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侃蓦地愣住了。 短发的少女站在巨大的青绿色尸体面前,像是在内心做着某种都中,犹豫许久才伸着一只食指,在“倒得妙”腿部的甲壳上快速地划了一下,然后像是征询意见般回过头。 “我怎么没想到呢?”陈侃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她也向前一步,走到女邻居的身边,伸出一只手,贴在那层金属质地的外壳上,“高硬度的甲壳,和高韧度的皮膜——它可以同时提供两种高质量的材料,怎么过去都没人想到过呢?” 说着又看了艾德修一眼:“亏你还是宇宙生物和机甲工程的双修博士来着,就从来没想到过?” 艾德修动了动嘴唇,但没说话。他藏在厚片眼睛后面的瞳孔因为思绪的混乱而在一瞬间收缩了一下。 ——在攻读机甲工程的博士学位时,他最初的选题就是利用高级虫族的生物材料构建机甲外装可行性的研究。 但这个选题在开题报告之前就被强烈地、没有理由地驳回了,当时甚至还有中庭的人来跟他进行交涉,表示如果他要继续这个选题,将会永久关闭他对中庭所藏有的A级标本的研究权限。 整件事情都透露着一种不可言说的严肃性,让他无暇去估计自己那颗受伤的学术自尊心。最后他灰溜溜地更换了选题。 然而中庭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反而让他意识到了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不合常理的关系。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研究这一课题的机会,居然是在他被流放到堪称学术荒漠的边境之后降临的。 黑色鬈发的青年用手扶了一把眼镜:“这个想法很好。” “嘿嘿。”唐叫难得地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并用手挠了挠后脑勺,那具巨大的青绿色尸体如今看来也并不显得那么恐怖了。 在艾德修的熟练操作下,“倒得妙”的尸体在傍晚的时候已经被基本拆分完毕,疑似可食用的部分和可以当做工程材料的部分被明确地区分开,或许有用的部分被收纳进了大巴外侧的行李舱里,废料被填进了小废屋外面的露天茅厕。 从早上开始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振的艾德修在结束了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之后,脸色显得愈发疲惫,但他那颗倔强的洁癖心还是让他坚持到洗完那身沾满泥灰的衣服之后才埋头倒进被子里。 胡一山精心料理的犒劳晚餐也没能将他吸引出来。 “我还是去叫他一声吧。”吸了一口柔软多汁的虫脑之后,唐叫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同邻居们打了个招呼,就放下碗回了小废屋。 人造的阳光只在远处的天边留下了一片橙色紫色的光彩,没有电力的边境逐渐被黑暗笼罩,借着那缕遥远又晦暗的余晖,唐叫看到被子在床上隆起成一个小丘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试探地唤了一声:“艾德修?” “嗯?”一个细小而沉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漏了出来。 “吃饭了。”唐叫本想表现得像一个催贪玩的孩子赶紧吃饭的母亲一样强势一些,索性就该一把掀开他的棉被,但那个虚弱的声音让她情不自禁放软了态度,她轻手轻脚地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了被蜷曲的黑色前发挡得乱七八糟的半张脸。 在惨淡的余晖中,那原本苍白的脸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红色。 作者有话说: 在地里睡了一夜的唐叫:活蹦乱跳; 在地里睡了一夜的艾德:当晚发烧。 - 感谢在2022-05-08 14:48:56~2022-05-09 15:1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去叫个人, 怎么这么久?”陈侃一边用筷子夹着一小块肉,在碗底扫荡了一番,刮干净碗里的酱汁, 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 胡一山用一根细长的虫爪剔出卡在牙缝里的食物:“那博士生小子, 破事儿比较多。” 陈侃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用筷子屁股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干嘛, 你跟博士有仇啊?” “我又没说你。”胡一山随手将被他当成牙签的虫爪扔进了垃圾堆里,然后起身用勺子把锅里剩下的东西都捞进了唐叫的碗里,“今天轮到谁洗碗来着?” “我——”陈侃举起手,“昨天洗过了。” “那今天就是艾德修。”成盒放下碗,想了一会儿说。 “话说, 你也不给艾德留点吃的?好歹他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呢。”陈侃斜过头, 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一角的空碗, “宠徒弟是没问题,也别太剥削旁人了。要是不填饱艾德的肚子, 谁给你那邋遢徒弟收拾家务去?” 成盒不自觉地往角落挪了挪, 以避开一场他预想中的口舌之战。 没想到胡一山居然没和陈侃吵起来, 而是看了看艾德修那只空荡荡的碗, 犹豫了两三秒,最后用勺子从唐叫的碗里匀了一点吃的过去。 成盒眨巴了一下眼睛,无言地表达了内心的震惊。 陈侃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笑了起来, 说:“看来我那勤恳老实的后辈终于通过努力, 让一位冥顽不灵的中年男子对他有所改观了。” “大胡子以前不是很讨厌艾德修的吗?”成盒凑到陈侃边上悄悄问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一直都挺欣赏艾德的,只是因为小姑娘的关系, 所以才会表现出敌意。”女博士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似乎有意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这和唐叫姐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有句古话叫‘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你听说过没有?” 少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女博士没有太在意,毕竟在这艘星舰上,不管是白菜还是猪,都是极其稀罕的东西。 