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往厨房里转了转,燃气灶上摆着砂锅和铁炒锅,看锅底应该经常烧饭,抽油烟机却很洁净,不锈钢水槽不见一点渣滓和油星,手指抚过台面也没有粘腻的感觉,台下是烤箱、洗碗机,洗碗机是抽拉式的,碗盘筷整齐摆着,不知是忘记还是离开匆忙,没拿出来放回厨柜里,她抬手打开橱柜,有很多密封玻璃罐,草果、茴香、香叶、桂皮、八角、花椒,香菇......一罐罐装满。还有一袋袋火锅底料未拆开。 唯一不齐整的是一包干海袋,被展开又重新折叠起来,再塞回袋里,袋口被撕扯的很大。这就显得很突兀,让人忍不住去揣测当事人当时的心境。 再欲去开冰箱门,那陶阿姨道:“原还有些小菜摆里面,都烂掉了,我清理过!” 袁琦便不看了,问她:“当初签的租房协议还在吗?我要拍个照片。” “有有,我去拿来。”陶阿姨转身下楼去了。
第十七章 未见过的母女们 袁绮走进卧室,并不大,一眼便看见绿框镶着白玻璃的两扇窗紧关着,还有纱窗两扇,细细密密的格纹感,把白玻璃都嵌斑驳了。纵然如此,还是能看清前面一幢住户楼,不晓当时怎么规划的,错开半楼这样隔着,砖红的一堵墙面全是爬山虎叶子,风吹翻动,如时光流影。 窗下有张书桌,桌面放着各种精致的小摆件,有些日式的风格,细看又不是,是一整套惠山泥人,憨态可掬的站立。椅子很规矩的推进桌下,桌沿和椅背紧抵着。一张单人床铺着绿底白花的床单,同色的被子整齐叠着靠在床板,枕头竖起,显然住在这房里的主人常半倚在床上看书,袁绮捡起丢在旁边的书,是本外国名著《呼啸山庄》,随手翻了翻,现出夹书签的那页,看到一段话:要是有一种不会连累到自己的报复方法,我当然高兴。可是阴谋和暴力是两头尖的矛,它们也会刺伤使用它们的人,而且受的伤会比他们的敌人还重。 字下面用红色波浪线一卷卷很仔细的勾画出来。 袁绮去打开衣橱,多是黑白蓝这些衣物,有七八个空衣架,唯一一件艳些的高领毛衣,还是沉闷的酒红色。 记得张惠珍提起过秦洁有严重的抑郁症,看来这间房是她单独住的,那秦姗住在哪里呢? 袁绮走出来,推开另一扇房门,这间是带阳台的主卧,面积算宽敞,搁着两米的双人床、五开门的衣橱,带镜子的衣帽架,梳妆台上各色保养和化妆品,旁边是四连的书柜,书柜没有书,仍是各种中西合璧的摆设,除满身花的长鼻大象、神秘图腾的铜器外,还有玛瑙蜜枣形鼻烟壶、剔红边座山水图插屏诸如此类仿古的赝品,并不名贵,就是图雅俗共赏,包括床上用品的花样。 架上还放了几盆吊篮,因缺水都快枯死了,但仍能瞧得出,原本长势颇好的,且精心修剪过。 她打开衣橱,皆是各种衣裤裙子,还有胸罩内裤丝袜,挂的挂,叠的叠,分门别类整理的很清爽。什么颜色都有,看质地料子和商标,一半名牌,一半虽叫不出名,配色样式却也雅的很。 这些显然不是年轻姑娘穿的,属于张淑芬的了。 她走到阳台上,除去花草盆,还搁着一把竹编的大摇椅,坐上去摇摇晃晃,可以看见外面的幼儿园,许多小朋友在滑滑梯,跳绳和拍球。 袁绮虽没见过张淑芬,此时此刻却对她充满了好奇,这种强烈的感觉甚至超过了秦姗。 想起弄堂里所遇林阿姨对张淑芬的描述,再结合她亲眼看到和感知到的,张淑芬是个气质优雅,奢侈也务实,有好品味和挑拣的眼光,活的精致而滋润,但无端的,袁绮总有一种不敢想象的错觉,来源于他人口述的关于她身上曾发生的一些经历。 