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停顿这么须臾,下一刻赵君之便出现在她身后,直接向她袭来。 一旦被近身,就意味着无可逃脱。 她似乎也明白了,直接将手中的卷轴抛向上空。 果真,赵君之不再恋战,向她袭去一掌,便直直朝着空中的卷轴奔去。这道灵力会暂时阻拦她的脚步,但是时间也自然够了。 而她自然也不会放弃,随之脚尖轻点暗桩,衣袂翩飞,灵气波动。 二人的身影连同湖中亭倒映在水面波光之上,在结束的钟声敲响之时,那头戴斗笠的人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赵君之这一掌。 她发出一声闷哼声,却也抢先一步握住卷轴。 那抹灵力强劲,显然使她有所损伤,就连头顶的斗笠也随之被打落,鸦青色的墨发随同湖面的风舞动,堪堪拂过雪白的面庞。 敲钟的裁判乃是无量大师的亲传弟子,他从暗桩上赶来,扬声道,“预热赛已然结束,不可再动手,魁首乃是这位——”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掠向那乌发散落的女子,一时之间叫不出名讳。 赵君之同样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目光微动,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眉头轻蹙,“你是……” 那少女披着的发被风拂起,露出一张清透婉约的面庞,她擦去嘴边的血迹,抬眸之时,眼中印着清澈波动的湖光。 “藏玉峰,裴宁。” 她的语气很淡,像是吹过明月湖的一阵轻风,须臾便散了。 但是这阵风却在湖面之外掀起了轩然大波。 “是裴宁?那个勾结魔域叛逃师门的裴宁?!” “真的是她?她怎么还敢回来?” “不公平!像她这样的叛徒怎么有资格参加论剑?” “我听说,她似乎是藏玉真人的徒弟……说不定她是来取回藏玉真人佩剑的……” “笑话,就凭她?她也配么?” 只是这般喧闹却被一阵温和的佛光所驱散,那立于莲台的无量大师微微睁眼,眼底一片博睿明亮之色。 “肃静。” 无量大师一出口,虽手段温和,却仍旧带着极强的威压,众人便纷纷不再开口。 “预热赛结束,比试继续。” 无量大师既然都如此说,旁人自然不敢造次,只是各式各样的目光仍旧落在那立在湖中央的少女上,她面色平静,只是对着无量大师的方向微微一躬身。 一时之间,北海论剑的重头戏瞬时从押注谁是傀儡,变成天岚宗叛徒的传言。 关于裴宁这个人的各色传闻众说纷纭。 两轮比试下来无数人淘汰,很快便已入夜,月光轻洒于明月湖畔,也进入最终比试。 魏明扬对上赵君之,这番好戏是众人期待许久,可是在突生这么一番波折之后,这番比试似乎也是匆匆而过了。 许是最终比试只能用剑,而魏明扬的剑术要略胜一筹,所以堪堪险胜。 魏明扬对赵君之微微一躬身,“赵兄承让,若是对上青光塔,输的人怕是在下了。” 赵君之也没过多失落,只是颔首淡淡道,“此番未能酣畅淋漓见识道友的雷鸣刃,算是遗憾,来日再战。” 最后一场论剑,便是魏明扬对上裴娇,谁若是获胜,便能直接取得那半截惊龙剑。 裴娇在他与赵君之切磋之时便细细观察了一番,魏明扬虽不擅长使剑,但是剑法都毫无破绽可言,加上他境界修为早早便碾压自己。 虽说她先前在顾景尧为她洗髓净魂之时修为提升了一大截,但是对上他,她却并无多大把握。 就算没有把握,她也必须胜,无论用何手段。 在明月湖周围漂泊着无数高大的画舫,此处取景极佳,既能将比试收入眼底,还能观赏湖面夜景风光。 画舫中的人微微挑眉,“竟让这不知名的丫头进入了最终比试,也算是她运气好。”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下注天岚宗的那位赢,也不知她来凑什么热闹,真是个晦气的丫头。” “哼,你和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她现在没了宗门庇佑,又与魔域有所勾结,早早便是众人的眼中钉。莫不是你还觉得她能赢了那魏明扬?” “嗨,自然不是,只是觉得她碍眼得很。” “你们若真的觉得她扫兴碍眼,待到比试过后我便将她抓来,到时候想怎么处置她不都随你们所想?更何况那小娘们细皮嫩肉的……”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会心一笑,得意地举杯交错之时,画舫之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笑声。 “谁!?” 三人纷纷警觉,朝着画舫的木廊望去。 却见不知何时,在明月湖的烟波浩渺灯火阑珊之间倚着一道身影。 那少年身着梅红色的长袍,眉目清隽,神情疏懒,像是游山玩水的清闲富家少爷,枕着手臂懒懒道,“你们如何确定,那天岚宗的一定会赢?” “你是何人!?”三人纷纷惊异,他们实力不弱,却丝毫没觉察到此人的到来。 他们欲要起身拔刀,少年微微换了个姿势,一道极强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几欲双膝跪地,心间弥漫一片惊惧之意。 少年目光扫过桌上的灵石堆,撑着下颌淡笑道,“这般下注无趣得很,不妨我陪你们玩玩。” 三人尚在那威压中挣扎,却见他随手一挥,画舫中瞬时遍布各类上等灵石金银珠宝,耀眼的光一瞬照亮了三人眼底的惊异之色。 顾景尧微微一哂,“若是她自不量力输了,这堆石头便是你们的。” 三人面上除了初始的惊惧和惶恐,自然而然多了一丝贪婪之情。 