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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翎越说一句，兰朔的脸色就黯淡一分，幸而现在是张脏兮兮的脸，不然一眼就能瞧出他脸上的不情愿。 他斟酌了许久，姑且答应了下来，只是第三条...... “我不想找道侣。” 万翎早有想法：“嗯，不找便不找，若是永远不找也不错。改日为师给你寻几本无情诀心法的书，你参悟参悟，说不定能悟道大成。” 兰朔哑口无言，熄了眼中神采，满腹的怨念不得释放。 他很快想通过来关窍。 师尊何其聪慧，怕是意识到了他的心思。 至此话算全说开了，万翎顿觉心胸开阔，眼前的景色一片明朗，甚至连这观中没有脸面的蛇神像都变得可亲了一些。 她朝兰朔招招手：“来来来，这里恰好是蛇神像，你来拜一拜，说不定会灵验的。” 兰朔抬头瞧了一眼。 这蛇神像太过高大，人身蛇尾，古时候的工人雕得精巧，将它尾上的鳞片也琢得栩栩如生，一路延伸到胸膛，看着它，可以料想它昔日睥睨下来的眼光。 万翎走上前，在那神像下方用指腹一抹，便抹到了一手灰尘。 “按那虺蛇说的，它该是叫烛婴，可惜在大沂也没有流传下姓名。神灵强大如斯，但也有沦为一捧黄土的那一日，所以兰朔，没有东西是永恒的，你也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她拂去桌案上唯一的那盏香炉里的香灰，手指点过去后就出现了三柱高香。 万翎转手将这三柱香递给兰朔。 “拜一拜吗？” 兰朔双手接过，眼睛盯着香。 “它既然已经成了黄土，为何还要拜？” 万翎摇头：“若是不知道它的名讳那就算了，但我们既然知道了，没有不拜的道理。神灵护佑过这方水土，它不在了，水土却还是在的。” 点高香敬神明，未必一定要有所求，不过是让心有敬畏，也令它有安处。 兰朔偏头看了看她，她的一半脸笼在光晕里，与梦里的模样很像，神情静谧，世间其他颜色轻易不能沾染。 万翎的眉目疏朗，细看之下是有几分英气的，缥缈山经年积雪的天养就了她凉薄的生性，她高傲又谨慎，像极了昆仑山顶上的那几只不曾给过兰朔正脸的白鹤。 兰朔不喜欢那些鹤，觉得它们装腔作势，但唯独对万翎，却是着了迷般，怔怔的看痴了。 按师尊的个性，兰朔不觉得她会喜欢上别人。 那也很好，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这样的话，约法三章又有什么关系呢？ 携着洗干净的兰朔回到客栈，商队的几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功夫了。 贾不疑率先挤出笑脸，诶唷一声：“度姑娘，度公子，车马都已经在下面了，我们这就走吧。” 万翎欣然颔首。 “对了，我们此行还要捎带一名修仙人，也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万翎讶然。 兰朔扬了眉，阴阳怪气地说：“修仙人？哪来的修仙人？你们怕遇到妖吗？” 其实那几人原本也只是猜测兰朔不是人，但他这样古怪的表情，反倒叫几人的心提了起来。 几人很有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让带他们来的贾不疑说话。 “额，这个嘛......”贾不疑又要从兜里掏出手帕子擦汗，估计是不太说的惯谎话，很是心虚，“刚好遇见的一位修士，也要去国都，我就想着有这样一位高人在，我们一路也可以放心。” 实则确实是遇见的，那位修士早上自己找来，问他们要往何处去，又提出要与他们一路。 几人一合计，万一真遇上了妖，半路变卦要害他们，有这样一位修士在就不用怕了。贾不疑虽然觉得这样妄加揣测不太好，但还是拧不住心里头的害怕。 兰朔又讥诮道：“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修士？我看是你们特意连夜去找的吧。” “兰朔。” 万翎打断他，面向战战兢兢的那几人，和和气气地笑：“有修士在当然好，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去吧。你们请——” 几人纷纷下了楼梯，她从容地缀在后头。兰朔原本要紧紧跟在她身边，但想起与她的约法三章，还是退开一步的距离。 万翎看在眼里，很高兴他有此进步。 “师尊，”他小声嘟囔，“他们昨夜就揣测我是妖......” 万翎淡定道：“你的脸太张扬。放心，你身上妖气不明显。” 说是这么说，她放在身侧的手捏了诀，一道浅淡的白光便覆上兰朔的身体，加了层双重保险，就算是修为高深者来了也辨不出他是人是妖。 兰朔不悦地抱臂：“张扬？长得好看些也是错了？” “哈。”万翎弯了弯眼睛。 兰朔自小被她夸好看，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说法，但不显得他自恋，反而别有一种真诚。 贾不疑的商队规模不算大，客栈的伙计哼哧哼哧地将装着珍贵蛇果的木箱子装上车，再盖上布，装了有两车之多，兰朔采的那些被放在了最上头，贾不疑紧张地紧盯着伙计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将他们的身家性命磕碰坏了。 等到全部装齐，他引着万翎与兰朔走到第二辆马车前。 “这个，那位修士也在里面，二位与他挤一挤可否？”他用商量的语气道。 万翎温声说好。 兰朔警惕地盯着马车上的竹编帷帘，明明是热天，他却将帷帘全都放下来了。它遮得太好，只有少数几条编竹之间露出了细窄的空隙，里头并不明亮，露不出那修士的庐山真面。
