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她的身边, 他却唯独只是沉静温柔的枕边之人。 裴神玉眼中如沉墨凝然:“我就在你的身边, 眉眉。你摸得见,看得着,我并非虚假。” 他手臂举起,捏着她的下颔, 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亲昵的啄吻。男人的吻来得猝不及防, 明萝梦的身躯不禁微微后仰,倏尔一僵。 可她又渐渐沉溺其中, 羽睫颤抖着垂下,似如默许。 裴神玉眼神幽暗不明,吮吻着丁香兰息, 与她唇齿厮磨, 寸寸侵占。直到他将那分香灰似消沉的情绪从她的眸中驱散, 又只剩下了一汪春水。 男人气息滚烫, 唇舌间带着与平日温和截然不同的强势, 仿佛每一次深吻都想将她吞吃入腹。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 越收越紧, 几乎与她相贴无间。 明萝梦嘤咛一声,眸中也逐渐迷离。她的手半抵在裴神玉胸口前,身子却慢慢在他怀中化作一朵软绵的云。 彼此间堕入柔情蜜意,只是可怜了兔子。 圆滚滚的兔子被夹在两人之间,才被暖甜香烘得暖洋洋的,几乎快睡着了。却因为突然距离凑近不过咫尺的男女,感受到了挤压与压迫。 兔子不安地蹬了蹬腿,圆圆的尾巴也抖了抖。 明萝梦纤睫一阵乱颤,她气息不稳,绯红面色如桃花。脸颊缩回了几分,皎白的贝齿却轻轻一碰,忍不住道:“兔,兔儿被夹着了。” 裴神玉眉心微拢,无可奈何道:“无事,伤不着它。” 果然,别的绒毛团子都是碍眼之物。 皆不及她。 明萝梦最后软在他的怀中,眸光如湖水荡漾,纤白的手指虚软无力地落在兔儿背毛上。 她又感到男人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上,动作仿佛与她顺着兔子毛的动作如出一辙。所靠着的胸膛中的心跳清晰可闻,头顶又传来低沉的温声: “眉眉大可以再更骄纵一些。朕是你的夫君,如何都受得住。” 明萝梦眼眶隐约发热,忍不住将雪面埋入他的怀中。乌浓发丝垂落,遮掩住她扑扇眸间的迷迭情绪。 他总是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在乎的。 可小猫却仍是不依不饶,小声嗫嚅:“哪怕是我哭着,无理取闹么?” 他对她的纵容,好似从来都无底线那般。 总让她忍不住想得寸进尺,试探更多。 裴神玉一臂圈着她,一边用手顺着她的长发,出言包容纾解着她内心的彷徨自责。 “无理取闹可以,哭不行。” 他揉了揉她的脸颊,与她额心相触,低声道:“因为我会心疼,明白么?” 小人儿水眸盈盈,脸红扑扑的,缓慢点了点头。 “这段时日眉眉大概是被梦所扰,才难免心神不宁,等过去就好了。我让宫人点些安神香,早些归来陪你。” 上霄给他额外的留言之中所,述她易多愁善感,而五情通五脏。唯有平日里小心温养,心境平和,以他龙气为庇护,才不至于引来祸患。 真真如琉璃易碎。 裴神玉念及此事,眼底愈发深沉,心中却涌起一波一波的心疼。只是他声音如弦扣清冽,仍如平时温静。 “眉眉也是只有脾气的小猫,只是朕会顺毛。顺好了,娇纵小猫就是乖猫儿了。对么,小乖?” 明萝梦微微偏头过去,耳根却一点点红了。 “……谁是猫儿。” 她才不是他的小猫。 裴神玉对她的口是心非并不感到意外。男人眉锋微舒,眼底笑意转深了些。 * 岩草侵白霜,又被万丈朝光一点点消融。隐约听飞鸟清鸣过长空,该是个疏朗明媚的日子。 只是眼前的沈黛儿却眼角泛红,神色黯淡。 明萝梦心中略感讶异,她今日将对方邀来,本想与她说说话。却不料许是沈黛儿才哭过一场,甚至尚未来得及遮掩,面上泪痕仍清晰可见。 沈黛儿愁眉难展,唇边苦涩:“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明萝梦却垂了睫,未去看她面上伤心,只轻柔道:“沈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她令拂春端上一盏新沏好的清茶,与一碟奶酥。 如今虽是在远郊山林之中,然而众人皆知陛下宠爱贵妃,尤其贵妃体虚易乏,仍令人每日从京中策马送来新鲜的瓜果点心。 故而午后的甜糕茶点,就不曾断过供应。 沈黛儿心中暗叹一声,到底盛情难却,她也只好顺着贵妃的意,低头默默地拈了一块入口。 奶酥绵软,丝丝入口即化,可那分甜,却也勾出了她内心的那分苦来。 泪水失控地啪嗒坠落,在茶盏泛起重重涟漪。 暖香与奶糕甜香萦绕之间,她的心防也渐渐坍塌,而面前的女子面若金莲,一双明澈的瞳仁如清水碧波,柔柔徜徉心河,让人生不出戒备。 沈黛儿的泪水再也难以压抑,她忍不住捂面痛哭。 “呜……” 泪水倾泻从指尖漏下,直至泪濡袖口,她方才平静下来。女子一张素面梨花带雨,她深吸一口气,颤着指尖接过明萝梦递来的巾帕。 明萝梦一顿,终是轻声道: “沈夫人若是遇见了什么难处,不介意的话,也可以与我倾诉。” 沈黛儿手指微绞,心中彷惶。她的视线落在巾帕上的缠枝桃花刺绣,却忍不住想起了龙朔十三年的东宫春梅。 彼时灿烂灼灼,开了满枝,恰如她昔日韶华正茂。 她将泪水擦干,眼神却渐渐陷入虚空之中,终付惨淡一笑: “承蒙贵妃不嫌,妾身便当笑话说说。