但是在食材领域向来见多识广的胡一山似乎领会了陈侃的意思,显得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辩驳,只是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你们当了多久邻居?”陈侃好奇地追问道,“还是说,你跟小姑娘的爸妈是旧友,她爸妈临死前托你照顾她什么的?” “我是半个多月之前搬到这儿来的,之前住在离这儿四百米开外的地方,和小叫只在兑换点打过几个照面。”胡一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没好气地回答道。 “哦?”陈侃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自己的下巴,“这就奇怪了,你和小姑娘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嘛,但你好像对她特别好。”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没爹没娘的一个人在边境生活,我就是想多照应照应她。再说了,小叫好歹叫我一声师父。师父嘛,对徒弟好一点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嫉妒?”大胡子挑衅似的挑了一下眉。 陈侃嫌弃地啧了一声,又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质问道:“成盒不也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吗?说起来,他年纪比小姑娘还小,你怎么不多照顾照顾他?” “那哪能一样,小叫是女孩子。” “嗯——女孩子,虽然瘦了点,不过仔细看看还是很可爱的。” “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偏爱小姑娘,我怕你是对她有非分之想——不然没道理吧,说到底你们不过是陌生人。”陈侃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面前,“早上那只A级要对小姑娘出手的时候,我看到你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陈侃盯着胡一山,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连一旁的成盒都被带得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让胡一山对这个说话口无遮拦的女人感到一肚子火,但最后,他还是把这股火给闷死在了肚子里,嘴上叹出一口气,眼神飘向遥远的天际:“咳咳,是这样的,其实我曾经有一个妹妹……” * “你怎么了,不舒服?”唐叫拨开艾德修面前那团乱七八糟的头发,发现那些柔软蜷曲的发丝在黑暗中粘连成了一绺一绺,上面全都是汗,“出了这么多汗,还闷在被子里,不热吗?” 说着就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被子。那说不上厚实也算不得单薄的被子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拉不动分毫。 “冷……”被子底下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都出了这么多汗,怎么会冷呢?”唐叫不再和被子作斗争,用袖子擦了擦艾德修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一股异乎寻常的体温穿过薄薄的布料传到了她的手上。 “好烫!”她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手,但很快又将手掌覆盖在那湿漉漉的额头上面,像是要确认这种异常的触感不是她的幻觉,“明明这么烫,怎么还会觉得冷?” “我,生病,了。是、是发烧。”艾德修用细若游丝、时断时续的声音答道,“发烧,的时候,因为,体温升高,身体,感受到,危险,会把更多的,血液,优先送去,脏器。到达皮肤的,血液,变少,所以会,感觉,冷。” “还有,因为体温,变高,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外界,温度,就会相对显得,低。这也是,会,感到冷,的,原因。” 唐叫瞠目结舌地看着话都说不利索还企图给她科普知识的艾德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会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野蛮生长的缘故,唐叫从小身体就很好,她本人几乎对“生病”这个现象没什么概念,知道这个词,还是因为小时候被母亲教育: “不要乱吃森林里的东西,小心生病。” “不要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要是生病了怎么办,这里可没有看病的地方。” 再有就是,父母因为慢性病而变得虚弱的那最后几个月,母亲哆哆嗦嗦着说着生病的事,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撒手人寰了。 “生病”是一件可怕的事,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离她而去的。 “你不会死吧?”唐叫把手钻进被子,捉住了艾德修那只发着烫,还死死抓着被子的左手,紧紧地握住,“你别死啊!” 艾德修既无奈,又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用一双对焦不准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房东:“死、死不了。就是,有些,难受。现在,能出汗,应该,没,什么,大事。” 听艾德修这么说,唐叫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沉默了几秒之后,她问:“今天早上你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是因为难受吗?” “……嗯……有点,头晕。” “你怎么不说呢,还硬扛着忙了一天?” 病人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喝点,热水。” 唐叫立刻站了起来:“我马上给你烧。饿吗,要带些吃的给你吗?” 艾德修窝在被子里摇了摇头。 * 唐叫在木桶树下接水的时候,胡一山正在充满感情地讲述着自己那年幼妹妹的故事,可惜两位听众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并没有被那段温情脉脉的过去打动,反而有些走神。 先看到唐叫的是陈侃,她夸张地挥了挥手:“嘿,小姑娘,艾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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