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起那人,季伯成面色一白。瞧见他这模样,做弟弟的反而心里痛快起来。 “可惜,这天下最为敬你爱你之人,也不过那位心思纯良什么都不懂的季桉罢了,”季仲野捂着伤口,声音沙哑,“若是叫他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他还会……” “住口!”季伯成再听不得一个字,挥袖一甩,唤出成千上万的鬼将出现,浓烈的鬼气似要将天地撕裂。 见状不妙,季仲野拉出身后女子往前一推,转眼化作一缕黑气遁向天际。 阿乙挡在千万阴兵面前,那双眼睛还是不带丝毫情绪。纤弱的身躯看着盈盈一握,随时就要倒下,但就是不屈地停在那里,半步不肯挪动。 “季仲野已经抛下你跑了,你若不想死,也赶快让开。” 面对鬼域域主的威胁,阿乙终于抬起那双清冷的眼睛,直视季伯成,语气淡淡:“能为主上赴死,是阿乙的福气。” 纤纤手指抬起,指尖在胸前凝起水汽,画了一道繁复的符。 刹那间大雾弥漫,眼睫处是湿润的,眼底是浓烈炽热的,声音是平静毫无波澜的:“太乙玄意。” 身躯轰然被磅礴的水雾包裹,随后化作一道道尖锐刺骨的雾剑,向季伯成漫天杀去。 须臾过后,天地一片宁静,季伯成挥手散去尽数报废的鬼将,看着弥漫四处的水雾和早已不见踪迹的季仲野,铁青了脸色。 * “沐师叔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流萤才仿佛活了过来,她无神地眨眨眼,跪坐在地上抬头去看沈慕白,眼尾通红。 沈慕白不忍心见她这副模样,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相信我,沐师叔一定没有死。” “那人都将我打晕了,若是想对沐师叔下手,做什么还将他带走呢?”沈慕白细细给她分析,“要么,那人不希望沐师叔死,要么,沐师叔对于他来说还不能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沐师叔现在都还没有危险。” 听了她的话,流萤可能也觉得有些道理。 “师妹说的不错,”曲奉如从门外进来,手里捏着三清派的化音符,缓了口气道,“清河宗宗主将将传音过来,说沐师叔的本命灯还未熄灭,没有遇害。” 这句话成了最强效的镇定剂,流萤却猛然抱着怀中的残匾,蓦然掉下了眼泪。 * 朝阳从云层中跃出的时候,仙都的混乱已经慢慢平定下来。唐司珏看着天边耀眼的日光,语气低沉:“天亮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沐屏的事传回三清派,清河宗宗主差点发疯,等不及天亮便安排了门下弟子处理事务,自己连夜来仙都,准备开始调查沐师叔失踪的事了。顾崇云连发十几条音诀,催促他们立马回宗门,以免像师叔一样惨遭不测。 沈慕白抱住流萤:“你跟我们回宗门吧,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曲奉如垂眼看了这边一眼,也罕见地没有说话,像是也赞同师妹的意见。 也是,在这住了这么久,就算不吃流萤的饭,夜夜练剑回来,门口那一壶解乏清神的酒却从来没少过。曲奉如也已经很久没有对流萤表达过开始那样强烈的恶意了。 “谢谢你沈姑娘,”流萤垂着眼眸,却早已做了决定,“不过不用了。我,我要去找沐大哥。” “你一个人,怎么去找?” “一座一座城镇地找,”流萤双手用力,像是要将胸口的残匾按进心口。“沐大哥的本命灯一日不灭,我便一直找下去。” 她抬起眼睛看向远方:“沐大哥遇见我之间,遍访四地,如今他失落人间,我便也像他一样,走遍他走过的路。再相见时,希望我不再是现在这样,遇事要躲着的流萤了。” 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来,掉在“沐萤”二字当中。 “对了,”沐萤擦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沈慕白道,“这是沐大哥说要给你的。” “给我的?”沈慕白接过,下手用力将它打开,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见她不动,唐司珏上前关心:“师妹?” 沈慕白本以为自己冷心冷情,来到这异世只为一心完成任务回家,沐屏失踪她告诫自己,只是个小说里的虚拟人物罢了无需介怀,可是眼前的东西出现,她还是没能崩住情绪。 天雪蚕抹额像是被重新加固过,中间坠了颗精致闪亮的红晶石,显得愈加华贵珍重。 想起之前向他讨要却一脸嫌弃不肯给的沐屏,沈慕白终是忍不住,将脸埋进唐司珏脖颈中,重重地抽泣了声。 * “那我们,便就此别过。” 流萤小心地将残匾放入精致的木盒,稳妥地藏在怀中。站在仙都旧门前,冲着众人盈盈一笑。 “你们回去吧,一路小心。” 沈慕白上前,用力地抱住了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交给你的有没有仔细收好?” “那么珍贵的法器,我当然藏好了。”流萤也回抱住她,笑得像沐屏一般眉眼弯弯,“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会找到沐大哥,让他刮目相看的。” 见二人依依分别,曲奉如上前催促道:“师妹,该启程了。”转头又望向流萤,沉默片刻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鸣镝,递给她说道,“这是我清河曲家的玉镝,若是遇上生命之危,只要吹响它,不管在哪我都能听到的。” 流萤看了看他,郑重地收下了:“谢谢你,曲大哥。” 见流萤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视野之外,沈慕白喃喃道:“沐师叔会平安无事吗?” 她在心底想着,在破阵那晚,那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是不是跟这次失踪有关? 沈慕白望着东升的旭日,太阳明晃晃地照射大地,没有人知道答案。
