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让一切回归正轨罢了,易瑾该谢谢我才是。” 他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像是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 岁宴忽的觉得,他许是被这百年来的日子折磨得有些疯魔了。 当初林崖看不起他穷酸书生的身份,强行要拆散他和林玉婉,这才造就了上辈子他们不幸的结果。 而这辈子,当李子翰看到林玉婉身边多了个家世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的易瑾,长时间的自卑与愧疚将他的神志变得扭曲,久而久之,便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那你又是用的什么法子,才让旁人都觉得你就是易瑾?”岁宴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不过这次,李子翰倒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岁宴浅笑一声,对付这样的硬骨头,她可不是第一次。 只见她五指紧握,那本来用来束缚李子翰的红光陡然收缩,将李子翰牢牢困住,只能蜷缩着身子瘫倒在地。 “我既有本事能捉得住你,那自然也多得是本事能治你。若是不想受这等皮肉之苦,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瞒我什么。” 李子翰满脸痛苦,却依旧咬着唇一言不发。 见对他用刑没有效果,岁宴决定换了个方式,举起伞佯装要对谢氏下手。 “既然你不怕疼,那我就换个法子吧!” 祈佑本能伸手去拦,却在看见岁宴的眼神后瞬间会意,明白她这是为了拿捏李子翰,默默收回了手。 甚至还抽出剑抵在李子翰脖子上,一副要阻止他去救谢氏的模样。 李子翰前有利剑,后有罗网,一时间进退两难。 “住手!你们住手!有什么冲着我来就行了!婉儿她什么都不知道!”李子翰大喊。 岁宴勾唇一笑,道:“哦?刚刚不是还嘴硬吗?现在怎么想通要说了?” 她又折回凳边坐下,眼神示意祈佑收回剑,撑着腮看着李子翰,挑挑眉示意他开口。 “我死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一直在人间游荡,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走……” 他说话的语气慢吞吞的,还有些啰嗦,岁宴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飘到一个墓地,那天晚上很黑……” 岁宴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思,只想问问他哪天晚上不黑。 可是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眼前的李子翰忽而身形暴涨,黑气在他周身萦绕,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有几股甚至直冲冲地朝着岁宴而来。 岁宴和祈佑立马抽出武器来抵挡。 而李子翰则是趁着他们二人分神的功夫,挣脱了岁宴的禁制,挥着比之前更为锋利的利爪朝着岁宴奔来。 若是在平时,这样的突袭对于岁宴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现在她的四肢有些迟钝,来不及躲闪,被李子翰一击而中,左肩上留下了四道撕裂的伤痕。 伤口不深,因着隐隐冒出黑气,看起来也有几分骇人。 “岁宴姑娘!”祈佑大喊一声,剑刃刺穿了李子翰的后背。 可李子翰竟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只懊恼着方才的攻击并没能取走岁宴的性命,只得又抬起了手想要再给岁宴来上一击。 祈佑在旁有些着急,忙不迭地唤出了一团纯净的火,打算抛向李子翰。 “别下杀手!”岁宴立马喊道,“还有事没弄清楚。” 若说方才的李子翰还有几分书生气,那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神智未开的兽类,一举一动只能循着本能来。 岁宴知道,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执念给侵蚀了。 这样的鬼通常会激发出超越自己承受范围之外的能力,岁宴怕他还没来得及将事情交代清楚,就被执念吞了个一干二净。 “祈佑,你控住他!”岁宴吩咐道,“我有办法。” 祈佑听到她的话,想也没想地就冲了出去,一个弯腰躲过了李子翰的攻击,剑刃划破了他的膝盖骨。 就在此时,岁宴沉了沉声,声音变得缥缈。 “谢婉喜欢的,到底是从前的那个易瑾,还是你李子翰?”
