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看见脚步声的主人——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扎着高马尾,长眉凤目,眼尾略微下垂,不甚灵活的穿行在废墟之中。他脚下踩着一大块已经冷却的黢黑固体,蹲下身研究了几秒后,脸上迅速露出惊恐神色,后退数步双手合十摆了摆,碎碎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上帝保佑……我可不是故意踩着你们的,别半夜拍我肩膀啊!” 暮色将一切都染成污水渠道里流淌的模样,只有那人,干干净净的走进废墟里来,轻快而活泼。 谢乔乔眼瞳里倒映出他的模样,那本该抬手就能触碰的界限瞬间变得离她更远;但谢乔乔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虚与实两条生命线,对方是那条实线。 她的老师,是随时会飘散,会消失的虚线。 那少年拜完废墟,一转身,目光不期然与谢乔乔撞上。他完全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活人,吓了一跳,眼睛都睁圆了,无意识的后退两步,单手按在自己宽大的袖子上。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废墟中安静的只有少年一人的心跳声。他犹豫了两秒,还是主动开口:“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啊?我身上有带一些伤药之类的。” “啊对了,我叫张雪霁,你叫什么啊?” “谢乔乔。” 张雪霁愣了下,小声把对方的名字念了两遍,心想:叠字?还挺可爱的,感觉像个小名什么的—— * “我觉得,不是托孤。” 谢乔乔面无表情的得出了这句结论。 张雪霁挑眉:“不是托孤,那是什么?” 谢乔乔答:“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张雪霁哑然失笑:“还没有想好怎么胡编乱造吗?” 谢乔乔:“直觉告诉我,不是托孤。” 想到谢乔乔那完全不讲道理的直觉,张雪霁也不禁犹豫起来。他重新趴回桌子上,没好气的吹了吹自己脸颊边垂下的碎发,道:“那是为什么呢?乔乔同学,你觉得谢先生是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谢乔乔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为了托孤。” 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张雪霁身上能看见老师的命运线,要说转世……老师就算身死当天连夜去投胎也转不成张雪霁这么大的人。 但谢乔乔惯来是个想不通就放着的人。所以即使觉得奇怪,她也完全没有要深究的意思;虚线也好实线也罢,他们是定过心魔誓的,所以她会一直跟着张雪霁。 作者有话说: 【“人类六州,他都去过。”谢乔乔偏过头,沉静又肯定的回答张雪霁,“女官所说的那位‘谢先生’,是我的老师。我看过老师编纂的游记,关于六州风景民俗记载颇多,还有很多奇闻异事,他每到一处就会收集这些小故事,编写成册。” “我幼时他就把这些册子当成启蒙书给我看。”】 他走过人间六州,看风景无数,他把那些有趣的事情全都编纂成册,等着给一个人看。其实走过那么多路,有趣又可爱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各种危险,只是他想——算了吧,这些东西就没必要记了,因为我只想给她看看漂亮的东西。 他等到了吗? 等到了哦,她每一本册子都看了,每一个故事都很喜欢。 ·感谢在2022-05-25 11:18:29~2022-05-26 10:2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感恩戴德真君 15瓶;我想吃咖喱、Laura、尧濯 10瓶;离子吃栗子不吃梨子 6瓶;朝雨暮雪、am 5瓶;月下独酌观影 4瓶;俞甜 2瓶;fxtjszbqsj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道德感 两人就‘谢先生’的目的讨论了半天, 张雪霁觉得自己推论得很有道理。而谢乔乔则坚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倒是没有吵架,就是两个人都被对方动摇, 沉默着陷入了自我思考的逻辑闭环。 好在这时鱼头人非常及时的过来,兴奋的拍了拍张雪霁的肩膀——主要是不敢拍谢乔乔的肩膀——它道:“我刚刚传信给秦先生,秦先生说现在就想要见你们, 问问你们时间上方不方便?” 张雪霁拉着谢乔乔站起来:“方便方便。” 鱼头人高兴道:“那我这就带你们去见秦先生。” 它带着二人走出抄写室, 走小路拐进更加复杂的地下通道中。地道并非是只有一条出路,而是有许多狭小密集的分岔路口。鱼头人对地道十分熟悉,带路选择拐弯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最后三人来到一间有其他鱼头人把守的房间门前,带路的鱼头人上前和自己的同伴交流了几句。他们说的是鲛人族自己的语言, 谢乔乔不太听得懂——她瞥了眼旁边的张雪霁,张雪霁也装模作样露出茫然的表情。 但谢乔乔猜张雪霁听得懂。 那两个鱼头人点头打开了房间门,示意谢乔乔和张雪霁可以进去。而给他们带路的鱼头人则站到一边,换了人类的语言向谢乔乔他们解释:“秦先生只说要见你们,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外等你们。” 谢乔乔和张雪霁一起进入那个房间:是个比抄写室要更小一点的房间,但墙壁上挂着照明用的夜明珠更多更亮, 把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钉着一张巨大的夏泽国地图, 穿青色士子长衫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正仰头看向那张挂起的巨幅地图。地图上有很多地方都被红色笔迹标注了出来,但笔迹最终着墨最多的,莫过于那座辉煌耀眼的女王行宫! 秦先生转身,在夜明珠照耀下略显消瘦的面颊暴/露在谢乔乔实现之中。