第17章 、再遇宁婴婴 “坐船吗?” 听到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沈慕白抬头,又见到那位撑船的鬼婆。 “听闻仙都出了大事,果然如我所料,没有船只来送你们出城了。” 沈慕白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婆婆没事吗?” “我啊,我不像别的撑船人是住在仙都的,我只是游离在这片若河岸边的鬼魂罢了。”船婆看了看远方已变成废墟的仙都,叹了口气,“作孽哦,好好的一个仙都,搞成了这个样子。” 再次坐在船边,看着船婆在黏稠的若河里摇动竹竿,沈慕白心情千万复杂,只是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害怕。 这修仙界阴谋重重,杀机四伏,这么比起来,善鬼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察觉到师妹心情低沉,唐司珏将她靠在自己肩上,摸了摸发丝安慰。 * “婆婆,我们走了,等回了宗门我会记得给你烧纸灯的。” “不用了,”船婆挥挥手,“这仙都也没了,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来这了,将你们送到,就算我在若河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沈慕白鼻尖一酸,有些伤感,她看着船婆远去的背影,问曲奉如:“不会再有人来这里了是不是?” “若河连接仙都与人界,仙都毁了,自然是不会有人再来乘船了。”曲奉如也按着师妹的头揉了揉,“我们回宗门吧?” “奈何”剑如旧载着三人在云间疾驰。 沈慕白踩在剑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身后的唐师兄:“你如今已经金丹了,是不是还没有佩剑?” 唐司珏点点头:“待会到了集市,随意买一把即可,也好让师兄的剑歇歇,御剑之术我也掌握了基础,可以自己飞的。” 听了这话,沈慕白还没说什么,就听站在最前头的曲奉如开口,语气淡淡:“身为清云宗的弟子,佩剑就是脸面。马上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拿着把废剑,平白叫人家取笑。” “我的剑虽累,也就这一趟来回。等你回了宗门,禀明杨教学,去宗门里的剑冢选一把。” 这倒是稀奇,沈慕白瞪大了眼睛,声音浮夸:“我看是不是天下彩虹雨了,居然让曲师兄替唐师兄说话。” 被师妹揶揄,曲奉如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抿抿唇,憋出了一句:“事实如此。” 到云周城的时候,沈慕白看着熟悉的街巷,只觉怅然。在仙都里待了几十日,现在又回到这云周城,却感觉出发好像就在昨日一般。 “也不知那宁姐姐找到妹妹没有。” 三人坐在酒楼,虽说如今只有沈慕白一人还未辟谷,却点了一桌的菜,两位师兄也坐在桌边陪着她吃两口。 唐司珏给她倒着茶:“等吃完了我们就去打听打听,不是还说好了要送她回家吗?” 吃菜的手一顿,沈慕白偷摸着看了眼曲奉如,见他并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喝茶,心下感叹。 这趟仙都一行,真是把清云宗顶刻板迂腐的曲师兄给策反了,这么看仙都真是修仙界的风水宝地,想到这,心情是又低落了下来。 “你听说没,那个姓宁的疯子,今日又去浣戏阁闹事。” “我真是服了那个疯婆子,上次就因为她,放跑了四五个妖族的奴隶,我看她八成也是个下贱妖物。” “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城主莫名死了,现在又没什么修士来咱们城了,随便来一个,把这疯子给杀了拉倒。” 城主死了? 沈慕白一愣,同桌上其他二人对视一眼,满脸震惊。 那个言出不逊,实力金丹的城主竟然死了? 听到这里,怕那宁婴婴出意外,三人立马起身去浣戏阁看个究竟。 * “又是你这妖婆!” 那浣戏阁管事见到蒙面的宁婴婴,面露凶色。浣戏阁原先背后仗着有城主撑腰,如今前任城主惨死,新上任的完全看不上他们。 浣戏阁断了经济来源,就靠着之前的旧识,买卖些奴仆。前段时间直接被这女子半夜放跑五个,损失惨重,今日竟然大白天的大摇大摆上门来了。 “我今日抓住你,非把你扒皮抽筋,挂在门口示威三日不可!” 宁婴婴面色平静,两双眼眸却红得吓人,像要滴血般,满布憎恶。 “这劳什子销金窟,今日我就算是命丧于此,也要拆了这里!” 管事见她独身一人,身形消瘦,只当她是强弩之末在垂死挣扎罢了。听闻狠话冷笑几声,直接身影一闪抬脚便踹了过去。 “我呸!前几日管理松懈着了你的道,今日几位炼气阶高手在此,我还能被你唬住了。” 宁婴婴看上去虚弱万分,被正踹上胸口,飞出几步远。她侧趴在地,久久没能起身,面纱垂在地上沾染了尘土,她也没心思去管,只心神恍然地红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 “偿命,我要你们都给我偿命。” 她闭上眼,感受体内妖气斡旋上升,集聚一体,周身妖气四溢,想要爆发一般。 突然有冰冷的手握住宁婴婴肩膀,白玉般冷的指节用力,疼得她生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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