她是个和张根发及其姊妹们、拥堵在仄逼阴暗的老房子中生活,精打细算,口舌之争,离异带小,被经济压得苟延残喘。 她还是老三届援疆的知青。 袁绮姆妈和曾一起在毛纺厂工作的回沪知青们,每年都要聚会一次,以防断了联系。她也陪着去过几次,那被风沙雪雹吹黑发皱的面庞,载满生活的蹉跎与历史的印迹,和张淑芬倒象活在两个世界里。 陶阿姨拿来租房合同和附件,当初由房产中介一手操办,合同是标准格式,附三押二,有第三方免得日后扯皮。 “倒住了蛮长时间。”袁绮算了算,也过去三年之久。 “是呀!听张阿姨讲原来蹲在弄堂房子里,又阴暗又潮湿,一掀床板还有臭虫,咬得人满身‘红豆冰’。实在受不了才搬出来,特别欢喜我这房子,明亮干净,一直住的蛮适宜的,还打算继续租下去......” “怎么只有张淑芬和秦洁的身份证,秦姗的呢?”袁绮翻看两张纸的背面是空的。 陶阿姨怔了一下,半天才目光闪烁道:“中介讲留常住的两人身份证就可以,他讲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啥也不懂的,你不要来问我。” 袁绮道:“这房产中介叫啥名字?中介员呢?” “原来在小区对面有个门面,现在建了新楼盘,老早不知去向了。” 袁绮心知肚明:“秦姗使用的是护照,按照上海对外国人来沪管理办法,两方必须去管理中心和派出所办理租赁备案及责任书,是你不想去,还是你们都不想去?” “法官真的是无所不晓!”陶阿姨讪笑道:“我其实无所谓,就是麻烦点,多跑一趟而已!是秦姗和她姆妈坚决不肯。” “为啥不肯?” “秦姗讲去外国人管理中心,要提供护照、签证、最后入境单和照片,伊讲最后入境单遗失很久了,忘记去补办,再想起过了时效。我哪里懂这些,总归相信她讲的。后来她甚至讲,我假使不同意,她们就不租另外找,外头房子多的是。中介员也劝我,我看她们穿着打扮是清爽人,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就默许了。” 中介人当然希望达成交易好拿中介费,所以也睁只眼闭只眼。 袁绮看着身份证复印件,有些模糊:“当时签合同时,她们母女三人都在现场么?” 陶阿姨很认真地回想:“张阿姨和秦姗在,秦洁听中介人讲,因为抑郁症要留在医院几天。我当时心里还犹豫,万一病情严重在房里闹出人命哪能办?那要晦气死了。张阿姨讲不要紧,她的病好的大差不厘。” 袁绮又问:“秦姗秦洁是双胞胎,长得相像么?” “双胞胎体貌总归像的。但她俩还好分别,秦姗外国回来的,烫的长波浪头发,浓妆艳抹,欢喜穿紧身暴露的衣裳,高跟鞋,前凸后翘,十分的洋气,见到我总归笑嘻嘻主动打招呼,hellohello热情的很。离老远就一股子香风,还送过我一瓶,叫啥迪奥,来得香。秦洁剪短头发,穿得衣裳比我还老气,不是黑就是白要么蓝,神色阴沉沉,低头走路,见到人也不理睬,主动同她打招呼吧,还板起个面孔,像欠伊钞票似的。”
