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可知道,这秀才老爷去了哪呢?” 老太太指了指北方:“那家的儿子考上了童生,为了让儿子在大书院里读书,秀才先生举家搬到隔壁县里啦。” 岁宴点点头,正想给老人家留下块碎银子做报答,却被戳了戳手肘。 “外头那个,可是你哥哥?” “怎么不进来喝点水?” 岁宴回头,发现祈佑双手交叠抱着剑,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双眸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 被她瞧见了,还恍若无事般的四处张望。 一举一动,皆惹人失笑。 岁宴侧过身子看着他,在脑子里捋了捋两人的辈分。 涟姨说她死的时候,清风门的那几个老小子的师傅都还是个孩童。这么算下来,自己算是他师祖那个年纪的。 那哪是什么哥哥。 不过是她今天新遇见的孙辈罢了。 作者有话说: 初见时 岁宴:叫祖宗 祈佑:? 后来 祈佑:你可真是我祖宗
第3章 “姑娘,你去哪?” 见岁宴撑着伞往北走,祈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在下不知姑娘是何身份,但是瞧着姑娘竟能有本事探得那凶鬼的生前事,想必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同行。” “虽是不知姑娘师从何处,又有何本事傍身,但我观那凶鬼执念太深,恐姑娘一人难以对付,不若你我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你想跟着我?”岁宴问道。 祈佑没想到她这般直白,耳尖又开始泛红。 “不、不是跟着……” “之前打伤姑娘的事在下一直心怀愧疚,想着既然都是要寻那凶鬼,不如、不如结伴而行……” 似是觉得自己一介男子提出要和一个姑娘同行会让人觉得居心不良,祈佑的神色有几分尴尬,左手不停地抚摸着剑柄。 岁宴这才看见,他手背上竟有一道新的伤口。 想来,是同李三郎赤手空拳搏斗的时候伤到的吧。 一想到对方还是个学艺不精的孩子,岁宴一面唾弃着清风门的那些人如今连个徒弟都教不好,一面又觉得他定是在门里受了欺负,才被逼着下山捉鬼。 兴许他跟着自己,也是方才被李三郎吓得怕了,又不敢空手而归吧。 罢了罢了,既然他想跟,那就让他跟着吧。 总得让他知晓这行当有多凶险,才知道回家换个出路谋生。 * 许是这村子已经落败没什么人烟,村外来往四方的小道上长满了杂草,显得愈发荒凉。 岁宴撑着伞,照着那老人家的说法,径直往北走。 虽然李三郎先一步离开,可如今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想必他那身子也无法支撑他走多远。 这般想着,果然就在半途上瞧见了李三郎踉跄躲闪的身影。 孤寂又决绝。 岁宴手中纸伞一挥,使了个定身的术法。 “李三郎!”岁宴大声呵斥着,竟隐隐有种声从天边来的肃穆感。 而被她叫着名字的凶鬼身躯一震,原就只剩下半截的双腿更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巨石一般,拉着他往下坠,再也不能往前迈出半步。 “李三郎!还不速速应声!”岁宴继续叫着他的名字。 这是典狱最简单的收魂手段,无论是怎样的鬼,只要应了她的呼喊,就会被收入伞中。 李三郎也知这规矩,纵使心中有千般万般的抗拒,听着她的这声声呼唤,只感觉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张着嘴就要应。 还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了…… 强大的怨念将他的神志拉回,他举起右手,扯着舌尖连根拔起,彻底断了自己出声的可能。 不仅如此,他又并拢了五指,尖利的指甲化身成了利器,穿破了他的小腹。 他竟忍着苦楚硬生生地拦腰斩断了自己的身躯,将其一分为二。 一半是困在地底的双腿,另一半是被仇恨侵蚀的执念。 黑气不断从断口处溢出,让只有半边身子的李三郎看起来更加骇人。 本就面目趋于狰狞的他现下愈发透露出凶相,铁青的脸上血丝交错,五官被分割得变了形。 即便没少同各种凶恶之鬼打过交道,但岁宴还未曾见过对自己也能下得了如此重手的鬼。 亲情,当真就如此重要? * 李三郎无心同岁宴纠缠,也知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她,只能趁着她抚着伞柄沉默不语的功夫,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奔去。 却在蹿出不足一丈远的距离后,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祈佑抽出长剑,挥舞着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嘴上还念念有词。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符咒瞬间化为一张罗网,将李三郎牢牢困在其中。 而他身上跟符咒相接的地方,就像是被人浇上了滚烫的热油,凭空迸发出了火光。 那火光还与一般的不同,是纯粹而凛冽的蓝焰。 让人看了心生冷意。 李三郎被灼得痛不欲生,嘴里无法发出任何嘶喊声,只有模糊不清的呜咽。 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挥舞着双臂,试图冲破符咒的束缚。 就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最后的挣扎。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岁宴觉得自己好似听懂了他的呼喊。 