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铃月叹气,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帷幕:“其实是我戴着帷幕说话太闷了,但在外面又不方便摘下帷幕,甲板后面没什么人,我想去那边透透气。” 眼下虽然不是饭点,但食堂里仍旧有人来人往。以花铃月的那张脸,如果大咧咧露在外面,确实会惹来不少麻烦。 张雪霁想了想,觉得花铃月也说的有道路。但他还是没有动,持续警惕的盯着花铃月:“那你自己去透气不就好了?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再说了,我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如果单独相处被别人看见又误会了怎么办?” 花铃月掩藏在白色帷幕后面的美丽面孔,实在没能维持住风度,相当无语的抽了抽面皮。 她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和我传误会是中洲多少男修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你还觉得你吃亏了吗?” “那怎么行?!”张雪霁往后退了四五步,振振有词,“我有意中人的,万一让她听见这些流言,以为我是个用情不专的人怎么办?这对我的名声多不好!” 花铃月深呼吸了一口,在心里默念了八百遍的我不生气,却仍旧无法克制自己越捏越紧的拳头。如果不是考虑到种种原因,她现在这拳已经砸在张雪霁脸上了。 张雪霁瞟了眼花铃月逐渐握紧的拳头,干咳一声,别过头去装模作样的看水果。 花铃月深呼吸,缓慢松开自己的拳头:“只是问你一些私事,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如果真有人嘴巴那么多,我会让他闭嘴的。” 当然,张雪霁知道,花铃月所说的‘闭嘴’可不是美人娇滴滴气冲冲的喊两句‘你别说了’之类的。 毕竟他是观看过花铃月试剑大比现场的人。 别的琴修以琴入道,是琴音摄魂。 花铃月以琴入道,是用她那把本命长琴把对手脑袋砸开瓢。 两人走出食堂,往甲板后面走去。 琵琶担心的在袖子里扒着张雪霁手腕,张雪霁摸了摸琵琶脑袋,低声:“没事。” 走在前面的花铃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张雪霁宽大的衣袖上。张雪霁立即把手背在身后,露出无辜的神色。 花铃月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很闲情逸致,居然还养这种小精怪。” 张雪霁:“我有爱心嘛!” 花铃月:“……”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甲板后面的宽阔处。这里安静冷清,没有半个游人。 花铃月摘下帷幕,长呼出一口气,海风吹着她的衣袖和长发,她美丽得好似下一秒就要随风消逝;过于极致的美丽,多少也带着点不真实的虚幻感。 花铃月已然习惯了自己摘下帷幕时,所有人被惊艳到失语的模样。但她看了会儿海,再转头看张雪霁——张雪霁还在剥橘子,边剥边吃,一边脸颊鼓鼓的塞满了橘子。 花铃月:“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张雪霁捧着剥下来的橘子皮,叹气,“风好大,我好像要被吹飞了,我能不能站你后面?” 花铃月的拳头不自觉又捏紧了。 张雪霁瞥到她握紧的拳头,干咳一声,补充:“不行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花铃月单手拿着帷幕,闭上眼睛,心中再次默念八百遍不生气。等她第二次睁开眼睛时,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你和那位谢姑娘,是怎么回事?” “就……好朋友呗。”张雪霁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自己大概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笑了,还挺不好意思的打了个补丁:“我喜欢她,但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还没有正儿八经问过她呢。” 花铃月抿了抿唇,别过头不去看他脸上的笑,冷声:“那位谢姑娘很强,而且又如此年轻,如果今年的试剑大比有她参加,那么戚忱的第一名怕是保不住了。” 张雪霁乐呵乐呵的赞同:“确实,乔乔用剑特别厉害,我就没有见过比她更强的剑修……” “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 “——啊?” 张雪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花铃月可能并不是在单纯夸奖谢乔乔的剑道天赋。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花铃月,眼尾下垂,嘴巴微微张着。 他甚至都不用说话,光是做这个表情,花铃月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花铃月皱眉,单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张雪霁,她太强了,你根本够不着她。” “不只是你,就算是戚忱,都未必够得着。” 花铃月并不知道戚忱真的对谢乔乔生过男女之情,她只是因为戚忱同样是剑道天才,又是她和张雪霁都认识的人,所以便顺手拿戚忱做了个比喻。 张雪霁愣了愣,表情还有点呆滞。 好半天,他才摸着自己后脑勺:“距离有这么大吗?” 花铃月长吐出一口气,缓缓后退,直到自己后背抵着甲板上的围栏,她才停下,低声:“之前行船遇上海涡,我第一时间便判断出自己不敌那只海怪,故而让我师妹准备法器御空离开。” “但那只海怪只和谢姑娘打了个照面,就被她一剑斩杀。” “张雪霁,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张雪霁微微张开嘴,却没能说出半句话。 他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张雪霁未曾入道,对于修道者的强弱认知还仅限于凡人的理解。