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汝陵站了一会儿, 忽然转身向外面跑去, 围观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来。聚春客栈的火还未熄, 火苗在废墟之上狰狞咆哮,好像一只狐狸。 “大伙都来帮忙救火了,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帮把手呢?” “她才多大,平时端个菜就差不多了,你还指望她拎得动水桶吗?” “她这是要去哪里?” “谁知道。” 后花园的深林中,葛洪节节败退。他本就不擅长武斗, 只是个爱炼丹的逍遥散仙,空有一身仙力, 却缺少攻击手段。而文管事看起来比葛洪还老, 身手却颇为不凡, 不仅擅长妖术,甚至还学会了颜家传承的道门心法,少说也有三千年修为打底,远非葛洪所能匹敌。 “你们果然是冲着不死药来的。”葛洪单手夹住文管事的利爪,神情中不见惊慌,“让我想想,应该是你们故意把消息放给颜广闻,让他派人在我房中四处乱翻,逼我将不死药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文管事一招被制,另一只手迅速化为尖利妖爪,向葛洪的丹田直捣而去。 “你现在想明白,还算没有笨到家,只是太晚了!” “鸟妖吗?”葛洪低语。 文管事战斗的经验要比葛洪丰富得多,转眼便将葛洪逼入下风。葛洪只能勉强防守,半点没有反攻的机会,身上渐渐也多了几道伤痕,衣服被鸟爪抓破,露出前襟药瓶。葛洪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瓷瓶将其捏碎,捻住其中一颗红药丸就要吞下去! “太慢了!”文管事大吼一声,劈手将药丸夺了过来,在葛洪手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爪印。葛洪借势向后一跃,躲开了文管事之后的袭击。 文管事也不追击,他捏着那一颗药丸,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猖狂的啸声顺着山林荡出湖去,原本急着救火的家丁浑身一震。 “你现在满意了?”葛洪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如果你能早早把不死药奉上,没有惊动妖皇大人,我大概还能更满意一些。”文管事止住笑,“眼下陛下也知道了这颗不死药的存在,我若是带不回去,便是办事不力。” 说到这里,文管事神情中带上了些许恼恨。但他控制得很好,转眼又是平常的慈祥老者模样,只是看着葛洪的眼神中含着三分杀意。 “如果你吃下不死药飞升成仙,你的妖皇陛下也只能望洋兴叹,难道还能追到天界去惩罚你不成?”葛洪施法止住血,“你自己没那个胆子违抗妖皇,与我何干?” 文管事脸上显出犹豫神情,他待要怒斥葛洪挑拨自己对妖皇的忠心,可那一颗明晃晃的红色丹药就在他手。长生不死的诱惑近在咫尺,容不得他不动心。 他终于下定决心,捻着丹药的手直接往口中送去。 只听得凄厉的破风声,一片赤红羽毛自文管事身后斩出,眨眼间便将文管事脑袋劈成两半。 羽毛只有一寸长短,劈裂文管事头颅之后便刺入地中,化作一团金红火苗后消失不见。殷红的血液从文管事眉心溢出一点,随即如火山一般喷发。断裂的肢体摔落尘埃,红色丹药滚进混合着雪水的泥里,黑夜里很难辨别清楚。 “少君果然还是最在意这颗不死药,一看他要吃就现身了。”葛洪摇头。 “只是碰巧赶上而已,即便他当真将不死药吃了,我也照杀不误。”明渊从树后转出来,神情漠然,半点看不出他刚炸了一只千年大妖的脑袋。 “他如果吃下不死药成功飞升,也是他的缘法,少君何苦非要杀他?” “什么飞升的缘法,我看是中毒的缘法才对。”明渊跨过文管事的尸体,一脚将红丹药踩进了泥里,“你扪心自问,方才被他抢去的丹药是不死药吗?” 明渊没吃过不死药,可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号称“万妖之祖”的西王母坐镇昆仑,偶尔会请青阳氏到昆仑虚做客。年幼的明渊曾经无意间瞥见过不死药的模样,黑漆漆一颗,和济公的伸腿瞪眼丸相仿,哪里是什么红色。 “少君眼力不错,”葛洪被拆穿也不恼,乐呵呵地笑起来,“这是我用三万六千斤鸟粪炼出的毒丸,一共六颗,每颗三钱。只需服下半颗,阎王来了也难救。” 本体便是鸟族之长的明渊皱了皱眉,不愿就这个脏兮兮的毒药聊下去。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敏锐地转过头。只见一片衣角在树后闪过,藏在树后偷听的人已经遁入黑暗不知所踪。 葛洪顺着明渊的目光看去:“看来这个颜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少君难道就不担心那一位?” “她知道,只是暂时没有拆穿。”明渊难得有些烦躁。 “她不愿意跟你走?” “她坚持要带走秋庭原谱,即便我已经告诉她那根本不是什么飞升机缘。” 葛洪“咦”了一声:“少君就放心将她丢在那边?颜家和妖族,没有一个不是棘手的货色。” “她能解决得了。” “哦?” 葛洪怎么看燕月生,都只能看出她是一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知明渊为何对燕月生的能力那般信任。明渊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今天是满月。” 本就是元宵节,自然该是满月。月光皎洁,照不透树林间隙,却洒了山下满满一湖的月光。波光粼粼,一如昔日少年懵懂的心。吆喝救火的家丁还在湖边接力打水,颜府上的火势远远见得小了些。 “满月又如何?”葛洪追问。 “既是满月,她便没有理由护不住自己。” 颜府庭院之中,争斗从未止歇。只听得“当啷”一声,便是火花四射! 