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也太欺负人了,这么多房间,就给你和云堂住柴房。这哪里是人住的。”说着说着她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戳了戳姜小满,“你这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说,和你爸一个德性,闷葫芦犟得很。” 其实这也不能怪原身,一来两家隔得太远了。赵菊花所在的太平公社和青苗生产大队所在的大源公社虽然都属于沅县,但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两边差了几十公里,中间还隔着几座大山。坐船的话,最快也要大半天。 原身每天除了要下地挣工分,还要干家务活,再加上她想着住不了多久,等和齐文彬结婚了,就带着云堂住到齐家,所以也就没说这事儿。 姜小满有心解释,赵菊花也没那个耐心听,打断她,“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等苗红英回来,我去找她说。你现在给我说说。退婚是怎么回事?这事情是真的假的?” 见到姜小满点头,赵菊花气得直掉泪,“你这孩子!你妈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认我和你两个舅舅了。住柴房的事不说,退婚的事也不说,要不是今天在公社碰到你们大队的胡大娘,你还要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看着老人家掉眼泪,姜小满懵了。 做山神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身边亲近的就是一些飞禽走兽。赵菊花的心疼,云堂的不舍,这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炙热情感。 姜小满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一刻,她深刻的意识到,她不再是孤身一人的山神,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有人会关心她,有人会心疼她。 她走过去,抱着老泪纵横地赵菊花,发自内心的喊了一声“姥姥”,这一声姥姥有激动,又夹杂着哽咽。 赵菊花还以为外孙女哭了,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小满你别伤心,这婚事你不想退,没人敢逼你。他家穷的时候,你爸没少去帮忙。现在发达了,就想退婚,哪有这么好的事。他要是敢退婚,姥姥就上城里找他们领导,我倒要看一看,为人民服务的副食品厂会不会要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姥姥你误会了,不是齐家想退婚,是我想退婚。”姜小满擦了擦眼泪。 赵菊花知道姜小满有多喜欢齐文彬,以为她说的是气话,还想劝说两句,被姜小满阻止了。 “姥姥,我说的是真的,齐文彬配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姜小满见她不信,解释道:“就说长相吧,齐文彬就是典型的小白脸长相,就是看起来白,其实五官长得一般,皮肤也很粗糙。你看看我,别人都说我长得好看,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眼睛,笑起来好像有星星闪烁,格外好看。” 赵菊花被她逗笑了,“哪有这么夸自己的,也不害臊。” 这都说劝和不劝分,不是齐家退婚的,赵菊花心头就放心了,“人家齐文彬也没你说的那么差,每次去城里,还晓得给你买头花,这可比一般的男人强多了。而且他是个初中生,现在还考上城里的招工,你嫁过去也跟着过好日子。” 姜小满摇摇头,“这就更不能嫁了。我现在还没嫁过去,他妈就开始敲打我,话里话外都说我沾了她儿子好大的光,各种嫌弃我,完全没想过我爸当初怎么帮他们的,可见是个忘恩负义的。这样的人家,我要是嫁过去,还不知道被婆婆怎么磋磨。” 赵菊花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戴金翠那个人她打过交道,不是个好相处的。小满现在虽然坚强了许多,但性格也不是一下能改的,要是她还是那种打掉牙齿往肚里咽的个性,真要嫁过去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想到这,赵菊花心里也定了,“退婚就退婚,我们家小满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吗。这事儿姥姥听你的。你奶奶那儿,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连带着柴房的事情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正说着,外面院子传来声音,是姜家人回来了。 她姥姥冷着脸打了招呼,跟着她奶苗红英进了屋子,两个人在里面聊了一个小时,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苗红英不仅没反对她退婚,还把她妈给她的嫁妆还给她了。 里面有一块晶莹剔透的鸳鸯玉佩。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这块玉一共有两块,另一块作为订婚信物交给了齐家。 第二天。 姜小满要退婚,姜家必须得有长辈在,除了苗红英、赵菊花和姜小满本人,姜家其他人除了没成年的小孩子,其他人该下地的下地,该打猪草的打猪草。 姜晓梅想听墙角也被赶走了。 八点不到,大队长姜有根还没来,齐家的人先到了。姜小满还以为他们迫不及待想退婚,没想到齐文彬进了院子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退婚!” 不是“不想退”,也不是“不能退”,而是“我不退婚”。这其中的意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第5章 齐文彬丝毫没觉得自己语气里的命令和居高临下有什么不对,说完就跟在齐家人身后进去,也不管姜小满是何反应。 反正在他心里,姜小满这种不能生养的女人,没有正经男人会要,他还愿意娶就该跪下谢恩,还要什么尊重。 姜小满不由得嗤笑一声,齐文彬这口气倒像是上级给下级下命令,我是来通知你,不是来找你商量的。看来昨天的话,齐文彬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也是,以书中对他们一家的描写,不把脸打肿是不可能清醒的。既然这样,那她就先替女主出出气。 