他只知道谢乔乔很强,在他认识的修道者中是最强。 但‘最强’又是什么概念呢? 花铃月抬手理了理自己脸颊侧被海风吹乱的青丝,语气冷淡:“张雪霁,我知道你很聪明。在道载学宫念书的那段时间,我也最喜欢和你一起讨论学习,但我绝不会想要和一个普通人结为道侣,你明白吗?” “修道之路,道阻且长。修道者不仅要和人争,还要和妖争,和天道,和天命争;这种争夺的过程对于凡人而言过于惨烈,修道者若是和凡人在一起,就会误道。” “你能想象谢姑娘耽于情爱,整日为你的安危和寿命所困,无心修行的模样吗?” 张雪霁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心底升起的第一个答案却是:不可能! 他怎么能想象谢乔乔耽于情爱,被普通人的一生绊住脚步的模样呢? 谢乔乔那样的人——那样惊才绝艳的剑修——她不应该被任何东西绊住脚步。以谢乔乔的性格,也不会有东西能拖住她的脚步。 她始终目标明确的在往前走,始终道心坚定,心如止水,从不被任何事任何人扰乱心绪。 花铃月拍了拍张雪霁的肩膀:“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你的选择不是很多吗?张雪霁,你也可以多看看别人。” 张雪霁眨了眨眼。 琵琶在他袖子里,紧张的抱着他手腕,似乎是在试图安慰他。张雪霁往后退了两步,嘟囔:“说话就说话,干嘛凑这么近?都和你说了我有意中人,你离我这么近,要是被她误会我品行不忠可怎么办?” 花铃月恼怒:“张雪霁!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当然有在听——”张雪霁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耸了耸肩,“你说得对,修道者不可能爱上普通人,如果坏了道心,反而容易因爱生恨……不过你大可放心,乔乔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她的道心很坚定,而且她脑子里也没有男欢女爱这种东西。” 花铃月:“那你还——” 张雪霁垂下眼睫:“可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两情相悦的好事?我遇到她,喜欢她,和她做好朋友,陪她走一段路,我也很高兴了。” “而且……而且啊。”张雪霁抬起头,望着花铃月,“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也不会失去,我喜欢谁就对谁好,喜欢谁就和谁待在一起。除非她亲口说她不需要我了,让我走,否则谁也不能让我离开。” “你都没有自尊的吗?!你不觉得自己这样特别像——” “像狗?” 张雪霁偏了偏头,眼眸一弯,笑容灿烂的摊开手:“好吧,你如果要这样想的话,那就这样想好了。可我不觉得丢人啊,我喜欢一个人,大大方方的对她好,不会搞什么假装和别人好然后故意刺激她,也不会搞什么弯弯绕绕擅自觉得这样对她好就为她做决定的操作。” “我是普通人,我这一辈子很短的。如果和她分开,我可能永远不会遇到第二个那么喜欢的人了;喜欢人不丢脸,我不想等很久以后,再也见不到面的时候,拼命回忆这些日子,后悔的假设如果当初我努力了,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不喜欢这种假设,哪怕不是赢家我也会努力。如果一点点努力不够的话我会加倍的努力,一直努力到我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付出为止。” 张雪霁一直是这样做的。 从他参加人生第一场数学竞赛开始;别人一周休两天,他一周上五天课两天竞赛练习班。别人一天上11节课,他一天上完十一节课晚上还有做两页高数解析活动脑子。 张雪霁也不知道自己算天才还是比较聪明的普通人,但他确实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努力。而在比赛结束之前,张雪霁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努力是否会有结果。 即使结果未知,张雪霁也会朝着自己选好的路走下去。 哪怕前路荆棘遍地,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他还是会继续往前走;因为害怕结局就停下来或者往回跑,这不是张雪霁的性格。 他平时看着好脾气,其实也最倔强最轴,最认死理。 花铃月沉默下来。 晚霞,海风,橘色和蓝色混杂的光线落在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她一时间甚至有些茫然——和难以形容的心痛。 那股痛意来得如此迅速,因为张雪霁的那句假设;花铃月甚至也在很多个修行的夜晚,很恍惚的反问自己:如果张雪霁也可以修行,又或者,自己不那么在乎凡人和修道者之间的区别,主动跟张雪霁示好,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止步于挡箭牌邻居这样的交际? 花铃月当然是对张雪霁有好感的。 准确来说,当初和张雪霁一个班的学宫女弟子,就没有讨厌张雪霁的;他性格好,又很会哄人开心,虽然行为举止奇怪了一些,但又奇怪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奇怪’也变成了他讨人喜欢的一部分。 但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凡人会影响道心,会让修道者变得软弱。而一个软弱的修道者,在修道界只有死路一条。 修道界不需要手上没沾过人命的修道者。杀不死敌人,就会被杀。 入道之后只凭修为说话,不分男女。 见花铃月不说话,张雪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他刚刚才对花铃月说了心里话——但说完之后,张雪霁又觉得有点尴尬;他主要是因为被花铃月那句信誓旦旦的修真者和凡人绝无可能给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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