一声一声的,嘶哑却坚决。 “妮……” * 李三郎的魂灵被符咒烧得奄奄一息,原本还气势骇人的黑气早就化为了缕缕灰烟飘散得一干二净。 祈佑见状,顿感时机已到,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眉间,打算捏个化魂的诀来。 只是陡然出现的纸伞,打断了他的凝神。 “姑娘?”祈佑一脸不解,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岁宴一心二用,右手上下翻飞着似是在抚琴般流畅灵动,控制着纸伞悬在祈佑和李三郎二人之间,将他们分隔开来。 而左手则是捏了个诀,几近消散的李三郎被凝成了一颗珠子,被她攥在了掌心。 “你竟能使出那般焰火,倒是我小看了你。” 捉鬼师擅用火炼魂,越是厉害的捉鬼师,火焰越是精纯。 方才他用来对付李三郎的那团火,岁宴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断然不该是她之前以为的那般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 这隐隐含着夸赞之意的话并没能让祈佑有过多欢喜的神色。 纸伞快速旋转着,让他难以近身,只能高声发出自己的质疑。 “姑娘为何将那凶鬼收走?” 岁宴将混沌不堪的珠子收入囊中,召回了纸伞。 “我自有我的缘由。” 可祈佑不依不饶,提剑上前。 “虽不知姑娘师从哪派,可姑娘应当知晓,捉鬼师私自豢养凶鬼乃是大忌。” 剑气凌然刺破微风,岁宴为避其锋芒,往后退了两步。 “是鬼,就该被当场诛灭才是。” 岁宴抬眸,眼神清冷:“你的意思是,只要是鬼就该死?” 祈佑点头:“自然!” 冷哼一声后,岁宴拂袖一甩,一股强大的气力将祈佑震飞,撞上了一旁的树干。 嫩绿的枝叶簌簌地往下路,遮住了祈佑的眼。 “呵,你有本事,便自己来寻他罢!” * 比起那破旧的村庄来说,县城倒算得上是繁华了。 好在虽然人多,但能考上秀才的倒是不多。 岁宴装作前来寻亲的孤女,三两句话就打听到了秀才儿子念的是哪家书院。 敛了身形进入书院内,不一会儿,岁宴就照着在命簿里见到的样子,寻到了她想见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偏帮着李三郎。 本该是在学堂里苦读的时辰,秀才儿子却因为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服了药一个人在斋舍内休憩静养。 岁宴捏着珠子,低头轻语:“你这样子,即便回了鬼界,想必也没得救了,不如就圆了你最后一个念想吧。” “我施舍你一个机会,结果会如何,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珠子迫切地上下攒动着,似是在点头。 岁宴指尖抵着秀才儿子的额间,珠子顺势下滑,最后竟同那人的血肉混为一体。 凶鬼,入了梦。 * 斋舍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柜一床。 岁宴本是个不速之客,在这陌生男子的寝室内,竟像是回到了自家那般随意。 从桌上抽了叠干净的宣纸垫在椅上,她侧身而坐,捏了个术法将纸伞收了起来,单手撑着头,一边休息,一边看着对面床上的人。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神色淡然的男子渐渐眉头紧锁,双手攥着自己的衣领,似乎想要扯开什么东西。 “不、不是我……是他们!”男子在梦中呓语,“是他们出的主意!” “我想走的,我想走的,但是他们拦着不让!还说要是不跟他们一起,就、就把事情栽在我头上……” “不是我害得李妮儿,不是我!是他们!全都是他们……” 男子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逃窜,却始终挣不脱梦魇。 怕他的喊叫引来旁人,岁宴打了个响指,将他的呼救都困在了小小的斋舍内,依旧像是个默然的旁观者一般,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景。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男子像是气力耗尽了一般,扑腾的动作也慢了下来,逐渐趋于平静。 随着他七窍内缓缓流淌出来的血迹,岁宴知道,李三郎想做的事做到了。 * 满脸厌恶地将手伸到男子眉间,珠子像是感受到了岁宴的召唤,冲破了男子的血肉浮现出来。 原本还能感受到丝丝鬼气的珠子如今已完全趋于透明。 岁宴将其举过头顶,日光透过窗户的间隙落在珠子上,她看见珠子中央开始有了裂缝。 忽然之间,岁宴福临心至。 “李妮儿会投个好胎的。” 珠子应声而裂,在岁宴的掌心化作了虚无,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是没有人会记得那个会为了给女儿做一身新衣裳而卖力劳作的憨厚男子。 和那个会扒着门框等父亲归家的小姑娘。 * 岁宴撑着伞出了斋舍的门,迎面撞上循着符咒气息而来的祈佑。 对方侧过身子,看了眼床榻上那一脸恐惧的男子,眸光晦涩。 “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岁宴不以为然:“这难道不是在助人为乐。” “我以为在命簿里,你已经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看清楚了。” 祈佑有了片刻的迟疑。 但最终,还是握紧了拳:“他是否有罪,自是有人来定夺。你我的职责,不过是诛杀那危害人间的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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