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雷刚!”蒋光脸色刷的惨白,一枪架住燕月生的攻势,飞身要将纪雷刚的尸体抢回来,“司命,难道你杀了一个破军还不够,还要一错再错吗?” 燕月生脸绷得紧紧,反手将身旁想偷袭的一个天兵抽了出去:“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杀了破军,便该知道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她连破军都能下得去手,难道还会害怕杀其他人吗? 趁燕月生分心之际,北斗武曲三刀连下,直接削断了司命右手手筋和右脚脚筋。燕月生措手不及半跪于地,乾坤笔脱手而出。数十件兵刃齐齐架在燕月生脖子上,天兵天将面露愠色。此时蒋光怀里的纪雷刚尸体已经开始消散。 “恨我吗?想杀了我给纪雷刚报仇吗?”燕月生单手握着剑刃,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就来啊!” 武曲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燕月生:“已经到了绝境,还是要嘴硬吗?”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无数细密的红线窜天而起,却并非月光,而是乾坤笔墨。燕月生之前的反击并非毫无目的,在乾坤笔脱手的那一瞬间,燕月生终于完成了四象破杀阵!整座院落被燕月生的结界完全封印,只要乾坤神力尚未耗尽,燕月生不解开封印,没有人可以离开这座院子,即便结界主人死了。 “你!”包围圈中的几个天将微微变了脸色。燕月生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一边笑一边咳嗽:“怎么,阻拦了你们的大计,怕回去没办法和昊天交代了?” “太天真了。”武曲翻转刀把,重重击打在燕月生后背。燕月生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来。窦融俯下身,附在燕月生耳边轻声问:“你当真以为,来的只有我们这些人?” 燕月生大口大口呕出肺里的积血,脸色逐渐灰败:“你当真以为,我会不留一点后手?” 武曲倏忽变色:“什么意思?” 不远处传来乐声,是禅让大典开始的号角。他如今应该在登临帝位的路上了吧。燕月生混混沌沌地想。眼前的视野在黯淡下去,武曲的质问声也在远去。已经到极致了吗? 燕月生忽然记起她对李秋庭的承诺,她保证会回来看他,然而这注定是个谎言。好在李秋庭轻易地相信了,因为从前的燕月生一直遵守承诺,说一个月回来就一个月回来,不会早也不会晚。而李秋庭生性自负,不觉得解开一盘棋局的谜题会花费他太长时间。 说起来她其实是个说谎不眨眼的人啊,为什么会渐渐做不到欺骗对方呢?想到对方会露出失望的眼神就会心痛,所以燕月生除了刚见面那会儿外,几乎没有再对李秋庭说过谎话,被逼问到无可奈何时也只会选择沉默或者笨拙地转移话题,但燕月生从来不是笨拙的人。她骗人向来得心应手,不该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是不会用在李秋庭身上。 到今天她终于捡回了这个能力,重新学会了对他说谎。 金光冲天而起,是登基大典所在的方向。广场跪了密密麻麻的人,高声唱诵“天佑南齐”,对神迹俯身下拜。身着龙袍的李秋庭蓦然回首! 数年前留在少年掌中的诛杀咒被激发,缥缈的人影浮现在天际,是燕月生的模样。乾坤神力凝聚成高大的素衣神女身形。她面无表情举起手掌,将显出真身的刺杀者尽皆捏成肉泥。淋漓的鲜血从少女指间溢出,血腥中带着一种狰狞的美丽。 当时李秋庭并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燕月生。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三生石上 司命星君被带回了天庭。 在确定李秋庭没有危险后, 燕月生解开了四象阵。在此之前,武曲等人为了破开结界并未杀死燕月生,可也没有手下留情, 不过是给她留了口气。待昊天看见司命星君时, 燕月生浑身筋脉俱被碾碎,跪都跪不住。被按在地下的少女满身鲜血, 能动弹的只有头颅。 “你为了明渊背叛我,可有想过后果?” 燕月生挣扎着看向昊天,白色流云从她身边飘过。殿上只有同为暗杀者的天兵天将, 闲杂人等一概被打发出去。高高在上的天帝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脸上无悲也无喜。 “陛下以为, 我是为了青阳少君背叛陛下?”燕月生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一把刀在肺上割。 “不是为了他, 难道是为了你自己?”昊天声若洪钟, 震得燕月生耳膜都在痛,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 知道怎么摆脱望舒的影响, 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司命, 你太让我失望了。” 除了天后华阳,很少有人能判断出天帝的喜怒。但燕月生看得出,昊天如今心情不错,她不由得警惕起来:“属下确实对青阳少君动了心,但这点情意并不足以让我背叛。真正让属下改变想法的不是青阳少君,而是——” “你当真以为对明渊动情的是你自己?”昊天打断燕月生的陈情。他仿佛听到了有趣的事, 眼里染上些许笑意。燕月生迷茫地看着座上的天帝,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 糊住神女的眼睛。 “陛下是在笑属下的愚蠢?” “不错, 你确实愚蠢。”