阿青原本想要用七日断肠散的解药逼迫燕月生就范,二人联手将颜广闻压制住。然而燕月生竟不愿妥协,阿青担心回去的时候无法向妖皇交代,也不管颜广闻了,直接跳下屋顶,探手便来擒燕月生。 燕月生初时想要旧计重施,减字桃花诀五诀连出,想要困住阿青。然而阿青妖爪锋锐,半分不惧减字桃花,眨眼便将燕月生的桃花诀抓成一摊碎片。燕月生急忙掣出匕首,险而又险地迎上阿青的利爪。妖爪和金属撞在一处,诤然有声。银白刀光反射,短暂照亮了燕月生的眼睛。 匕首锋利,刺破了阿青的掌心。阿青担心刀上有毒,一掌击在刀身上,借势倒退而出。燕月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阿青翻身一脚,竟短暂立于墙壁之上,又要弹身向燕月生这里攻来。 “爹!”正在此时,颜令仪恰好赶到,目睹一只半妖向燕月生攻去。她没认出对方是阿青,下意识迎上前去,仗剑挡在燕月生身前。 原本作壁上观的颜广闻见女儿忽然出现,不能再一味袖手下去。他从屋顶一跃而下,径取阿青后心。燕月生揪住颜令仪的后衣领就地一滚,勉强避开阿青的攻势。紧跟其后的宋阙拔出剑来,正好格住了阿青的这一爪。 随后宋阙瞳孔微微一震,不敢相信地问:“怎么是你?” “噗嗤”一声,颜广闻的手直接贯穿了阿青柔嫩的胸膛。阿青面现痛苦之色,一口鲜血喷出。宋阙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妖血,脸上顿时滚烫一片。 阿青低头看一眼那只贯穿自己胸膛的手,又抬起头来看一眼宋阙。她神情忽然柔和起来,声音满怀悲哀和苦涩。 “宋公子,我要死了。” “不是,”宋阙语无伦次,“阿青,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阙作为男人,确实不喜欢颜令仪那般过分张扬的少女,更偏爱阿青这种温柔体贴的姑娘。然而温柔的少女长出了利爪,体贴的姑娘亮出了獠牙。宋阙一时间有些迷茫,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阿青没有回答宋阙的问题,反而凄楚地笑起来:“宋公子,别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一定要为我,为我报仇。” 妖女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渐渐悄无声息。宋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记得他曾经向阿青许诺过何事。 然后他便看清了阿青身后师父的神情,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捏碎阿青心脏的颜广闻微笑着问:“你确定要为她报仇?” 宋阙一个激灵,马上意识到阿青此举意在离间。他慌忙弃剑跪在地下:“师父明鉴,徒儿并不敢做出违抗师父的事情。” 颜令仪勉强爬起身,开始为颜府门下解绳子,一剑斩断一根,不多时便有许多家丁小厮站起身来,为彼此松绑。燕月生见阿青已死,四周都是颜府的人,原本料定自己再无机会窃走秋庭原谱。然而她见颜广闻右手手臂仍困在阿青后心,衣服前襟隐约透出镯子的轮廓。燕月生眼睛滴溜溜一转,顿时又想出一篇主意。 “颜城主,我可以走了吗?”燕月生故意向颜广闻走去,停留在他右手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把七日断肠散解药药方告诉我,我保证不会泄露颜家仙缘半句。” “七日断肠散?”颜令仪抬起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此身非我 身为颜广闻的女儿, 颜令仪自然知道七日断肠散是什么。她没想到爹爹会将毒药下在燕月生身上,一时间惊疑不定,不明白燕月生做了什么事。 颜广闻眼神一厉, 自半妖阿青尸体中拔出手臂。火焰跳跃, 照亮了黑暗中颜广闻的脸,半妖的鲜血溅了他一身。燕月生殷勤地拿着手帕给他衣服前襟掸了掸血, 不仅没有擦拭干净,反而涂抹得更开了。 “我这条命虽然微贱,可还想活下去, 不想白白折在什么空中楼阁的仙缘里。”燕月生收了手帕, “我可以立下血誓, 不对外人说起一字秋庭谱, 只要颜城主给我一份七日断肠散的解药, 我就走人。” “睿郡主如今是戴罪之身, 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颜广闻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月生, “若是燕姑娘固执己见, 不愿意为我破解秋庭, 那么燕姑娘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待我将睿郡主擒下送入京城,想来当今圣上也会给我一笔封赏吧。” “若是颜城主固执己见,不愿意给我解药,那么颜城主对我来说也同样没什么用了。”燕月生微笑起来,眼睛弯弯,“待颜城主将我送入京中, 我遇见一个人,便告诉一个人颜家仙缘是什么东西。遇见十个人, 便告诉十个人颜家仙缘在哪里。等我被姜佚君送上刑场, 我还要不计前嫌地告诉他, 颜城主仰仗一点仙缘便自命不凡,敢与天机阁争先,说就算皇帝去了乌鹭城,他也一样不必给姜佚君面子。” 燕月生此言一出,颜广闻脸色微变,急忙探手去怀中,一摸才发现怀中空空,芥子镯早已不知去向,甚至怀中原有的几个药瓶也不见了。 “好利落的手脚,我竟然半分没发觉。”颜广闻声音彻底冰寒下去,“睿郡主这是要威胁我?我最恨威胁我的人。” “巧了,我也是。”燕月生言笑晏晏,“我以为颜城主方才威胁我的时候便该想到这一点。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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