齐家人进到院子中央,丝毫不客气地四处打量,他们上次来姜家还是姜老大去世后,隔了快一年,院子里的格局变了不少。 以前姜老大在的时候,院子里经常晒着药草,进到院子里能闻到非常浓郁的草药香,现在院子中间空旷的很,墙角的草药也被铲掉种上了各种时令蔬菜。 他们的目光落在东南角,那里有一座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几根用剩下的木头在墙边搭建起一个小屋棚,墙皮斑驳脱落,土黄色的泥巴墙上被掏出一个碗大的洞,能透进些许光亮,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齐家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姜家果然不待见姜小满。随即又是庆幸,对接下来要谈的事也多了底气。 戴金翠倒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笑着上前握着苗红英和赵菊花的手道:“亲家奶奶,亲家姥姥,好久不见。我还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找两位老姐姐商量商量结婚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这是天公作美,迫不及待要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说完又拉过齐文彬,嗔怪道:“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见了长辈也不知道打招呼。还不快点叫奶奶,姥姥。”说着瞪了齐文彬一眼,转头看向苗红英和赵菊花,一脸愧疚地道:“让亲家奶奶亲家姥姥见笑了。” 齐文彬赶紧上前笑着道:“奶奶,姥姥好。”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买的糖果点心递上,“这是公社供销社新进的点心桃酥,给奶奶,姥姥尝尝。” 他今天梳了三七分的知青头,还特地用带香味的发蜡抹了定型,身上穿着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衣,外加西装裤,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也只是看起来,实际上比现代人的职业装扮相差远了,更不要提上辈子来姜小满山脚下古城拍戏的明星了。 他头发用发蜡定了型,似乎动手的人没什么经验,总有几缕头发支棱着。身上的白衬衣也是,用的是当下最流行的确良布料,只是不怎么贴身,衣服的下摆被扎进裤腰,多余的布料皱巴巴的。 姜小满的目光落在齐文彬的西装裤上,越看越觉得原身审美堪忧,这齐文彬目测也就一米六八,长得也瘦弱,西装裤穿上肥大了好几分,裤脚更是被挽了好几层,没挽好耷拉着,看起来像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服,显得有点油腻。 最致命的是发蜡的香味,这年头生产工艺不如后世发达,便宜的发蜡用的是劣质香精,味道刺鼻不说闻久了还容易头晕。 刚才齐文彬从她面前经过,那甜不拉几的味道存在感太强烈了。 赵菊花皱着眉头,虽然这几年外头对这种资本主义派头的批判没那么激烈了,但是正经人家还是很保守,只有那些混混,不招人待见的人才学这些。 原本在她心里觉得齐文彬是个上进聪明的好青年,在齐家没来前,她还在心里可惜,要是齐文彬没有戴金翠这么难缠的妈,这婚事就是一桩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好婚事。没想到他居然也学这些不正经的做派,放在他们那个年代非得挨批/斗剃阴阳头不成。 苗红英的反应就更直接了,她是逃荒来的沅县,鼻子在路上坏了,敏感得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打喷嚏。 齐文彬一靠近,那劣质香精的味道就直冲她鼻子,这冲击不压于十级台风,一个没忍住,一连串的喷嚏就打了出来。 齐文彬站的近,首当其冲被喷了一脸,感受到脸上的湿润,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 齐桂花噗嗤一声笑起来,刚笑出声就被戴金翠瞪了,立刻想起这是自己哥哥,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不出来。 这蠢丫头,戴金翠低声骂了句。 姜小满就没有这么克制了,笑出声来。 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替原身教训教训他了。 苗红英鼻子通红,难受的眼泪花都流出来,一头花白的头发风中凌乱。望着齐文彬僵硬的样子,平日里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脸皮厚的一心只看钱的人,竟然露出了几分愧疚。 不过这愧疚也就只有那么一丝,转瞬即逝,毕竟一个连亲儿子都懒得管的人怎么会在意。 察觉到姜小满的笑声,苗红英犀利的目光瞪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眼齐文彬的抹了发油发蜡的头发,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是什么鬼打扮,可不要连累我们姜家。 他们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对这种油头粉面的行为最是反感。苗红英心里不满,面上也懒得做面子,敷衍地说:“实在对不住,随便坐。” 也不提倒茶喝水的茬,这都要退婚了,以后就是两家人,还想喝她的茶水,门都没有。赶紧退婚,退完她还可以下地赚几个工分。 齐文彬一边擦脸,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只是脚步下意识离苗红英远了一步。偏偏众人眼皮子底下,不敢做得太明显。 那惊弓之鸟的样子,生怕靠近了苗红英打喷嚏,看的姜小满哈哈大笑。 听到这笑声,齐文彬目露震惊,这还是那个被骂不敢大声说话的姜小满吗?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他愿意娶她不感激就算了,竟然有胆子嘲笑他? 齐家人热脸贴了冷屁股,齐文彬齐桂花齐文强三个人不爽,倒是戴金翠是个沉得住气的,脸上的笑容灿烂,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姜小满看在眼里,不得不佩服这装模作样的本事,以她对戴金翠的了解,指不定在心里在想什么法子对付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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