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孚翊带她去了仙界。 厚重的云层被孚翊掀起的风吹得散了大半, 万翎伏在他背上往下看，是天君殿的琉璃瓦。 “天君与我有事要商，我带你来，是想让你一起听。”孚翊摇身一变, 二人径直落在那看门的两个兽首面前。 两个兽首本来在打瞌睡, 感知到神的气息后马上打了两个激灵, 眼观鼻地张开嘴：“神君，请——” 而后十分迅速地开了门。 万翎看他们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通人性，不免再看了他们一眼, 想他们是器灵还是什么仙兽。 两个兽首顶着她的注视, 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他们如果有身体，此时一定就把自己的脑袋埋到脚上了。 万翎遂作罢，与孚翊一起进了殿中。 不过她没有想到殿中已经站了许多人。 有白须垂地的老道，手捧文书面目慈和的女子，一脸凶相的武官等等，不一一而论。原来这不是一次私下的商议，仙界几乎重要的仙官都在这里聚齐了。 在看到孚翊的那刹那，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显然的惊讶。 这世上见过神的真容的人还是少数。 “神君至，拜。”礼官忽然高声道。 黑压压跪了一片。万翎在孚翊身后看着，她不知道孚翊是什么想法, 只是觉得有些无奈，凡人修成了仙, 仙还要拜神，那神又真的是万万人之上，各界的主宰了吗？ 孚翊用了神力, 将他们托起来：“不用拜吾。既有要事，还是略去这些繁文缛节为好。” 天君站在前面, 闻言揖手：“神君，请座谈。” 上首两座，万翎跟着孚翊走到左面，还算从容地站在他后面。 天君道：“神君埋名在人界多年，应当也已知道人间此场浩劫，仙界已是尽力。” 自从诸神天陨落，人界上古大妖兴风作浪，仙界常年派人驻守，确实算得上是尽力了。 孚翊点头道：“吾知道。” “敢问神君，如今天地，共有几位神明还尚存？” 孚翊：“据吾所知，两位。还有一位轻易找不到他，蛇神烛婴。” 底下的众仙面面相觑，因为烛婴的名声在传言中不太好，本就是亦正亦邪的存在。现在魔域已开，魔主必定已经逃去了魔域，这位蛇神的去向也不免令人揣测。 孚翊眼观他们的神情，又说：“吾会去找他，若他真要与诸神天和仙界为敌，吾也奈何不了他。” “那个，传闻，神君的弟子万翎仙君座下有一位妖徒，呃，小仙也是听说，他正是烛婴神君啊......”说话的仙君满头冷汗，周围的仙君都向他投去了佩服的眼神。 此时，缩在人群中的朝听弦心虚地抿紧了自己的嘴，昱光在一旁掐他：“让你大嘴巴！” 孚翊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万翎。 万翎垂下视线：“这件事......” 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看上来。 万翎镇定道：“我只有一个徒弟，叫兰朔，他已经死了，死在归墟海底。我与烛婴神君，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这句话说出来，她心中也畅快一些。 烛婴不是兰朔，真的兰朔自始至终都不存在，而她的兰朔，确实已经死去了。 孚翊淡然地收回视线，朝天君道：“烛婴向来来去无踪，若有消息，吾会告知与你。” 天君汗颜：“是。” “再说千千年前诸神天陨落一事，仙界至今还不明，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孚翊平静道：“当年，魔主妄图颠覆天地，诸神天不得不这样做。” 可是话又说回来，魔主就一个，诸神天那么多神君，怎么会走到动用一界毁灭之力才将魔域镇压下去？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都看出来孚翊不想多言这些事情。 毕竟各界都有各界的隐秘。 孚翊道：“如今魔域又开，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魔主，另外，吾想向仙界调用些人手，与吾一起去魔域。魔域在归墟多年，尚且不知何状。” 天君点点头：“神君有命，我等当然义不容辞。” 他先后点了一些武仙的名字，朝听弦与昱光夜赫然在列，道：“愿听神君调遣。” 孚翊颔首：“多谢。” 这之后，天君与孚翊又谈了些人界的事，万翎听在耳中，听出来现在各界都不太平。自从归墟封印破开，那些被困了千千年的魔物打破了桎梏，已在四处为乱。冥府那边叫苦不迭，说是拉魂的黑衣白袷鬼和牛头马面都人手不足了，把判官调过去许多，还要找仙界凑些判刑的文官。 仙君们听得咋舌，各个低着头不语。 眼下的兆头不太妙，六界之中，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再说了些别的，此番对话暂且告一段落。 众仙从天君殿中陆续走出，天君道：“神君留步。” 万翎看向孚翊，后者对她轻声道：“你先走吧，回诸神天等我。” 和上回她来不同，这回门上的兽首十分热切。 “慢走啊仙君！” “下次再来啊仙君！” 万翎古怪地看它们一眼，原来刚才那般伏低做小，是碍着孚翊在她身边而不敢造次。 她远远的瞧见两个熟悉的背影还没有飘远，快步跟了上去。 “听弦仙君，昱光仙君。” 朝听弦的背僵住了，昱光没好气地打了他一记，转过身拱手道：“万翎仙君。” 