第43章 一束日光打进生了锈的铁笼里, 忽然被大力震敲了两下，里头的辛芷浑浑噩噩地睁眼，一脸呆滞地望着外面景色。 昨夜那厨房的人喂了它一块鸡肉，吃下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他就没了意识。 现在再醒来, 已经被人拿铁镣铐拷住了四条腿。 他如今吃胖了许多, 肚子圆鼓鼓成一圈，皮毛都有了层数。虽然这铁笼的栏杆缝隙不小，但还是怎么挤都挤不出去。 辛芷急得想跳脚。 他被罩在一块麻布下, 铁笼子摇摇晃晃, 估计是被拎着。 也不知道这麻布之前是做什么用的，臭烘烘又油腻腻，把他恶心坏了。 “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狐狸吱吱地叫。 可惜凡人听不懂他的妖言妖语。 辛芷还听见那拎着他的人与旁人问好，说：“这么早出来上值啊，李大哥！” 一雄厚男声：“你拎的那是啥？动得厉害呢！黄鼠狼吗？” “嗨不是！是前两天摸进咱厨房的一只狐狸，寻思着养肥了送去卖个皮毛，可太能吃了，你要看看吗？” 辛芷已经作饿虎扑食状，他要是敢掀开来，他一定豁出命也要伸出爪子挠他一个花脸！ 可那李大哥却说不要：“我可怕狐狸咧, 狐大仙进门，你们可小心点！” 这是个明事理的人！ 辛芷洋洋自得, 他狐大仙会狠狠报复回去的！ 哪知头顶上传来一声嗤笑：“那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能吃，既蠢笨又贪吃，哪里会是什么狐大仙啊？” 辛芷翘脚厥倒。 摇晃的路几乎把他的脑浆都摇匀了, 也不知是走了多远的路，辛芷满耳朵的细汗, 又抬不起爪子去挠。 被封闭的空间，加上时不时传来的麻布上的泔水臭味，他几近呕吐。 铁笼被咣啷一下搁在地上，他失了水，虚弱地蜷在笼子里。 过了一会儿，麻布被掀开。 “成色是还行，但太脏了。” “行行行，您说个价！” “我看就之前说好的价格的六成吧，再多我不划算！反正你们是白捡的嘛。” “可以！” 小狐狸头也抬不起来了，只依稀看得清四周被高高架起来的屠刀和铁钩，有些钩子上面还吊了些已经被完整扒下来的动物皮。 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直冲他天灵，也要将他冲得呕出来了。 万翎说的对，这里一点也不像蓬莱。 至少蓬莱的妖物不会这样折磨他，顶多是被拔几根毛，飞上天被当成球踢，他皮糙肉厚，修养个一天就好了。 但在人间，他现在非常懊悔。 冒着热气的锅，滴着血的铁钩，令空气颤抖的磨刀声。 辛芷捂住了自己的头。 是他太天真，又太自负，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但现在哆嗦成筛子的腿告诉他压根就是一只毫无本事的小妖，甚至连逃脱的妖法都没有学精。 自小就没有人教他，他能活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铁笼被打开，他的腿被拎出去，然后被甩进了一锅冷水里。 刺鼻的、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坚持不住了，张开嘴大声嚎啕：“万翎！兰朔！救救我！” “嘭”的一声。 屋子里的门开了。 拿着刷子的皮毛贩子愣了愣，圆瞪着凶神恶煞的眼问来人：“你是哪位？做买卖往前院坐着。” 晨光惊起地上尘埃，全都飞舞在光里。 辛芷从锅里挣扎着探出脑袋，惊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迷茫。 来人逆着光，但显然不是万翎，也不是兰朔。 但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拢在袖间，那飘渺冷冽的气质像极了远远乍一看的万翎。 “你，”他目光锐利如剑，没有搭理皮毛贩子，直接望着辛芷，“刚才叫什么？” 辛芷呆住，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问自己。 皮毛贩子上前跨一步，挡住了辛芷的视线。 “诶，你什么意思啊？” 他要再往前，却只听凌空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辛芷身前的高大人影轰一下趴倒在了地上。 他全身的毛都快竖起来了。 那人在他眨眼间瞬移到他面前，辛芷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是个面色赛霜雪的冷酷男子，嘴唇没有什么血色，虽然俊美，但看着他的眼神着实有点恐怖。 “额额额，您问的是我吗......” 辛芷说完想抽自己，又是往后靠，靠在锅壁上，生怕他一个弹指就取了自己的小命。 青冥不用动手，白光缠上辛芷，一抹微弱的亮光从小狐狸胸口处映出来。 他道：“万翎在你身上加了法印。你一受伤，她就会找过来的。” 辛芷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这人与万翎认识，感觉关系还挺好！ 他带着镣铐从水里一跃而出，一点也不怕了，扒住了青冥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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