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多做半分停留,身后那东西的威压极强,使得她速度变缓许多。 夺灵阵猩红的光让人眼冒金星,身后巨人的拳头一次落下得比一次近。 灵力提不上来,渐渐地,她体力不支,身上又被拦路的傀儡划出许多伤口。 她动作越发缓慢,一时不察直接被拳风轰倒在地。 瞬时,她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甩出数米远,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她挣扎着一点点爬向远处。 傀儡厚重的手掌袭来,背后传来可怖沉重的威压。 裴娇捏紧了身侧的手,压下喉间腥甜,耳边凌厉萧索的风声极为清晰。 就在这时,耳边袭来的风停了,她微微一怔,余光瞥见一点梅红。 ……是顾景尧。 她脑子里怔愣地想。 似大火般绚丽明媚的红光映照在他面庞,他背后的影子在这夺灵阵法中渐渐扭曲。 抬眸之时,浓密的睫毛下隐藏着的,是比地面那条裂缝还要浓郁千百倍的煞气。 那高大的傀儡宽厚的手掌离他不过一寸的距离,却像是被定格了一般牢牢顿在半空中。 像是极为惧怕触碰到他,甚至在他周围一圈的距离内,那些傀儡都不敢靠近。 他立在红光大盛的地方,身后煞气冲天,垂眼看向裴娇时,眼底幽暗而深邃。 以红缨带高高束着发的少年垂眸凝视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她平日里是有多怕疼惜命的他昔日都看在眼里,可是如今却能为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引火上身。 他本欲见她作茧自缚,可是这幅模样当真碍眼得紧,他不禁朝她的方向迈出几步。 她还有利用价值,暂且可以留她一命。 少年长睫掩去眼底的晦暗的神色,落下一片阴翳。 看着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唯有无助地伏在自己身下,方才有一丝庇护。 这幅失去他便会干涸枯死的模样,竟令他垂在袖侧的手兴奋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眸色加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 在那么一瞬间,裴娇差点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当初的顾景尧,心中骇然。 铜镜为她解释道,“顾景尧的背景和魔域有很大关系,这些来自魔域的东西惧怕他,很有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血脉威压,你可以呆在他身边,那些傀儡便不会再攻击你。” 裴娇当即选择抱大腿。 她主动为他之前的背叛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你一直都是和绾绾假意合作,实则打算深入敌人内部,最后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顾景尧垂眸注视她许久,微微移动了一下鞋尖,唇边逸出一抹冷笑,“并不是……” 裴娇忍着痛,飞快起来将他嘴捂住,挤出一抹笑,“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 柔软的手心擦过他的唇珠,唇上传来酥麻的痒意,像是羽毛轻拂而过。 顾景尧睫毛微颤,像是被烫到了,立刻钳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裴娇倒吸一口冷气。 他蹙眉退后一步,冷冷盯着她看。 裴娇忽视他的眼神,知道现在没空和他周旋。 她望向远处地面上越发扩大的裂缝,就连翻涌而出的煞气也愈发浓烈。 暗红的光随着煞气四溢,就连千机谷内四季常青的竹林也跟着枯萎发黄,所过之处,活物化为枯骨,灵植寸草不生。 蓝璃已然没了意识,嘴唇发紫。 魏明扬一人要护住三个女人,就算有雷鸣刀在手也处处掣肘。 裴娇这时头中也闪过一抹眩晕感,她微微摇晃了一下身体。 一阵恍惚过后才反应过来,她已然施展不了灵力,这阵法已经开始吸取她的精血了。 她咬了咬唇,喃喃道,“这阵法就真的没有破解之法么?” 这时铜镜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线也在裴娇身后响起,“还有一法。” 裴娇背脊微微僵硬,她转眸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绾绾。 她以为,在阵法启动的时候,她应当会逃走。 毕竟这些傀儡失控,已然不听她使唤,她若留下,很可能也会成为夺灵阵的祭品。 绾绾一边在为倒在地上的何玉轩修补双腿,他也受了这煞气影响,失去控制,嘶吼着朝她示威。 她却习以为常面色平静,只是望向远处不停扩大的裂缝,轻声道,“这阵法是以我肉身为丹鼎创造的,所以也需要我来解开。” 裴娇微微皱眉,她自然知晓不会那么简单。 铜镜在她脑海中默默补充道,“她说的没错。只是要有代价。阵法消失,她也得跟着死。” 脚下的土壤被煞气席卷,如同凝固的血块一般,满目疮痍,哀嚎遍野。 像是这一片本是郁郁葱葱的土地被这煞气吸去了所有的生机,化为腐朽枯槁。 身穿淡紫襦裙的绾绾侧目望过来,扬唇道,“裴姑娘真的很勇敢呢。” 裴娇微微一怔,转眸望向她。 绾绾唇角携着笑,目中漾过几许温柔的波光,垂眸望向双目失神空洞的何玉轩,玉指葱葱拂过少年郎的面庞,深情眷恋,“就像当年的何郎一样。”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右手灵光闪现,那把梨花木琵琶出现在怀中,她依偎着琵琶,闭眼喃喃道,“好像是一道光,照拂着身边所有的人。” 裴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半个字节。 她问铜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狂风携着煞气吹拂过绾绾如墨的长发,她迎着滔天魔气拨弄了几声琴弦。 