万翎自然是有事要问他：“你怎么知道兰朔与烛婴神君......” 朝听弦摸了摸鼻子，因为心虚不安，加之不知从何说起，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昱光索性代他开口，呛声道：“这人觉得自己骗了你良心不安，已经成了一个哑巴了。” 万翎道：“我不怪你。总会有这一天的。” 朝听弦叹了声气，哀哀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万翎仙君，你说你......” 万翎疑惑：“？” 朝听弦咽了口口水，目光往天君殿的方向瞟，小声说：“你说你什么运道啊，师尊是孚翊神君，收了徒弟还是烛婴神君，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而且，烛婴神君知道我那时要杀他，他该不会半夜来找我寻仇吧？” 昱光皮笑肉不笑：“你死有余辜！” 朝听弦蔫了：“别啊，烛婴神君好歹是神君吧，应该不会怪我的......” 万翎摇头：“他不是兰朔，不会杀你。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朝听弦道：“实不相瞒，我见你们在归墟久久不出，后来听说诸神天开了，归墟封印破了就觉得不妙，就想着去找你们。我去了日月城，在那里看见了神君......” 万翎拧眉：“他回了日月城？” 明明不是兰朔，为何还要回兰朔的日月城，万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无名火，闭了闭眼平复，克制道：“我知道了。” 与二人告别后，万翎走到一半，惊觉自己在干什么，竟然下意识又往日月城的方向去了。 她硬生生停住脚步，对自己说，他不是兰朔，不该去掺和了。 她深呼出一口浊气，一路向上，往诸神天而去。 - 蓬莱遗世独立，静谧非常。 烛婴赤足走过那些茂盛的草叶，衣袍上沾湿花汁，鲜红色的莓果浆。 深潭中有所响动，他的眷属感应到他的存在，从波澜起伏的水面中露出了一只狰狞的眼睛。 “烛婴！” 烛婴笑道：“虺蛇，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虺蛇气得发抖，腾空而起，身上被缠绕的锁链挂住，连带着整个蓬莱地底都发出了震动。 “烛婴，你言而无信！老子等了你多少年！” 烛婴淡定地抹去溅在脸上的水花，唇角勾起：“谁给你的胆子与我这么说话？” 但他一点也不像动了怒，无风自起，凌空飞至虺蛇眼前。 虺蛇怒目而视，却是越瞪越没了气势，到了最后，语气竟是委屈：“吾神，你不知道等待的滋味有多痛苦，听闻人界已经过去了几千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肉身都已经消亡过几回了。” “当初您说关我三千年就放我出去，可现在，早就不知道多少个三千年过去，我等不了了！” “还有，我上一次醒来，遇见一个女娃，她竟诓骗我说您已经逝去，我看您就该将她杀了，那般胡言乱语的无知人类......” 烛婴沉默不语。 虺蛇说着说着，从零碎的记忆片段中想起了当时跟在那个无知女娃身边的蛇妖，刚要兴致勃勃地说起遇见一个天赋极高的同族，不知怎的，发觉烛婴的模样好似......与那天那个蛇妖很像啊...... 烛婴道：“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虺蛇眨巴了两下生了苔藓的眼睛，犹犹豫豫。 他用他那迟钝生锈了千年的脑袋费力地想，神君有什么必要这样做？他当初还骂神君什么来着？应该不是什么坏词吧？ 但也决计不会是是什么好词！ 烛婴看他一脸惊恐的模样，右手抬起来，掌中蹿出幽白的火苗。 虺蛇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那火苗径直往水下而去。 剧烈的崩裂声，久久地在水下回荡，卷起风浪。 上古蛇妖出世，虺蛇后半截露出白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皮肉，以扭曲却肆意的姿态在蓬莱上空遨游了许多个来回，引得积云堆叠，雷光闪动。 “飞够了就回来。”烛婴在下方幽幽道。 虺蛇依言下落，变成了人身。 他身量很高，又极瘦，黑发黑眼，脸上因为现在许久没有进食而显得苍白。 “烛婴吾神！虺蛇誓死追随吾神！”他朝烛婴半跪下来，虔诚地去吻他的袍角。 这时，天边又传来一声鸣啼。 金光穿破云层。 烛婴呵道：“来得真快。”
第81章 金乌神的神殿因为高大且繁茂的扶桑树, 在诸神天十分醒目。金光粼粼的扶桑树冠下是满地的落叶，荫蔽处一套石桌椅，可称朴实无华。 万翎在孚翊的神殿外走了一圈，忽然闻得鸟叫。 她迟疑地循声而去, 心想诸神天原来是有活物的吗？ 拨开草叶, 见到一黄色团雀, 歪着脑袋看向她。 “啾！” 看着看着，它突然昂着脖子清脆响亮地叫了一声，飞到万翎的右肩上。 她虽然听不太懂它在说什么, 只直觉它应当是在高兴。 小团雀婉转地朝周围呼唤了几声, 随即，又有许多鸟雀从草丛里，树影中飞了出来，围绕着万翎飞了一圈，在其中一只的带领下一齐飞向扶桑树冠，叽叽喳喳地，热闹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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