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腻地衣裳沾了尘土,显然是跟在顾未晞与卫莘身后急急地赶路而来。 明鄄的面色因为成了鬼修而稍显惨白,他更是披头散发,素色衣裳被他穿出了一种阴柔书生的气质。 “你们不去,我去。”明鄄盯着陆枝枝道。 “师兄……” 明鄄垂眼,“不必如此唤我。我,还没有决心要放下过去,忘记过去。” 换句话来说,那便是明鄄还不准备原谅陆枝枝的所作所为。 陆枝枝垂眸,眼睫轻轻颤抖不止,“枝枝会去救师姐。” 陆枝枝向明鄄表明心志。 谁料明鄄眉头轻蹙,冷道:“谁允你前去了?你得好生留着自己的这条命才是,否则等素望回来,又有何人向她赔罪?还有远在北山的师……老宗主。” 明鄄如今弃了剑,入了鬼道,他没法踏踏实实地唤一声“师尊”。他和从前有大大的不一样了,从前明鄄师兄不管再生气恼怒,也不会对师门同胞露出冷脸。 但现在的明鄄又比以往甚好。 他会表情达意,会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的想法,即便语气不善,但他所说的字字却是让陆枝枝明白他心中所想。而不似从前腼腆之人复又腼腆。 陆枝枝的眼眸微动,泪珠话落,她赶忙一把抹去。 “师兄,那你需得保重。”陆枝枝小声说。即便明鄄不愿意她这般唤他。 明鄄鬼修之体,比之如今归还剑修之身躯的陆枝枝确实要更好接近璟宸。于是陆枝枝也不再过多说辞,便只真心祝祷明鄄保重。 剩下的几人第一时间当然是去岑荒一境,一探究竟。 岑荒一境和陆枝枝离开时的模样大为不同。 烟尘四起,一念灰飞。 “钟拂何在?”容愈看着眼前荒芜之景,不由道。 提到钟拂,陆枝枝想起他的恶行浑身一抖,可再看如今已四分五裂的岑荒之境。 陆枝枝心中更多的便是不忍。 生灵涂炭之至。 明明离开时,还不是这样。明明延华圣尊,他说他会全心全意守护岑荒。明明…… 究竟何以如此? 陆枝枝满目苍凉地看着这片原来静谧的天地,直到玄衣尊者赤足而至。 钟拂向陆枝枝伸出手,陆枝枝偏不敢递出手去。 于是玄衣尊者无奈一叹,指腹点了点陆枝枝额首,以术法探知到陆枝枝的“永绛”躯体已然不存在后,一口鲜血从钟拂的胸腔吐出。 “当真是,天绝岑荒。”
第28章 、第二十八瓣白莲花 “这片洲泗,从没有过一时一刻真正的安宁。自我降生以来,族辈亲人无不对我赋予厚望。岑荒啊岑荒,可这片早应焚尽之地,即便我耗费千年百年的灵力,又如何能护它安宁。”钟拂轻声说道。 从他的仪态神情中,陆枝枝明显能够察觉出他心情的低落,以及自责。 “若非是我将山河卷册交予他,璟宸何以能不下破灵之阵。”钟拂道。 想到此前与钟拂的所知所见,陆枝枝不禁开口道:“这一切并非是你的过错。岑荒为战火所毁,道界上下无不心痛,但此时当务之急不止在于此处硝烟,而在远方。” 说罢,陆枝枝遥指天外,魔气最浓郁之处。 “璟宸才是这一切怨祸的开端,您是通透聪慧之人。就算没有您,也还会有旁人将山河卷册交给璟宸。璟宸不灭,他想亡道界之心就永不会死。此非你我,就能一力阻拦。”陆枝枝说道。 钟拂忽然偏过头看着陆枝枝,约莫几息左右,颌首同陆枝枝说道:“我明白了。” 钟拂与璟宸本是同根同源,只是后来各自寻道的方法有了偏差。璟宸与钟拂一样想要复兴族群,但是他想走捷径,而钟拂则是继承了先辈灵力,守护岑荒。 因而若说世上最了解璟宸的人,应是钟拂与陆枝枝了。 钟拂直到璟宸的弱点何在。 而陆枝枝则是全然能够直到璟宸的心思所想。 譬如此时,陆枝枝猜想璟宸,大抵还是会亲自击杀道界修士,还是用着宗门的那柄神剑云晗。 于是他们互通消息之后,立马动身前去璟宸所在之处。 天欲崩塌,崖海欲决。 璟宸手执云晗站立在天与海的交界处。 璟宸向道界宣战不过多时,皑皑白衣熬成赤血红莲。 陆枝枝看着璟宸脚下的众生残肢,她心中痛楚万分,她跪在地上,再度抬首便瞧见了通体湛蓝的云晗剑。 执剑的人,居高临下睥睨。 和璟宸第一次要杀她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们立即便和璟宸交缠打斗起来。 璟宸之所以敢向道界宣战,无非是因为背后偌大的魔修群体为他撑腰。而今那些魔修已被赶来的各大宗门团团制住,于是此时天地,唯有他们几人能与璟宸一战。 璟宸杀了太多人,此生不可能真正入道。 又或者天道苍苍,睁了眼,给璟宸下了降压神术。 璟宸必定是那个为道界为天道有不容的。 这个道理他自己明白,因为一败,璟宸就再没有执剑而起。 时过境迁,陆枝枝本没指望璟宸这么一种薄情寡恩的人能够记住她。 但是陆枝枝也显然低估了她在璟宸心中的分量,陆枝枝大抵还是要比真正的蝼蚁更像蝼蚁,所以璟宸才能在他欺过骗过那么多人之中,记得她。 “是你啊。”璟宸抬剑,剑身贴着陆枝枝的脸庞,她的脸庞很快因为嗜血的云晗剑而染红了,染透了。 “枝枝。”璟宸朝陆枝枝微微笑,凤眼微微睁开,里面是趋近于狂热的惊奇。 “没死吗?” 璟宸一连问了三句话,陆枝枝都没有回答他,璟宸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陆枝枝。 