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宣布闭死关的二长老丁义山竟然出关了。 燕月生前一夜睡得晚,第二天起得略迟。刚一出门,便被屠汝陵扑过来抱住。女童力气不小,燕月生只觉下半身挂了个重物,几至寸步难行。 “为什么要换房间?”屠汝陵小声问,“都没有告诉阿陵,阿陵还以为姐姐已经走了。” “昨晚碰到刺客,我一个人睡不安稳,想和周姑娘凑个伴。”燕月生一根手指戳在屠汝陵脑袋上,将她从身边戳开,“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 “那姐姐怎么不来和我睡?”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在我身边,阿陵是觉得,你比周姑娘更能打?” 屠汝陵脸色一变。此时周采意恰巧拾掇好衣物,一脚跨出门,撞上屠汝陵怨愤的眼神。周采意茫然不解,但也未放在心上:“师父传令来,要我带你去取解药。” “还有,二长老想见你。” 丁义山按辈分是崔鸣剑的师叔,修为却及不上他师侄,剑法也未必比得上他师侄孙。修士修行贵在专一,而丁义山分心太过,在吃喝玩乐琴棋书画上颇有心得,习剑的功夫难免落下了点,平日也不太靠谱。 崔鸣剑至今记得他拜入山门的那一日,师父带他去见宗门师叔伯。其余师叔师伯都送了一份见面礼,只有丁义山根本没想起来有这回事。他打量崔鸣剑半日,冷不丁道:“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叔,还想从我这讨见面礼?” 此番丁义山年初宣布闭死关,明夷宗上上下下都在惊叹,二长老何时转了性,终于知道发奋修行。只有崔鸣剑知道,丁师叔是恨上了京城的那一位。然而他修为一般,明夷宗又不能因为一个长老对上天机阁,丁义山暂且只能忍着。 殿门外光线一暗,丁义山立即站起身来,然而只是一位洒扫弟子路过而已。他脸上挂不住,假装见到一只飞虫,一边在空中拍打一边讪讪坐下。 “师叔既然这么关心那孩子,为何不亲自去见她,反而在这里干等?”崔鸣剑忍笑。 “我是长辈,她是晚辈,没有长辈巴巴跑去见晚辈的道理。”丁义山冷哼一声。 崔鸣剑点头:“理是这个理。只是睿郡主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师叔不早不晚,正好这关头宣布闭关。那孩子看起来就是个心眼多的,怕不是以为师叔不想见她,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她走。” “我怎么就不想见她了?”丁义山急了,“这不是久久不来,我还以为她当真死在京城了!” 原来丁幼微身体不好,得知燕月生命中有劫,一直担心自己去世后爱女没有依靠,因此修书一封寄给叔叔丁义山。信中说来日摄政王府若遭逢不测,还望叔叔看在爹的面子上,给燕月生一个栖身之地,不致她孤身流落在外。明夷宗身为三大剑派之一,皇族也不会贸然插手其宗门事务。 丁义山蒙兄长养育之恩,自然答应了侄女这个请求。只是明夷宗距离皇城路途遥远,终究鞭长莫及。待摄政王府满门抄斩的消息传到明夷宗,一切尘埃落定。年前丁义山等了数十日,始终不见燕月生持信物前来投奔,以为她当真如传闻中所说被小皇帝斩了。他一气之下宣布闭关,修不到荀无涯那般强悍之后绝不出山。 崔鸣剑度丁义山和荀无涯二人实力差距,善意地为师叔修饰言辞,说二长老闭了死关。没想到元宵节刚过,燕月生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崔鸣剑眼前,声称中了剧毒。 “郡主聪明机变,所以能从京城重重追捕下逃脱。师叔何必过于忧心?只怕这孩子人小鬼大,比师叔你还机灵点。” “你在拐弯抹角骂我?”丁义山开始捋袖子,“好你个崔鸣剑,自从你当了宗主,就经常不把我这个师叔放在眼里。我今天非得代师兄——” “师父,长老。” 周采意冷淡的声音响起,打断殿上即将开演的闹剧。丁义山住手看去,只见底下跪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他认得,是崔鸣剑最喜欢的徒弟周采意。另外一个,想来便是他外孙女儿燕月生。 “晚辈燕月生,见过崔宗主、丁长老。”少女口齿清晰,谈吐有致。 丁义山盯着燕月生的脸盯了一会,半日不说话。崔鸣剑忽然记起他当年和丁义山初次见面的场景,他担心旧事重演,不着调的师叔来一句“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外祖父”,正要出言解围。丁义山却在此时开了口。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外公。”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脑壳圆扁 燕月生没见过她外公, 不知这话从何谈起。丁义山又说:“你娘就很像你外公,怎么到你这,只有这后脑壳还有点影子, 眉毛眼睛一点都不像, 肯定是随你爹了。” “我听老人都说,女儿像父亲多一点, 娘像外公也是很平常的事。”燕月生下意识摸了摸她后脑勺,“我的后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以前从没听人说过。” “别人看不出来,我怎么也会看不出来?”丁义山傲然一笑, “你的后脑勺, 左边比右边饱满些, 和你外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崔鸣剑嘴角抽搐, 周采意面无表情。燕月生只觉后脑一暖, 宽大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头上抚摸几下。傲慢的剑修神情难得柔和:“我一看, 就知道你一定是幼微的孩子。” 