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乔就着水池里温热的水洗了洗手,起身到书房敲了两下门,旋即推开门探头进去:“老师?”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书卷和墨字的味道被太阳烤得蓬松又柔软,地板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芒。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那颗瘦弱的桃树——还是一如既往不争气,只长了点绿叶子,半点要结桃子的征兆都没有。 谢乔乔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老师,不由得皱眉。她退出去,把门关上,往前屋学堂走去;今天不上课,学堂里只剩下几排空荡荡的桌子。 最前面位置稍高的桌子上摆着茶壶,几本歪歪扭扭叠着的书,还有一块木头镇纸,压着叠卷子。谢乔乔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便走到讲台前,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挪开镇纸,看了看镇纸压着的东西。 果然是卷子。老师每周会组织一次周测,成绩最差的三个人要罚抄,谢乔乔常年在此列。 她目光往下,迅速靠字迹认出自己的卷子,把它从里面抽出来——把卷子抽出来后,谢乔乔又迟疑的蹙着眉。她还维持着刚把卷子抽出来的姿势,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花格子窗户空隙间照进来的太阳晒到谢乔乔手背上,太阳光发烫,晒得她手背那块皮肤也更加的白。 谢乔乔小心翼翼又把卷子塞回去,重新把镇纸放回去压好,随即又板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走出了学堂。 书房没有人,也不在学堂里。谢乔乔想了想,干脆直接往老师的房间走去。因为是老师休息的房间,所以谢乔乔敲完门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礼貌的喊了一句:“老师?” 里面有人应她:“乔乔啊?进来吧——” 谢乔乔推门进去,便看见老师坐在案桌边。他面前的案桌上惯例摞着好几本复杂的书,还有一个白底红荷花的大瓷盆——盆里搁着冰,正在往外幽幽的散发着寒气。 老师并没有在看书,他甚至还把自己眼前的那些书都挪开了许多,特意空出一个空位。空位上放着许多竹条,铁丝,掰开的椰子壳。 谢乔乔把手背在身后,道:“刚刚和陈姐姐出门去帮忙收渔网,陈伯送给我们两条鱼,我放池子里了。” 老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谢乔乔过来。 “哦哦,鱼啊——那放着晚上红烧吧。快来,你看我做的这个。” 他兴致很高,正向谢乔乔招手。谢乔乔走到案桌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两条胳膊抱着冰盆,眼睛微微眯起。 虽然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但这确实是谢乔乔心情不错的表现。 老师把那卷铁丝展开,将它曲成内弯的形状,道:“我打算用椰子壳做个灯。” 谢乔乔:“……这个可以做灯吗?” 老师:“当然可以,老师我什么不会做?” 谢乔乔想了想,老实回答:“你衣服缝得丑。” 老师□□铁丝的手一顿。他颇有些哀怨的看了眼谢乔乔,但又无从反驳,毕竟谢乔乔说的是实话。 谢乔乔脸颊贴着冷冰冰的瓷盆,有些犯困。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跟着大人跑出去收网,又拎着两条那么大的鱼跑回来,一路上消耗了不少体力,眼下趴在凉爽的冰盆旁边,她很快便感觉到了困意。 窗外有蝉鸣声,鸟叫声,窗外凭借水利装置不断转动巨大风扇匀速运动着,阳光一格一格落在扇叶上,扇叶在动,落下去的光点却不动。 老师折腾了一会儿铁丝——他原本想把铁丝串进椰子壳内侧的皮肉里,但手腕稍微一用力就不自觉发软。老师试了好几次都不太成功,他眼睛也有点问题,盯着一个地方盯久了难免头痛,不得不放下椰子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揉揉手腕。 随即他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侧过头便看见小姑娘趴在案桌上睡着了。即使是睡觉,她也不忘把脸贴着冰盆,呼吸均匀起伏着。 老师倒是不怕她会冻坏;这孩子身体从小就好,就身体素质而言,她能吊打两倍的自己——他含着笑,故意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乔乔,该交卷子了。” 也不知道谢乔乔在梦里能不能听见,但眉头倒是显而易见的皱了起来。 老师看着她皱眉的模样,反倒不自觉笑出声。他把手边的东西往旁边拢了拢,起身将窗户换了个关向,以免太阳晒到谢乔乔脸上。 外面那颗小小的桃树,新发了许多娇嫩的绿叶,在太阳底下舒展着,生机勃勃的顽强生长着。 他弯着眼眸,斜靠在窗户上,却回头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散落的铁丝,脸上笑意温吞的消退些许。良久,老师揉着自己手腕,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看来是没办法做灯了……有些事还是年轻人才能做啊。” 他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只盼望十六岁的自己能更体贴更讨人喜欢些,才能让乔乔真心喜欢。 ……如果她不喜欢,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做这一切时,早就做好了什么都会被改变,最后也不会得到回应的结局。 * 谢乔乔把信收起来,向小玉道谢:“这封信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你。” 