清脆圆润的琵琶声落在阵法中,裴娇竟觉周身的煞气都淡了些许。 绾绾望着遮云蔽日的煞气,淡声道,“曾经的我出身不凡,贵为将门之女,家世显赫,父慈母爱,一曲琵琶也算是名动京城,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十六岁那年,父亲被污蔑与敌国私通,男丁抄斩,女眷流放。” “为了羞辱我,他们将我关在那有着皇家撑腰的烟花之地,美名其曰不忍见京城第一才女香消玉损,实则选做花魁,百般羞辱,夜夜笙歌,委身于各色男子。” 她独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弹奏,断断续续的调弦声随着她清冷的声音落下。 “那年的江月很冷,我靠在画舫边上,在倚月楼的歌舞声中紧紧抱着满身污秽的自己,恍惚回忆起在昨日,我似乎还是骄矜的将门之后,父母的掌上明珠。” 裴娇微微一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年轻的女孩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模样。 她猜得不错,他们先前陷入的幻境便是根据绾绾在凡间的回忆构造而成的。 只是,幻境中的纪韶便是绾绾的化身,遭遇过她所经历的一切,家道中落,流放被辱。 幻境之所以选择顾景尧,或许是绾绾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她恨自己过于无力,无法子承父业,无法像是幻境中的纪韶一般为父报仇。 绾绾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说他人的故事,目中平静无波,“我原以为,我这一生就要活在这污秽黑暗、血海深仇里度过了,就在这时,何郎出现了。” 说到这,她漆黑的眸中终于带了些许光亮,“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他从画舫的飞檐上携着满室的月光一起进入我的屋子,打晕了那满目淫邪的男子,他的笑容很干净,像是夏日晚上沁人心脾的风。对我说,说他要带我走。” 说到这里,她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当时万念俱灰的我问为什么,他笑着说,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知不知道,他笑起来很可爱,还有一对尖尖的虎牙,明明是没长大的小子,却也想学着人家侠客仗剑江湖。” 她眼眸弯弯,像是寻常思慕情郎的女子般露出甜蜜的笑,“他说,他曾听过我的琵琶声,第一次见,便始终难以忘怀。”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虽然被朝廷的追兵追捕,虽然路途遥远,从荒沙大漠,古木深山,我曾经足不出户,现在却觉得,只要跟着他,虽前路艰险未知,天涯海角我也愿意去。可是……” 她手中的琵琶曲变了音调,她眸中的欢欣也随着消逝了,“我早该知道,我命中带煞,与他在一起,他会死的。” “他死在了苍凉的大漠,万箭穿心而亡。” “他还那么年轻,浑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笑着安慰我,像是平时说大话一般说他没事,还问我,能不能再给他弹一首曲子。” 两行泪滑落,“啪嗒”一声落在花梨木琵琶上,氤氲成深色的痕迹。 她面无表情地垂泪,轻声道,“裴姑娘,我的琴弦,很早便染血了,自何郎死后,便再也弹不出真正的琵琶曲了。” 在那以后,她被重新带回倚月楼,再度落入黑暗之中。 直至有一日,有个环带血玉的人腾云驾雾前来,告诉她,她体质特殊,乃是至阴之体,能够踏入修真界,甚至能够成为炉鼎,借此修炼一种功法,反向吸取与她双修之人的功力。 他教她傀儡术,引她踏入邪道,修得仙法那日,她将那些人全杀了,大仇得报。 再然后,她不分昼夜地寻找何郎的尸体,修修补补,在他睁眼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不仅如此,那人告诉她,只要精血足够,她还能够复活何郎。 自此以后,她便媚视烟行以色侍人,杀人无数罪孽重重。 做小伏低,假意欢笑,千人骑万人踏。 熬不过去的时候,她便在无人的夜中和他说话,回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看似二人花前月下的笑语交谈,实则一人的自言自语自我欺骗,不厌其烦地教他如何去笑。 他虽会说话,虽会用剑,却独独无法如以前那般笑了。 傀儡的笑容僵硬诡异,她怔怔地看着曾经干净漂亮的少年如今却面色惨白,非人非鬼,她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慌张地想要抱住他。 在最后一刻又猛的收了手,不敢再触碰何郎,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和污秽沾染了他半分。 这时她怀中的何玉轩开始挣扎起来,发出像是野兽一般的低叫嘶吼。 绾绾的泪水滴落在他额间,她闭眼开始抚弄琵琶,曲调是那首《待君归》。 琴弦沾染泪水,曲调哀婉晦涩。 曲调所过之处,那些发狂的傀儡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她每每拂动一抹琴弦,她的面色便苍白一些,就连身形都以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铜镜的声音在裴娇耳边响起:“这把琵琶是她的本命法器,这阵法是以她为容器而成的。” “如今,她刻意用法器压制阵法,将煞气吸入自己的体内,这琴弦每每落下一次,消耗的是巨大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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