这一切被顾景尧收入眼底,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面庞,远处传来几声鹰唳,他眸色渐深,唇边的弧度逐渐变冷,“若是她赢了……” 那双多情而凉薄的眼中透出恶劣的笑意和阴鸷的杀意,他慢条斯理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们的命,就是我的。” · 魏明扬显然没想到会以这般的方式再度遇见裴娇。 虽说他对裴娇颇有歉意同情,也知道这其中应当有什么误会,但是这场论剑师父对他寄予厚望,他自然也不能辜负师父的期待,必须全力以赴。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时,裴娇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选择率先出手。 面对魏明扬这般毫无破绽的对手,裴娇选择改变一向的策略,主动进攻,以自身为诱饵与幌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逼他无法理智,进而露出破绽。 她的剑法与她本人温和无害的长相不同,凌厉而又轻巧,如三月春风过境,看似沁人心脾,却又暗藏锋芒。 虽说二人实力悬殊,魏明扬应当会更轻松,只是和裴娇的锋芒毕露相比,他的剑法过于理智,趋利避害,存了三分保留,竟还暂时落入下风。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女提剑的身影,惊讶于对方这般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她每落下的一剑都在彰显着她对此番魁首的势在必得,甚至带着不惜牺牲自己毁灭一切的代价。 显然围观的人也都纷纷讶异。 “什么情况?魏兄竟然还被这无名之辈压了一头?” “赶紧解决她啊!” “你们在这空着急什么,魏明扬应当还未使出全力,且等着瞧吧,待会定然会有反转!” 恰在此刻,有一人的身影从人群中逼近论剑台,她愤怒地嘶吼道,“裴宁,你如何还敢回来,你与魔域那魔头勾结,我被他所伤,几欲毙命,灵根尽毁,你还有何脸面参与论剑!” 这人佩戴祖母绿抹额,正是天岚宗明悦长老。 与她往日风光整洁不同,如今的她衣冠不整,眼底布满血丝,“魏明扬,你若是连这叛离正道的孽畜都不能解决,你师父加诸于你身上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魏明扬瞳孔微缩,脚步一顿,蓦然握紧手中的剑,化作一道疾风迅速朝着裴娇袭去。 他修为本就压制,一旦倾尽全力,裴娇便迅速落入下风。 她不止一次被剑划破手臂和小腿,鲜血透过月白的衣裳渗出,淅淅沥沥滴落在论剑台上,甚至还因此无数次坠落于地,却又在下一道剑风来之前迅速避开。 见裴娇陷入狼狈劣势,众人气焰迅速窜高。 “天岚宗也算是倒了八辈子,收了裴宁这么个丧门星,据说此番他们众多长老死伤严重,这位明悦长老更是再也无法修行了呢。” “你们知道么,据说她当年便是劣迹斑斑,本无人欲要收她,却是藏玉真人破格将她收入门下。” “要我说,你们都说这藏玉真人当年如何如何,他其实早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看走眼不也很正常?” “不止是这位裴宁,她还有个师兄也叛离师门,这藏玉真人空有虚名,却作茧自缚,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不也是活该?” “赶紧将她击败吧,我多一秒都不想见到她这幅嘴脸了。” 裴娇又一次被击倒,她右臂被长剑划出一道口子,只要提剑便会再度撕裂,血似是溪水般汩汩流出,将整片肃穆的论剑台染红。 她已然是个血人,却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提线木偶般再次提剑迎上去。 论剑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小下去,众人从初始的嫉恨嫌恶辱骂到如今的静默不语,只是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抹不断从论剑台上爬起的身影。 明悦长老似乎还没意识到周遭的变化,只是畅快地欣赏着裴娇挣扎的模样,歇斯底里地发泄着,“你这离经叛道之人,都怨你师父瞎了眼将你收入藏玉峰,使整个天岚宗蒙羞,你这般人如何有资格拥有惊龙剑!” 论剑台上的少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她满脸是血,撑起剑颤巍巍地站起来。 魏明扬微微皱眉,再次提剑向她砍去,此番她难以避开,他本无意伤她,本想着点到为止,叫她认输就好。 谁知那把剑却在落下之时悬在半空。 魏明扬握着剑的手一顿——她徒手接住了。 她左手紧紧握住白刃,锋利的剑刃陷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魏明扬的佩剑滑落,红白交错,触目惊心。 悬空的长剑之下,她哑声开口道,“藏玉真人年少轻狂劈铜钟,骑鲲鹏越北海斩凶兽,以惊龙神剑战魔族,一剑霜寒十四州,护天岚百年周全……” “这世间之人皆可诋毁侮辱他,唯独你天岚宗,没有这个资格。” 她缓缓抬眸,血污之中,那双眼睛亮得像是明月湖中渲染白霜的满月,“而我裴宁是他的徒弟,我行的端做得正,绝无做出任何有辱师门残害人族之事。” 她透过明月湖的月色望过去,恍若此时此刻,她眼前不是明月湖的不夜天,而是藏玉峰的灵草树木,灵蝶翩飞。 “师父,师父,你老是说我废物,就不怕真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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