其实,也不过是一桩陈年旧事……” 沈黛儿与邻里的曹斌本是一对青梅竹马,自幼相识的情谊,自是言笑晏晏,两小无猜。两家邻居也关系不错,就为他们二人定了亲事。 龙朔八年,她被挑入宫中成为女官。曹郎说,会等她回来,于是沈黛儿也满心期待, 期间曹斌也中了举人,渐步青云,坦途光明。 而沈黛儿在东宫之中,也渐渐成为了阅历丰富的司膳女官,她仍然不时能够收到曹郎寄来的礼物,东宫中的小姐妹们也无不艳羡。 直到有一次同乡顺嘴一提,见曹斌去了趟首饰铺,可沈黛儿却未收到任何东西。 她以为他移情别恋,伤心哭了许久。 直到后来她收到曹郎寄来的头花,以为误会一场,才破涕而笑。宫中的姐妹们因此事,也都笑话黛儿可是个醋坛子。 她们让她好好把握住未婚夫,别让其他娘子勾了魂。 那时,沈黛儿以为往后一生便是如此。日后出宫嫁曹郎为妻,托付如此良人,想必也能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后来及到年龄,她便放出宫回了家中,而曹郎也已以进士身入朝任职,为翰林院编修。二人如期成亲,一切皆如她料想那般。 起初也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可慢慢,一切就变了。 曹斌不再是原本那个老实温和的竹马,他夜不归家,对她百般挑剔。如同金玉露出了内里的败絮。 冲动之时,也会赤红着脸破口大骂,毫无诗书礼仪。 沈黛儿在东宫之中磨炼几年,见过多少魑魅魍魉,她冷静下来,又如何分辨不出是枕边人的变心虚伪? 沈黛儿才渐渐明白,原来当年的那份首饰簪花,的确不止是独给她一人。倘若不是她曾身为东宫女官的这份荣耀,恐怕曹郎也早已改了主意,另娶他人。 故人易变,只是她却不甘心。 直到今日在冬狩的场地之上,她偶遇户部侍郎之女范氏,她对她冷嘲热讽。沈黛儿才知道曹斌究竟与何人眉来眼去。 而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早成了弃妇之身。是啊,无子无女,又不得夫君欢心,将会落得如何下场…… 原来随着曹斌的官阶有望擢升,他也已早有了更好的算盘。他在背后对那新寡的范家女郎百般讨好,二人暗通曲款,就差等她下堂成全。 而她和曹郎十几年的情分,到头来也比不过男人眼中的功名利禄,与新鲜颜色。 “他以为他可以摆脱掉我,另娶娇妻……” 可,凭什么呢? 她非要与他痴缠不休,哪怕咬牙苦熬,也不愿见他小人得意。 她沈黛儿空空付诸这十几年的等待,几年侍奉公婆夫君,柴米油盐磨去她所有青春,又如何甘心? “如今妾身想来,起初就是被他的几句甜言蜜语蒙蔽了心窍。可如今醒悟,也已经晚了,就如同泥足深陷。 且若是真的顺着他的意思和离,妾身又该何去何从?” 故而她如今唯一能做,也不过是咬牙熬着。沈黛儿此时泪水已干,只自嘲道: “都怪妾身不是,让贵妃听了这些晦气之事。这些话妾身未曾与他人说过,只是今日一时情难自禁……” 明萝梦如听罢一曲悲歌,心中幽幽叹息。 她天性多愁善感,方才也随沈黛儿沉浸在故事之中,因薄幸的男子而感到不忿,也为故事中人感到唏嘘。 可她心念一动,不由出声道:“倘若我说,若是沈夫人不必忧愁呢?与其互相折磨……放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的办法。 而你,或许也仍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黛儿不知她意,只喃喃重复:“别的路?” 可二老已逝,兄嫂也并不在乎她,她还能依靠于谁呢。 明萝梦却郑重点了点头,她望着她无助的双眼,轻轻道:“沈夫人可愿来我关雎宫?” 清眸流露悲悯,如神女温柔,俯瞰人间。 沈黛儿一怔,又猛然垂了头,眼中泪意闪烁,忍不住揉紧了帕子。 她心中清楚,贵妃是在给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重回宫中,对她而言,这是何等天大的恩赐? 她不会一错再错了。 * “薛大人不必客气,送妾到这里就好。” 沈黛儿对面前的男子颔首道。 男子是个武将,生得高大孔武。他古铜肤色,粗眉大眼格外精神,看起来朝气蓬勃。 他是宝贵妃身边负责护卫的右骁卫将军,薛开。 薛开闻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分明是健硕的男儿身躯,声音却带着几分莫名的青涩: “夫人也不必客气,贵妃吩咐属下务必将夫人送到营帐之中。以免路上不长眼的人冲撞了您,那可不好了。” 沈黛儿第一次站在这样健壮高大的男子身边,心中不由有些发憷。 可她也知,许是贵妃为了给她撑腰,心中不禁一暖。 薛将军这样说来,她也不好再拒,二人只好同行一路,回到了山脚下的营帐之中。 “到了。” 却不料沈黛儿的夫君曹斌也在。 曹斌远远见到沈黛儿与一个高大男人并肩走来,不由心头火起,一把就将她扯了过来。 “和外男如此亲近,不守妇道……沈氏,你可知女则女诫?何为礼义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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