小玉身后圆球似的尾巴晃了晃,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那是当然,我也看出来了,写信的人肯定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不然你也不会看着信就掉眼泪了。” 谢乔乔一愣。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掉眼泪,但在听到小玉的话后,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手湿漉漉的痕迹;但是谢乔乔分不清那些更多的是魔的血,还是她真的因为一封信就掉下眼泪来了。 因为在此之前,谢乔乔从来没有哭过。贝海国被烧成废墟的时候,谢乔乔也没有哭过——但直到现在,直到她清楚的认识到老师已经不存在了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恍惚,还有心底骤然空下去的一块地方。 难以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似乎是不高兴的,心里很闷,眼睛也酸涩难受。谢乔乔没有那样的为一个人难过过,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它。 或许是‘悲伤’——‘怀念’? 小玉从谢乔乔腿上跳下来,道:“好了,你身上的伤都被白玉京的灵气修复得七七八八了,我送你出去吧!从这里可以直接抵达白玉京的背面……不过以后可不要试图直接从白玉京背面跑进来哦!” “那可是很危险的。魔域很危险,尤其是‘山’那里。” 谢乔乔:“……山,是什么?” “很难形容呢。”小玉叹了一口气,道,“毕竟那是很早之前就存在的地方,那里重叠着许多超过我们这个世界理解力之外的空隙,在那些空隙里面,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数条不知终点的道路,还有千百个世界的入口。” “那些入口是无法被探知的,即使是天道亦或者神仙,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通过入口后会抵达哪里。所以不要随便靠近‘山’哦~” 小玉十分语重心长的叮嘱着谢乔乔,同时带着她穿过高塔,桂花树,砍树的男人,一直到白玉京的背面。谢乔乔又看见了熟悉的池塘,被劈开的悬崖,还有背剑气阻挠后,无法正常飞泄下来的黑色河水。 小玉仰起头看了眼谢乔乔的‘杰作’,忍不住:“哇——这也太夸张了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能把魔域破坏成这个样子的剑修,你也该早就达到飞升的标准了才对,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人间呢?” 谢乔乔神色平静:“我拿剑,并非为了成仙。” 小玉耸了耸肩膀,小胡须微微抖动:“好吧,反正你们人类的想法,我一直都搞不懂。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不能离开白玉京太久……以后你有时间了,要再来白玉京找我玩儿呀!” 它说完,还抬起毛茸茸的短胳膊,奋力向谢乔乔挥了挥,看起来十分憨态可掬。谢乔乔点头,表情认真的应允:“我下次会带我的好朋友去白玉京玩儿的。” 小玉高兴起来:“那我在白玉京等着你们!” 谢乔乔告别了小玉,重新用本命飞剑划开魔域与元月秘境的接口,回到了火山之前。在离开魔域后,她便将本命飞剑收了起来,转而把凶剑拿在手中。 那座火山已经被毁坏得不成样子了,原本始祖鸟的遗骸也跟着谢乔乔之前的一剑沉进了魔域里。谢乔乔不知道始祖鸟遗骸消失,凤凰神女身死,这两件事会不会对元月秘境造成什么影响;但她粗略用神识探查了一番秘境的情况,倒是没有察觉出其他的异样。 只是火山附近都是谢乔乔的剑气,那些剑气凌厉强大,其他修士稍稍靠近便非死即伤。她把自己用本命飞剑打破的口子重新封印起来,还在上面留了一道剑意,以免有作死精神浓烈的人跑过来寻乐子。 不过时间似乎并没有流逝多少,秘境之中的修道者们还是和谢乔乔一起进来的那一批。她在火山附近转了转,没有碰见什么人——想来这片火山也算是危险至极的地方,又没有什么天材地宝,自然少有人来。 谢乔乔对天材地宝不感兴趣。更何况从元月秘境中所得,要和凤凰族八二分,谢乔乔便更提不起找宝物的兴趣了。 只是火山附近有很多凤凰遗骸,谢乔乔捡了不少,全部放进储物手镯里面,然后慢悠悠的往秘境出口走去。现在还不到三天的上限,其他修士们大多都还在勤勤恳恳的找东西,或者借此天时地利努力修行。 唯一没什么事做,看起来非常闲的谢乔乔,便闲得十分突出了。她在出口处休息,形容狼狈,神色冷凝,杵在那不必开口,便如同一尊神像似的,也没有人敢上前和谢乔乔搭话。 但好在总有熟人,胆子大些,轻快的喊了一声‘谢前辈’,便巴巴跑到谢乔乔面前,颇为骄傲道:“谢前辈!你快看你快看,此行我修为长进了许多!” 谢乔乔并不讨厌纪棂月,她主动来搭话了,谢乔乔便也顺势目光落到她身上——然后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以前纪棂月有多弱,现在似乎还是那么弱,以谢乔乔的眼光,实在没能看出她哪里精进了。 但偏偏纪棂月满脸期盼的看着她。 谢乔乔沉默片刻,闭上眼睛:“嗯,长进了。” 纪棂月顿时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哭丧着脸:“谢前辈,你应该是困了才闭眼,不是因为在说瞎话吧?” 谢乔乔:“如果这样想能让你舒服一些,那你便这样想吧。” 纪棂月不说话,抱着自己膝盖,蹲到一边种蘑菇去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修士聚集到了出口这边,人多时声音也杂,即使谢乔乔没有刻意去听,也会有只言片语的讨论落入她耳朵之中。 “东南角的那片火山突然就爆发了……整个秘境都受牵连,我正和一只火蜥蜴搏斗呢,那一下险些把我颠进火蜥蜴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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