燕月生犹豫片刻, 终究没说出那句“可能是我侧着把右脑袋睡扁了”:“外祖父慧眼如炬, 自然认得出来。” 四人分宾主坐定,周采意坐在下手陪客,药堂医修奉上解药。燕月生打开瓶盖闻了闻,是少有的清新百草香气。 “这么快就炼出解药了吗?”燕月生把瓶塞塞回去,“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她身旁的桌上,齐齐整整摆了二十只小瓷瓶, 几乎铺满了整张桌面。 “临时解药,只能如此。”崔鸣剑说, “每瓶内有五颗解药, 每颗解药可缓解一日之毒。燕姑娘看这解药虽多, 也不过能救得百日。” 说话间,小弟子捧了一盅牛奶上来。崔鸣剑续道:“用热牛奶化开服下,清洗毒素效果上佳。如若没有牛奶,滚白开也可,只是药效要略次一等。” 燕月生依言一试,只觉满口清爽,又带着牛奶的甜香:“月生冒昧,敢问宗主解药药方从何而来?日后月生另配解药,也好有个依据。” “就是郡主带来的那张解药药方。我请药王谷谷主方凝雪帮忙掌眼,她说这味解药确实有清洗毒素的作用,只有一点。每一味被抹去的药材和解药药性都完全相冲,姑娘日后配药,记得不要将任何一味被涂抹掉的药材混入其中。” 燕月生一愣。她先前拿到解药药方,总疑心颜广闻在药方里动了手脚。她怀疑被抹去的药材原是药方的一部分,颜广闻故意抹去了。倘若她没有来请教崔鸣剑,贸然将被涂抹的药材一并合入解药,必中了颜广闻之计。 “知道我容易多想,故布疑阵引我上钩吗?” 这厢燕月生想明白颜广闻的居心,那边丁义山听到“临时解药”,顿时急得站起身:“好好的怎么中毒了?谁给你下的毒?我去跟他讨真正的解药!” “下毒之人不幸去世,月生也无计可施。”燕月生及时宽慰丁义山,“如今有了临时解药,日后每天一丸苟得性命,也算我的造化,外祖父不必太过忧心。” “你要我不担心?”丁义山气到了,“你年纪还小,不知这其中利害。我听说昨日有人刺杀你,只不过被采意撞见,对方才未能得手?若是刺客知道你的弱点,不必再次派人暗杀,只需在你的解药中动手脚,你同样得一命呜呼。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难道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知道,但那又怎么样?”燕月生给他顺气,“颜广闻已死,我总不能追到地下去问他解药。如果运气不好,月生不能在六日内赶到明夷宗,见到外祖父前就得死在半路——” 说到这里,燕月生心里一动。她先前被妖族围追堵截,被逼无奈下遁入乌鹭城以求自保,无意间撞上妖族埋在乌鹭城中的奸细。 但她此番离开乌鹭,那些妖族竟然再没出现过,燕月生才能及时赶到明夷宗。若是在路上因为妖族埋伏耽搁几日,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微微一顿,随即如常说下去:“如今月生得崔宗主赐药,体内毒素暂时得到抑制,至少有了一百日的时间去做想要做的事。” “想做的事?”丁义山皱眉,“一百天够做什么?” “我听采意说,燕姑娘想拜入明夷宗门下学习剑法?”一旁的崔鸣剑冷不丁问。 “原来前辈已经知道了。”燕月生有些惊讶。她转念一想,修士之间大约自有一套交流方法,周采意身为宗主亲传弟子,自然会将燕月生的状况及时报告给她师父。 “学剑非旦夕可成,区区百日,恐怕连御剑飞行都学不会,能做得了什么?”丁义山打断二人交谈,“依我看,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学剑的事容后再议。往后有的是功夫,我慢慢教你,大可不必如此心急。” “师叔自己剑法还没学出个子丑寅卯,倒想着教人了。” 丁义山对拆台的师侄怒目而视。崔鸣剑视若无睹,看着燕月生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郡主想要学习明夷剑法,是为了给家人报仇?” “报仇?”丁义山冷哼一声,“开什么玩笑?她的仇人可是皇帝!难道她还能弑君不成?” 燕月生容色不变,也不答言,只是微笑。丁义山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惊恐起来:“等等,你当真要——” “不错,月生斗胆,想要求学明夷剑法,好有能力杀死我的表哥姜佚君。”燕月生扑通跪在地下,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还请宗主成全!” 殿中寂然无声,丁义山指着燕月生“你”了半日,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崔鸣剑喟叹一声:“郡主为亲复仇之心,令人钦敬。不过作为明夷宗宗主,我绝不会容许明夷剑法染上弑君罪名。” “修习剑法复仇的事,姑娘日后不必再提。” 明明心里早有了预期,但被当面回绝,燕月生还是不能抑制地红了眼眶。她不愿意被人瞧见自己哭泣的模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难道就不能有一点例外吗?”燕月生竭力控制住一点哭腔,“等我杀死姜佚君,没有人会知道我用了什么剑法杀死他,没有人会责怪——” “天真!”崔鸣剑摇头,“天机阁的人什么看不出来?何况三大剑派同气连枝,对各自剑意都无比熟悉。哪怕是另外两宗的三代弟子看过伤口,都会立即认出明夷剑气。” 满眼热泪滴落在地上,再抬起头已是神色如常。燕月生苦笑一声:“看来宗主是打定主意不会改变了。” “不错。郡主有充足的理由报仇,明夷宗不会干涉,可也不会提供支持。”崔鸣剑坦白,“郡主至少足够坦诚,直接告诉我你修习明夷剑是打算弑君,而不是拿些空话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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