确实她在幻境中所见那位朱家教书先生的脸, 只是要比朱萱记忆中的模样更削瘦更颓废一些, 但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两手按在桌子上, 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谢乔乔和张雪霁, 视线更多的落在张雪霁身上。谢乔乔总觉得他们眼神对视间似乎已经说了很多话,但她没有搞懂这是什么交流。 秦先生开口:“你们并不是为了帮助黎明会而来吧?不过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救出了黎明会被抓捕的同伴是事实,我非常感激你们。” 他毕竟是人类,而不是鲛人。常年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鲛人配合张雪霁演的那场剧本都没有对好的烂戏,自然没办法骗到秦昌洵。 张雪霁倒也不是很惊讶自己被看穿了。他略微环视了一下屋内,屋内布局非常简陋,一桌二椅,床只有一个海草和旧织布打的地铺。 秦昌洵身边已经有一把椅子了,张雪霁便毫不客气的把另外一把椅子扒拉过来,推到谢乔乔面前:“估计要谈好一会儿,你要不坐着听?” 谢乔乔‘哦’了一声,当真乖乖坐下,还将书箱解下放到了自己面前。秦昌洵也看向谢乔乔,面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看起来顶多不会超过十五岁,但与其过分娇小的身材截然相反的,却是她冷漠平静的目光。 虽娇小,却如山岳巍峨,令人莫名感到窒息。 秦昌洵不自觉避开了谢乔乔的双眼,继续看向张雪霁。 张雪霁在自己袖子里摸了摸,掏出那块词调名的身份牌,随手便扔到了桌子上:“道载学宫弟子,张雪霁。” “我和我朋友偶然路过此地,发现鲛人族内乱,而内乱源头黎明会中又有人类士子的教唆,便忍不住深入调查了一番。鲛人女王旧年曾在道载学宫求学,答应了让她的近身护卫队陪我们演戏,所以我们才能将黎明会被捕成员带出监牢。” 秦昌洵眼瞳骤然放大,惊愕的看着那块被张雪霁随手扔出来的玉牌。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想伸手去抓住玉牌确认真假——但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玉牌时,秦昌洵又停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神色略带恭敬的看向张雪霁:“这位……这位先生,能否让我近距离观摩一下学宫身份牌?” 明明张雪霁年纪看起来都能做他儿子了,但秦昌洵在面对张雪霁时,却是真心实意的感到畏惧和谦卑。 张雪霁耸了耸肩:“可以,不过你看令牌的时候,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秦昌洵迫不及待:“那是自然!” 他两手小心翼翼的捧起玉牌,玉牌周身洁白如雪,刻在上面的词调名每一笔都仿佛铁画银钩,收尾利落漂亮,笔迹深入玉髓。在这枚玉牌上能感受到一股天然的灵力在流淌,上面留了一缕张雪霁的精神力,与道载学宫燃灯堂的长生灯相连。 人在则牌在灯在,人死则牌悔灯灭。 身份牌碎裂时里面的精神力会缠绕在攻击者的身上,即使是化虚境界的仙人也无法将其抹消。 秦昌洵摩挲两下,当即认出这确实是道载学宫的身份牌。等他再度抬头看向张雪霁时,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眼睛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但是张雪霁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直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干咳一声:“你之前是否在鹿城,教过一个叫朱萱的女学生?” 秦昌洵恭敬答:“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学生。道载学宫今年实践题考核题目是‘明智’,在下觉得朱小姐就非常符合题意,况且朱小姐确实天资聪颖,若是能走出鹿城,考上女学并非难事。” “只可惜鹿城却被鬼域看上,他们也看中了朱小姐的资质。在下自认没有能力与鬼域争人,故退而避之……” 张雪霁皱眉:“我记得考生是可以在考核过程中联系考官的,每年派分出去的考官最差也是金丹,不至于连个鹿城都救不了——” “若是联系考官,是要扣分的!”秦昌洵果断道,“联系考官求助超过三次,即视为自动放弃考核。三次之外,每寻求一次考官帮助则扣除三十分钟;张公子,你们这种已经考上的人自然可以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于我们而言,三十分就和我的命没什么区别……” “那鹿城人——朱萱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话并非出自张雪霁之口,而是一直沉默着的谢乔乔。她说话时,乌沉沉的眼瞳便眨也不眨的盯着秦昌洵。 秦昌洵摸不准这个少女的身份,对方的气势很可怕,而且来自道载学宫的张雪霁看起来也对她很尊敬。 犹豫了一会儿,秦昌洵低下头,虽然羞愧,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明知是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险,却还是冲上去,那不是君子,而是莽勇。” 谢乔乔:“可鹿城并非危墙,只要你愿意联系道载学宫的考官,他们就可以轻易解决鬼域的事情。你之所以认为鹿城之事是危墙,正是因为在你心中,那‘三十分’胜过鹿城百余条人命,对吗?” 秦昌洵:“我……” 谢乔乔平静的注视着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瞳过于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有种自己才是她眼中唯一污秽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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