魔气入体多时,璟宸和从前已截然不同,他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现在苍黄枯燥,如他山之秋风草丝。俊俏的容颜也随着魔气渐渐褪去,如今撑起他这副脸面的是他原本就优越的骨相。 云晗剑被容愈掀打在了一旁,他立马上前扶起陆枝枝。 陆枝枝看着地上的断肢残骸,强忍住痛楚,满眼泪光地看着璟宸。 “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最处的时候不该轻信你,才导致这所谓的第三次除魔。”陆枝枝一滴一滴落着眼泪。 璟宸笑了,“你说错了。世上本无对错,有了道界这群庸人,才有了对错之分。你说我今日除去道界修士,不正是为了开辟新天地吗?若我攻成,万古之后,此界便是新的世界。或许那时,将没有道士,没有魔头,只有新生……只可惜,我不能了。” “难道踩着旁人的尸首一步一步往上爬就是你所谓的没错吗?”陆枝枝反问。 “我承认这世间功名利禄,修仙法则,是人人甚至是草木精怪都想追求的事情,但是这些理应是我们靠着自己,而不是作恶,踩着他们的尸骨。你说我没错,我偏觉得我错得离谱,只因为我深知万古千秋从没有作恶就能得道的道理。”
第29章 、第二十九瓣白莲花 听到这里璟宸竟放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凄惨,最后双腿瘫软在地,指着陆枝枝道:“你为何这般白莲花?” 陆枝枝见状,竟着实认真地摇了摇头,道:“非我白莲花,而是人间道理,确实如此。” “人间道理又如何?还不是个无用玩意儿,都是杀不掉我的小玩意儿。”璟宸伏着地站起来,身上的星点魔气能够支撑他回到魔修大本营。 既已如此,他们又怎么能放还璟宸回去修生养息。 而照钟拂所说,璟宸如今已是不死不灭,除非能有人能以魂血祭神剑,才可以将他永封此界。 陆枝枝想到这些,转头看了一眼容愈,待他笑了一笑,利用钟拂告诉她的关于璟宸的弱点,夺过云晗剑,折身就迎面而上,她与璟宸共赴死。 云晗有灵,也极喜欢陆枝枝身上的血液,从前璟宸曾将陆枝枝的血液灌注在神剑之上,如今,神剑落魔,更是喜欢了。 于是云晗剑毫无保留地一剑贯穿陆枝枝的身体,站在陆枝枝不远处的容愈连阻止都没来得及,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枝枝被剑气伤透五脏六腑。 而此世间,再没有另一株永绛能够救治陆枝枝了。 不等璟宸反应过来,以身葬剑的陆枝枝化作一丝游魂执剑,璟宸躲也躲不了,一并葬身剑上。 陆枝枝在此世间还有意识的时候,只说了几句话。 一是,“枝枝以此向素望师姐、师尊和整个道界赔罪。” 二是,“愿此界永享太平……” 然后,“容愈,此世我定不能应你心意。只因从一开始我便决心要为神魔而殒。” 最后,“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话音犹在,游魂却已经消失不见。 容愈颓然跌倒在地,天地之间寂寥无双,只剩一把祭了他所倾心之人的血与肉的云晗神剑。 他便坐在山之崖,身后多少人称他“宗主”,容愈都没有回头。 直到一紫衫女子匆匆而来,见状称一声,“师叔,师妹已经走了。” 素望早被明鄄从被璟宸关押的囚牢中找到,只是带到这里时,璟宸和陆枝枝都已神魂俱灭。 想到陆枝枝生前所愿,容愈这才回过神,偏过头看一眼素望,“她说她知错了。” 素望垂泪颌首,“我早是知道了。那一日在岑荒城中我遥遥看着她,我便知道她悔悟了。还有顾氏远方山上,我见她,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若早知今日,我会去见她。” “师叔,我们从没有真正觉得枝枝是个坏人,我们从小见她品行,知她只是心思多,但却不是心狠。”素望说着,抬眼看向身旁的明鄄。 明鄄接过话说:“若是我们从一开始便注意到心怀不轨的璟宸,注意到枝枝被他蛊惑,这一切的牺牲都不会发生。但事已至此,也许枝枝此生便是为了道界安宁,我不会忘,道界也不会忘。” 容愈笑得凄惨,他捡起云晗剑,站起身,担负起总门兴旺,未来道界尊主的责任,负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容愈是何时得道,只知道他在某一日解决好道界事务后,一跃飞升。 九霄长空之上,容愈执剑而立。 “此界,定会如你所想,永享太平。”
第30章 总有人称他天资卓绝,堪为此代第一人,甚至年少拜师万宁宗宗主。 后来师尊退了,他的师兄成了宗主,他便也成了师兄诸位弟子口中的——“师叔”。 容愈自从师兄成了宗主之后,就闭关多年不与外人相见,只因为他的师尊曾言容愈命中有一劫难。 师尊说,只要避世修仙,终有一日自会破劫。 在遇到陆枝枝之前,容愈从来不是会躲会避的人,他只是依从师尊的遗言,在洞府多修炼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洞府之外,与她相遇,容愈便知道,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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