第21章 李子翰一介魂灵能在世间游荡这么久,靠的就是一股执念。 而岁宴的这声质问,无疑是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他的动作骤停,停在原地,单手扶额,似是极为痛苦地重复着岁宴的话。 “婉儿喜欢的,是易瑾,还是我?” 随着他对自己的质疑,他周身的黑气更加紊乱,毫无规律地四处冲撞。 不仅是朝着岁宴和祈佑的方向来,更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李子翰被一股黑气正中左胸,一声闷哼从口中溢出,身子晃了晃,而后跌坐在地,嘴里还在念叨着。 “婉儿喜欢的,到底是易瑾,还是我?” 岁宴见状,伸手在空中轻点,一团如同雾气一般的东西从指尖飘出,从李子翰的额间钻了进去。 在最后一丝尾气消失之后,李子翰就像是被剪短了细线的木偶,脑袋和肢体顿时卸了力。 祈佑仍旧没有放松警惕,紧握着长剑,问:“这是?” “方才我故意大喊来分了他心,趁着他思绪不稳的时机,控住了他的心神。”她解释道,“这下他便只能听我的指示,问什么,他就会答什么。” 这是在下头的时候,用来盘问那些凶鬼的招数,通常只能在对方被折磨得神志开始涣散的时候,才有效果。 岁宴示意祈佑可以把剑收起来了。 可祈佑不是鬼,面对他从未见过的术法,他选择小心对待,依旧浑身紧绷着防止李子翰再次暴起攻之。 看他这样严肃的模样,岁宴也没因着本事被小瞧而气恼,反倒是觉得他有些固执得可爱。 * “李子翰,你从哪学的这手阴毒的本事?”岁宴问道。 被她的术法制住了的李子翰似是有些反应迟钝,歪着头想了好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我死后不知道第几年,有一次路过一片坟地,在那发现了两个女人。” “一个趴在地上苦苦哀求,语气听起来极其虚弱,就像是命不久矣;另一个女人漂浮在空中,看起来像是……像是我这样的。” 他这样的? 那岂不是鬼? 岁宴皱着眉,继续听他说。 “后来,那个双脚腾空的女人指尖在空中画出了半个符咒,又用什么东西刺破了那个哭闹女子的手,取了她的血补全了另一半。而后那符咒又一分为二,飘进了二人额间,闪了一道红光之后就消失不见。” “我见她们模样奇怪,像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便躲在一旁偷看。” “那红光消失了之后,前者又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在原地消失不见。而那个本是奄奄一息的女子竟攀爬着站了起来,我看她虽然脚步有些漂浮,但全然没了之前虚弱的样子。” “那时候我便知道,她们,在借命。” * 借命? 岁宴骇然,手心竟冒出了汗珠。 人命,怎么可以借? “所以后来,你就借了易瑾的命?”岁宴问。 “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飘荡至塆西,发现了婉儿。” “虽然她的样貌已然有了改变,但我知道,那就是婉儿,我的婉儿。” “只是为什么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 “婉儿只能是我的!” 讲到这里,李子翰握紧拳头捶了捶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祈佑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偷袭,祭出长剑,横亘在他与岁宴之间。 好在他除了那一时的激愤,并没有别的举措,而是依旧像是被操纵一般,将之后的事娓娓道来。 “我的记忆一向还不错,即便过了不知道多久,依旧记得当时那个女人画的符咒是什么样的。趁着易瑾和他爹上山的时候,我借了他的命,取代他成为了易瑾。” 岁宴对这里倒是并不陌生,毕竟在易瑾的命簿里已经看到过。 “易瑾他多好啊,有个这么有本事的爹,他却不会讨他爹的欢心,”李子翰讥笑一声,“换做我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帮那老头子赚了不少银钱,倒是让他们父子关系和睦了不少。” 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同前世那个只知苦读诗书的文雅书生大相径庭。 看得岁宴有些作呕,废了好大的劲才按耐住了想要打他的冲动。 “后来我和婉儿成了亲,便借口要出门闯荡,就带着婉儿离开了塆西。” “本是想着山里空气好,又没有那么多琐事烦人,婉儿先天不足之症,不出几年应该就能养好。谁料后来,婉儿却一直郁郁寡欢,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李子翰顿住了话,从喉头里发出了一阵呜咽。 “有天,婉儿说怕自己时日无多,说是要给我纳妾。我本是不同意,后来无意之间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个符咒。” “既然我可以替自己借命,那能不能……也替婉儿借个命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偷学的缘故,我借易瑾命的时候,只用跟着那个女人的举措如法炮制就行了,可是到了婉儿身上,倒变得艰难无比。何俪娘死后,婉儿的病情只有了刹那的好转,我便知道,我还得再借别人的命。”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法子的缘故,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出了问题,我开始觉得很多事都力不从心,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加快动作。” 再后来的事,也不用他细说,岁宴也明白了。 比起被父母卖给了易家做妾的何俪娘,父母皆亡没有依靠的芸娘更适合成为李子翰的目标。这世上早已没人在乎芸娘的死活,甚至不用去想法子敷衍别人芸娘去了那儿,可以毫无顾忌地被他强行借命。 * 听完他的话,岁宴顿时觉得一阵唏嘘。 可转念一想,她又为易瑾和那两个无辜丧命的女子感到气愤不已。 诚然,李子翰和谢婉的命是命,可易瑾、何俪娘和芸娘的命难道不是吗?她们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却迎来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那两个女子的样貌,你还记得吗?”岁宴坐直身子,指尖在桌面上毫无章法地乱叩。 李子翰歪了歪头,似是在回想。 不一会儿,他又用手使劲儿敲了敲额头,神色有些苦恼。 “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岁宴蹙眉,又问:“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李子翰摇头回应:“不知道……” 从承安年间到现在,逾百年的时光,对于李子翰来讲,年岁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整日里过得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岁宴倒是不担心他说谎,千万年来,还没听说过哪个鬼能抵挡得住这个摄人心魄的咒术。 只是可惜了,那两个女子是在李子翰死后遇见的,而命簿只能看见人活着时候的事,想要借李子翰的眼再看一次是断然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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