第十八章 模糊的背影 李元带人来进行腾退清理工作,袁绮打电话给邵杰,想问他那边关于秦姗身份查得如何了,房里信号不太好,听得断断续续的,更兼李元他们讲话及翻动实在响,索性走到阳台拉开窗,雨丝被风吹得往面孔上扑,凉凉的莫名觉得舒服,邵杰的嗓音清晰起来:“听得到么?袁绮,有在听么?” “在听,在听!”袁绮伸手抠着窗条子,包的白漆皮裂了缝隙,一抠就掉了一片。 她问:“秦姗查的如何?我还在桂林两村,你在哪里?”往窗外随意望着,几个工人在维修下水管道,路央井盖被掀开,黑洞洞的一个圆,管子如条蛇般从里拉出来,周围也没放“正在施工”的三角架,一个买菜的老阿姨差点掉进去,幸得及时发现,绕到旁边走开了,工人们仍自顾忙着。 “秦姗的事我们当面谈,要么你过来,我和曹法官在强执现场......"他似乎在问旁人这里具体方位,又朝她道:“离你那倒不远,沿田秀路走到平林路,笔直穿过在走十分钟,就是宝安小区,到111弄16号301室来.....”轮到那边信号不好了,幸得该讲的都讲的明白。 袁绮收起手机,突然看见路上有个女子,撑着一柄长杆雨伞走着,她站的高,能看见伞上印着绽放的玫瑰,很多,热烈又多情。脸被伞沿遮的严实,穿着米黄色的风衣,风衣很长到膝盖处,露出一截橄榄色的裙摆摩梭着腿肚,黑色打底裤,配了双橄榄色的皮鞋,很优雅地走动,不紧不慢,一个工人用力拉晃着管子,她停了停,也往老阿姨走的路边靠。 袁绮心底浮起一股奇异的思绪,或许是被张淑芬满橱的衣裳、满架雅俗共赏的摆件,枯败的缺水吊兰、还有铺着羊羔绒的摇椅所迷惑,让她竟生出那女人就是张淑芬的直觉,甚至冲动的转身往门外跑去,李元似乎叫了她名字也被抛之脑后,飞快的一层层下楼梯,推开门奔到路道上,工人们还在,管子也在唆唆爬行,买菜的老阿姨走远了,唯不见那个女人,是她眼花而是产生的幻想,一辆垃圾车轰隆隆的开过,浓厚的臭味儿足以令人清醒。 她为了证实什么,问那一身脏水的工人:“可见着打一把花伞的女士走过去,穿着橄榄绿裙子和米黄色风衣。” 那工人很茫然地神情,吭哧半天道:“我们是城建公司派来的,这个小区的下水道要重新改造。” 袁绮没再多话了,闷头往小区外走去,这才发现把伞忘记在出租房里了,揿亮手机屏发消息给李元,让他帮忙带回去,看见有条短消息,是邵杰发来的地址,估计怕手机里讲不清楚或她不小心记错了。 宝安小区和桂林两村没啥区别,可能当初是一起施工建造的,保安也不管事,她走到111弄16号,看到法院的车子停在道边,在一楼就能听到三楼吵吵嚷嚷声,301室的门开着,对面邻居隔着纱门也在看热闹,她走进房,看到曹法官及其助理,邵杰,还有四五个法警也在。 曹法官正对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讲:“你和你妻子宋美玉抢占人家房屋居住快两年,申请人依据判决书要求强制执行你们搬离,我们和你沟通过数次主动搬离,执行公告你们也签收了,当面答应配合在指定期限内腾退搬离,如今期限过了还没有腾退。” 男人大声道:“我为啥要腾房?原房主李晖欠我几百万,答应用这套房抵债,所以这房子是我的,我肯定不走。” “李晖是吧?”邵杰道:“李晖通过房产交易中心,已将这套房产过户到申请人名下,你和李晖的债务纠纷该走法院走法院,该哪能就哪能,而不是霸占申请人的房子居住。” “我不管!”那男人依旧不让:“李晖当初答应以房抵债,我们住在这里天经地义。你讲的新房主干我啥事情!让他找李晖去。” 邵杰不再和他纠缠:“今天是一定要依法强制执行腾退工作,十分钟之内请你将贵重物品收拾好离开这里。”并朝法警使个眼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