昊天声音中带着怜悯, “司命,你知道月老为什么给你起名燕月生吗?” “你以为月下老人将你带回天界,只是因为你运气好吗?” “你以为你爱上明渊,当真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吗?” 三个问题连出,问得燕月生不知如何回答。然而天帝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说自己不想弑神,所以选择保护明渊,却害得另外五个无辜之人惨死。这就是你犯下的罪过,如今谁也保不住你。如果你能听我的话老老实实杀了明渊,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五个人?”燕月生一边笑一边咳嗽,“属下亲手杀死的只有破军和纪雷刚,怎么算都只有两个。陛下当真打算公开另外三个人的死,告诉全天界他们因为刺杀青阳氏死于属下的诛杀咒?” 昊天骤然冷下脸。寻常诛杀咒最多只能杀死比施咒人修为更低的存在,不然中咒人最多缺胳膊断腿。燕月生的情况却与旁人大有不同。神器乾坤笔落笔即为真实,司命写下的与其说是诛杀咒,不如说是“死亡”的命令。凭借本命神器,司命星君可以跨越修为的天堑,随心所欲修改大多数人的命运而不用担心被反噬。 正因如此,昊天未曾将燕月生的命簿交给她,以免她生出异心。没有人知道,司掌三界命簿的司命星君,从没看过自己的命簿一眼。 “连自己是如何生于这世间的都不知道,倒关心起其他不相干的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昊天声音冷冷,“司命星君燕月生,渎职在前,弑神在后。按律贬入凡尘十生十世,不许任何仙君前去探望,否则一并重罚。” 天将上来接旨,将罪臣司命拖下去。还未出殿,昊天的声音远远追过来:“叫孟婆把她记忆洗干净了,让她在凡尘俗世沉沦,永远也别想翻身!” 阴曹地府下属天庭,但天界的神祇几乎不会来阴界,因为这里阴气太重,有损神躯纯净。即便燕月生身为延寿司神官,时常需要和地府之鬼交接工作,他们也只会在人间碰头。牛头马面用一领草席将司命裹好,拖着她在地上走。筋脉俱碎的燕月生每次痛昏过去,地府道路上的石头又会将她硌醒。 好在她保住了一条小命,看来昊天暂时舍不得放弃乾坤笔的力量。燕月生想。虽然神器已被昊天留在了天界,但在天帝没找到下一任乾坤笔之主前,她还是安全的。 昏昏沉沉中她又想起了破军,曾在众仙非议时一力保下她的破军。乾坤笔和昊天同为天道造物,二者力量难分高下,只是擅长的方向各不相同。传闻乾坤笔出世是为了三界力量平衡,它的主人只能来自人间。然而天帝怎么能容忍这等神器落入他人之手。将乾坤笔从它最后一任主人处带回后,昊天将乾坤笔封印在他寝宫之中,三界中人无一能见。 以昊天珍藏密敛的架势,乾坤笔终其一生也不能回到人间寻找下一任主人。然而这困局最终被外力打破:月下老人从凡间捡回的一只桃花妖意外得到神器认可,以致乾坤笔挣脱了兄长的封印,去往了新主人身边。 事发后燕月生被关押监.禁。天庭神仙觉得下界来的妖族大多缺少教养,野性难驯,不如天界神族行事有原则。他们认为决不能让这么强大的力量落入燕月生之手,建议天帝处理掉这只懵懂不知事的桃花妖,以免石猴大闹天宫的旧事重演。 那时燕月生虽被关在天牢,对自己的处境也不是一无所知。她提心吊胆好些时候,最后还是被放了出来。爷爷告诉她是北斗破军力排众议,在群臣面前保下了燕月生。他说如果能对这只桃花妖悉心教养,引她入正途,未来燕月生必能成为昊天的一条臂膀。 破军说服了昊天,燕月生自此成为天界第一位乾坤笔主人,入主天府宫成为司命,直接对天帝效忠。这么算的话司命还欠破军一条命,所以她知道那日路过天府宫的男人就是破军后殷勤十分,每天琢磨着怎么还人情。还着还着破军就死在了她手上,不知道临死前破军有没有恨她,有没有后悔当初在昊天面前为她说话。 想到这里,燕月生眼前光景忽然亮起来,身下道路也变得平坦,瀑布飞流直下的动静震耳欲聋,掩盖住牛头马面和别人闲聊的声音。过一会儿牛头马面离开了,裹着燕月生的草席被人解开。白发苍颜的老婆婆看清燕月生的面容后有些惊讶,但这惊讶也一闪而逝。 “孩子,你看上去吃了不少苦啊。” 在月老膝下时,燕月生有时会好奇爷爷年轻时的风流过往,但总是被一两句话草草打发。后来她模糊地听人说过一两句,月老青年时身中诅咒,被迫和爱人分开,此生此世永不能再见。为了弥补遗憾,月下老人这才开始为人牵红线的事业,希望如自己一般下场凄凉的爱侣能少一些。 凡人的此生此世最多不过百年,神祇的此生此世却是永远。燕月生怎么能想到,爷爷讳莫如深的昔日爱人,竟然就是奈何桥边为人炖汤的孟婆?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被迫和他分开,负气斩断情根。现在大家老了,回想起当年的事也只会觉得好笑。”孟婆用汤勺搅了搅锅中的汤药,原本清澈见底的汤逐渐变得浓稠,“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一定是他的孩子。” “不是亲生,只是领养的。”正在喝一碗疗伤汤药的燕月生急忙为月下老人分辩,“他这些年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我知道。”孟婆停下手上的动作,“我虽一直身在地府,天界的消息也不是一无所知。你在阴界还算有名,我还不至于连你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 “被神魂归位的神君破口大骂的有名吗?”燕月生难得苦笑。 “你的汤还要过一会儿才好,不如先去三生石那边坐坐。”孟婆指了指身后,“等汤好了我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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