孟丽君捏紧手中本子,表情显得挣扎:“林红卫人高马大不要命,记得有个姓王的爷叔,不晓为啥和张根发吵起来,他二话不说,把人家暴打一顿,在医院足足躺了半个月。又能怎样,他的口头禅,十五天后又是一条好汉,谁敢告他?告一次打一次。我这种平民百姓,上有老下有小,得罪不起。” 她顿了顿:“不过我劝过淑芬,嫁给有前科的人,还是要深思熟虑再决定。她说她知道。” 张淑芬到底知道什么呢?真的知道吗? “我问她都知道什么,她没有回答,对我倒了一堆苦经。” 这些苦经证实了张家兄妹们话里的内容,也增加了他们未承认的事实。 张淑芬带着丈夫和女儿们回到上海,是满怀对家人的感激和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 “她感激他们愿意接纳她回来。所以张根发问她要钱炒股,她给;老娘要给死人立牌位,她出;老四老五下岗在家,好吃懒做还虚荣,要新衣裳化妆品名牌包包,她出;还要照顾一家生活开销,真把当她财神菩萨了。其实呢,谁人不知道新疆回来的知青多数都穷,那边工资低,回到上海买不起房,又逢下岗潮,僧多粥少,工作难寻啊,偏张家的人集体装傻,把她半生积蓄花光后,再榨不出油水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给好脸色看了。” “张成英讲后来三姐、也就是张如珍一家三口也搬过来居住。” “嗳,可别提这老三!其他几个是贪财喜欢占便宜,这个人就是良心坏了!”孟丽君一脸的嫌恶之色:“就因为她,把张淑芬还有两个双胞胎折腾的度日如年。” 袁绮自然知道她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张慧珍张成英还有张根发在叙述时虽遮遮掩掩,但对张如珍的行为口径出奇一致,或许还会更糟......这般想来,心里莫名的难受:“她没想过搬出去,远离他们,过自己的生活么!” “想啊!她无时无刻不想搬出去!”孟丽君很用力的点头。 “但她没办法!那时候上海人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秦西强哩!他没户口,没文化,没手艺,性格木讷,连上海话都听不懂,每天出去卖力气活、挣的都不如人家多,也只够勉强给双胞胎交学费。哪里有钱租房,还要吃穿用度。所以只能咬紧牙关忍受。” 她们到底受了多少罪,无论孟丽君怎么问也没问出什么。只说起中秋节那天,秦西强在十六铺扛大包时闪了腰,没舍得去医院,就躺在阳台床上休息,张家妈和老三几个就讲他是个懒汉,吃着月饼骂尽难听话。张淑芬带着双胞胎去了一趟外滩。 “她说当时她把双胞胎抱上石栏坐着,底下就是黄浦江,真想一死百了!” 幸亏有个巡警吆喝着危险,逼迫她把孩子们抱下来。 “我说她怎么不早说呢!我虽然不富裕,但多少能借些钱给她救个急。”孟丽君叹口气:“她讲远水救不了近渴。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也就在这时候,张根发跟她讲了林红卫看中她想娶她的事。” 她就和秦西强商量,因为他的腰伤干不了重活,没有收入进帐,双胞胎学费缴不出面临失学,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她在外滩的地上拾到张出国打工的宣传单,觉得这是一条出路。不如问林红卫要一笔钱送他出国去,外国遍去是黄金,等他很快赚够钱回来,她再和林红卫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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